于姣带着姚滢进了咖啡厅，一眼就看见了窗边卡座那儿的许承安。

    他今天穿了件冷色调的淡绿色衬衫，坐在有扶手包裹的圆沙发上脊背也挺得笔直，正低头翻阅摊在膝盖上的一本书，不时地转过左手腕看看时间，又向窗外张望几眼。

    应该是他的相亲对象迟到，等得有点焦急和不耐烦吧。

    于姣撇撇嘴，他可真是太不懂女人的心了，头一回见面人家可能是矜持想拔高身价儿才故意姗姗来迟，但愿一会儿人进来，他不会露出那种不满的神情。

    姚滢被她拉着手在门口把整间店量个遍，摇摇于姣的手：“我们坐哪桌啊？”

    窗边那一溜卡座的沙发看着就舒服，但挨着壁炉这侧的座椅都是秋千吊在顶棚上的，她也想坐。

    于姣挑了一个能偷看偷听到许承安相亲过程又不会被他发现的角落位置，拉着姚滢过去，“坐这边。”

    俩人坐好，一身咖啡香气的漂亮女服务生拿着饮料单过来，“两个美女想喝点什么？”

    于姣撅着嘴，指头在单子上一点：“一杯甜牛奶就行。”

    姚滢看她一眼：“没事吧你，到咖啡厅里专门喝牛奶，想喝去超市买多好，选择多还便宜呢。哦，我要冰美式。”

    “好的，稍等哦。”

    服务生收起单子给她们上了两杯柠檬水。

    她走出去几米于姣才：“我怕苦嘛，喝完咖啡还容易失眠，再了，我前几天看美容论坛，那上面喝牛奶能丰胸呢，我又不像你。”于姣两只手在胸前比划了一个呼之欲出的动作，“木瓜那种甜我实在受不了，牛奶我倒还挺喜欢的。”

    “所以你今天还喷了牛奶味的香水？大姐，你到底几岁呀。”

    姚滢一脸“输给你了”的表情，目光随意往旁边一扫，立刻发现了新大陆似的，推了推于姣的胳膊，悄悄指着问她：“你的来相亲的老帅哥，是不是那桌那个？”

    于姣回头，又迅速转回来，“啪”一下排掉姚滢的伸着的手指头：“是他是他，但是别指。”

    “哦，”姚滢拽过吸管喝了一口柠檬水，“8.5分。”她的满分是10。

    于姣饶有兴趣：“你怎么知道是他的呀？”

    姚滢：“废话！放眼望去这屋里哪还有比他更帅的了，诶，他是你什么人呐？”

    于姣晃着秋千，脚尖轻轻点地：“许扒皮呀，就压榨我那个老师，我晚上坐他的车‘偷渡’，他就以此为要挟，对我这个花季美少女提出过分要求。”

    “啧，要真的是过分要求就好了，漫画里都这么讲的，月黑风高夜晚，衣冠禽兽的男老师vs娇嫩水手服女生，咦~”

    于姣想敲她的头：“你少看点黄漫好不好，污婆！”

    “装！装！也不知道谁带我入的坑。”

    服务生端来咖啡和奶，分别摆到姚滢和于姣手边。

    “慢用，有需要叫我。”

    “好，谢谢。”

    姚滢正喝着咖啡，不经意抬起眼睛看到门口走进来个亭亭玉立的漂亮姑娘，看着比她们俩大几岁，不过也就二十五六岁，浅粉色雪纺连衣裙，气质温婉如兰。

    她一进门就看向许承安的方向，直接坐到了他对面。

    姚滢踢了踢又开游戏的于姣：“来了来了。”

    于姣把手机往桌面上一扣：偷偷观察：“嗯，好像挺不错的。”

    许承安这边，觉察到对面坐下了人，他立刻合上书，看向对方，礼貌微笑已经挂到了嘴角上。

    那姑娘歉然地朝他笑笑：“临时赶个材料，来晚了不好意思，。”

    许承安将书收到包里，“没关系的，您单位离我这边有点远，又经过市中心容易堵车，再其实我也没等多久。”

    他朝最近的服务生扬了扬手，他立刻走到桌边来：“您好先生，什么事呢？”

    许承安看向相亲的姑娘：“喝什么？”

    姑娘：“蓝山吧。”

    “好的。”服务员回去下单。

    许承安两手交握扣在膝盖上，大方接受对面姑娘量的目光。

    其实相亲这种事，双方对彼此的硬件都了解得有个90%以上，见个面，主要就是对皮相和脾性的观察考量。

    显然姑娘对许承安是满意的，主动挑起话头：“我听您在大学里是教生物化学的，平时工作压力大不大啊？”

    许承安吸着下巴想了想：“还好吧，做老师呢就是平时接触的环境比较简单，三点一线，我性格比较闷，还比较适合。”

    “我就觉得能学好数理化的人都挺厉害的，”姑娘细白手指在脑袋旁边画了个圈，“可能我就是文科思维，上高中那会儿分科，我毅然决然地学了文，可能是我太笨了。”

    “您谦虚，政府部门人事复杂盘根错节，像您这样游刃有余的才是真的有本事。”

    这话像是在夸她，可姑娘怎么听怎么别扭，讪讪一笑。

    正好服务生送来咖啡。

    她抿一口，撩了撩鬓角碎发，再抬起头，正看到许承安看过表后微微皱眉的一幕。

    她捏着杯把：“您一会儿还有事，是吗？”

    许承安有点迟疑：“嗯，没有。”

    姑娘抿了抿嘴唇：“实话，许老师，咱们俩呢，年龄也都不了，都被划到了‘剩男剩女’的行列里，今天来见面，也都是为了找结婚的对象。”

    许承安点点头：“您的我完全同意。”

    姑娘唇边挂上点笑容：“那我......就直了，我对您的印象是非常好的，也觉得我们俩无论是从学历、家世、外貌啊，工作一系列的条件上都很匹配，我呢，是很愿意以结婚为目标做您的女朋友的，当然我知道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我们是一定要在结婚前把感情培养牢固的，但是，这对于我们俩来，应该是件最简单不过的事了吧。”

    许承安在她话时，一直注视她双眼，耐心聆听。

    面对姑娘大方的表白，他的回应也很直接明白。

    轻轻摇了摇头，许承安：“真是...很感谢您能看得上我，但其实今天我来，目的与您确实不大一样，我知道家父是令尊的好友，今天这次见面呢也是他们俩一力促成的，我自然不能辜负两位老人一番美意。”

    “但我爸妈这老两口呢，因为长期我们都不在一个城市生活，对我的个人情况了解得并不充分，就比如，我已经心有所属，而且就像您的，以结婚为目标，所以......”

    姑娘声音里已经带着一丝羞窘和恼怒：“所以，您没有看上我，是这个意思么？”

    许承安艰难地点点头：“隐瞒了我的情况，抱歉。”

    大概是第一次被人拒绝，姑娘直直瞪着许承安，锐利眼神像一把刀。

    许承安体贴地补充：“回头等老人们问起，我会，是我的条件太差配不上您。”

    “那我就先谢谢了，许老师。”姑娘冷嗤一声，拎起包站起身，踩着细高跟“噔噔噔”又翩然离去。

    许承安也是第一次做这么不体面得罪人的事，身心俱疲地叫服务员：“买单。”

    一边掏出手机，想问问于姣到底是出了什么状况才一直没出现导致他只能硬着头皮独自面对姑娘的满腔怒火。

    谁想到，刚拨完号码，这家伙就不知道从哪个角落窜了出来，一屁股坐在他的沙发扶手上。

    神情惋惜地：“您怎么回事啊？这姐姐人漂亮又温柔的，好像对您印象也不错，您怎么把人气跑的？脸都涨红了。”

    服务生拿着许承安的账单，迟疑地问：“先生，您一共消费三百五十七元。”

    于姣扯扯服务生的袖子，指着她跟姚滢坐的那一桌：“那边那桌也一起算。”

    服务生满头黑线，见许承安绷着脸不置可否，又往后翻了几页找到于姣的单子：“那么...两桌一共消费七百八十三元。”

    许承安递出一张银行卡。

    “好的，请您稍等。”

    于姣晃荡着伶仃的腿，戳了戳许承安的肩膀：“嘿嘿嘿！问您呐，怎么不把握机会呀？”

    许承安一把攥住于姣的胳膊把她从沙发上扯下来站好：“我什么情况，我倒想问问你什么情况，只是布置给你一个简单的任务都完不成？”

    于姣瘪嘴：“干什么呀？我这不是好心吗？您都快三十了吧？平时咱们学校女老师确实没有合适您的，您孤芳自赏谁也看不上也就算了，这次的姐姐我和我闺蜜看了都觉得配得上您，我这不是怕您孤独终老么就没过来搅，您这么不解风情，还害我输钱了呢！”

    服务生把银行卡送回来，许承安插0进钱包里，一边眉毛挑起：“什么输钱？”

    于姣朝姚滢那边歪了歪头：“我们赌，您这次相亲能不能成功咯......”她的“咯”拉得又轻又长，随意得像是从嘴里扯出一块没味了的口香糖。

    许承安一怔，随即不禁苦笑。

    他完全可以凭借师长的身份斥责于姣几句发泄自己心头的忿忿不满，但以什么理由？有什么资格呢？

    心里莫名其妙的那点期许，他不敢。

    他的不甘心与失落，无非是因为——虽然原来就知道于姣平时那些撩拨得他一颗老心脏总是扑通扑通狂跳的有意轻佻只是因为她无聊耍着他玩的，她不可能会......，但今天眼见着她无所谓、洒脱到能拿他和别的女人谈恋爱这件事来赌，等于是劈头一盆冰水浇在他脸上。

    告诉他，她对你什么态度还不够清楚吗？

    别再痴心妄想了！

    许承安动作极其缓慢地把钱包塞回公文包里，心头万千念头闪过，最后惊觉自己现在就像一只张嘴想吃天鹅肉的丑陋老癞蛤蟆。

    他认命地重重点了点头，往后推了推沙发，没理会旁边于姣“哎哎”的在叫他，径直走出了咖啡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