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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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承安走后,姚滢也凑到于姣身边来, 探头朝玻璃窗外张望两下, 挽上于姣的胳膊,问道:“你们老师走了?怎么看着气呼呼的?”

    于姣摇摇头,也有些莫名其妙:“可能是相亲没成功, 迁怒于我吧......”

    “那咱们走吧?你不是要带我去夜市呢?”

    “嗯”于姣略思考两秒, 最终还是决定把许承安和他的一切彻底抛到脑后, 使劲儿甩了两下头, 重新扬起灿烂笑容,“走吧!”

    重新融进室外温温的热空气里,于姣带着姚滢车去了成大附近一个规模不的夜市。

    其实虽然来了森城不短的日子,她自己也没有怎么好好逛过。

    俩都是吃货,又都是眼睛大肚子的主儿,从头遛到尾,肚子都吃得胀,手里的各样零食还剩下大半。

    回家车上, 姚滢惋惜地盯着手里的一把肉串、杯里的关东煮还有透明盒子里的芝士蛋挞, 幽幽叹一口不知是吃撑了还是感叹的气:“哎你,要是咱们俩今天都各自带个男的一起, 是不是还能多尝几样,也不会浪费。这么,有个男朋友简直太重要了,从避免浪费到节能减排,方方面面都有益啊。”

    于姣拆穿她:“你少来!冠冕堂皇的, 就是想谈恋爱了呗,”她伸出一根食指挑起姚滢的下巴,啧啧揶揄她,“可我还真没想到你这么...饥渴。”

    “不过也好办啊,你要看上谁,换上衣服给他来段肚皮舞,包管眼睛都能看直了。”

    “去你的!”姚滢笑骂道。

    回家、洗澡、睡觉。

    第二天是周六,于姣睡到自然醒,睁眼已经快上午十一点了。

    她转头往旁边一看,姚滢还带着眼罩睡得四仰八叉。

    于姣把被她踢到床角的靠枕拽过来垫到颈后,靠坐在床头上,刷了会儿手机。

    挨个程序都开了个遍,她总觉得没什么意思,最后还是开了微信。

    她交际范围太,联系最频繁的人现在就在旁边睡得像死猪,因此好友也少,手指头划几下,列表就到了头。

    她闲极无聊,挨个点进去每个好友的朋友圈,草草扫一眼又退出。

    点到许承安朋友圈,点进去,很干净,只有寥寥几条转发的国际上哪儿哪儿在生物化学领域的新闻,原创内容为零。

    他倒是换了个新头像,还是大海,却像是天黑以后涨潮的大海,波浪都是浓黑的墨色,天边乌压压,似乎即将有大雨倾盆。

    于姣咬着嘴唇,想了想,点进去聊天页面,上几个字。

    【许副教授......】

    她字习惯与话时有七八分相同,末尾加上省略号,就像她刻意拉长的尾音,有种不清道不明的撒娇意味。

    她极有耐心地盯着屏幕,半天,才显示“对方正在输入”。

    懒洋洋的一个“嗯?”

    于姣咧了咧嘴,怎么还突然变成高冷画风了。

    她纡尊降贵地主动问道【你干嘛呢?】

    又像是石沉大海,屏幕熄灭又被摁亮三次,那边才回复。

    【电话】

    “切!”于姣嘟囔一句,字【那您忙吧,我不扰了】。

    许承安:【嗯。】

    “哼!”于姣把手机拍到床头柜上。

    **

    许承安刚刚确实在电话,准确点,是接电话。

    本来是个天气晴好的周末上午,他跑归来为自己做了健康又营养的早餐,给敦敦准备了减肥猫粮。

    他一边吃边听新闻,吃完把盘子上食物碎屑用厨房纸巾擦净,放进洗碗机里,回身见墙角愁眉苦脸的敦敦把下巴卡在猫饭盆上,叹口气走过去,蹲下拍拍它的头,却没想给它换回正常粮。

    敦敦给他拍得脸短粗更像饼了,声音糯糯的,“喵——嗷嗷”。

    许承安有些心不在焉,似乎是在对它又似乎不是:“我是不是太凶了?”

    除了“喵喵”,没人应他,除了餐桌上突然震起来的手机。

    许承安站起身走过去,盯着屏幕上的字皱了皱眉头。

    半天,还是接起来。

    语气淡淡的:“爸。”

    电话那边的人就不像他这样平静,开口便是声如洪钟的质问:“昨天给你安排的相亲,没成功?”

    明知故问,许承安“嗯”了声。

    那边音量拔高:“而且我还听,是你拒绝了婷?”

    许承安拉开椅子坐下,拽过一张报纸摊开准备看上面的内容,漫不经心:“哦,原来她叫婷。”

    “许承安!你到底想干什么?”许父简直咆哮起来。

    许承安隔着个手机都能想象到他在那边一身正气理直气壮指点江山的样子。

    他往后用力仰了仰头,耐着性子继续聆听教诲。

    “二十八岁的人这么不懂事?不要我和你丁伯伯这么多年的关系,婷本人又有哪儿配不上你?工作、家世、模样?就算你看上了人家,我都还要担心就你那种三棍子不出一个屁欠揍性格会不招人家姑娘喜欢,你可倒好!拒绝了人家,话还的要多伤人有多伤人。”

    许承安“啪”一下合上报纸,还算解释一下:“我只是实话实话,免得浪费双方时间......”

    “你子还有理了是吧?”听筒那边夹进来许母劝老公的声音,“话都已经出去了,你逼孩子也没用啊,兴许缘分没到呢......”

    “都是你给惯的,眼高于顶!慈母多败儿!”

    许承安把手机拿远了些,但那边老两口互相埋怨的声音还是断断续续地钻进他耳朵。

    他终于不耐烦,攥了攥拳头:“您的都对行吗?是我配不上丁叔叔的女儿,现在清楚省得拖累着她找不到更好的。但是爸我真的要,请你以后再也不要安排类似的约会给我,我也是最后一次给你面子。”

    “许承安!除非你跟我断绝父子关系,否则这辈子我都是你老子!”

    这事,谁也没不承认呢。

    许承安咬了下后槽牙,语气反倒轻松戏谑了:“哟,亏您还记着,这么多年您对我教育方式,都快让我忘了我有个爹了。”

    “你!”

    应该是许母把电话抢了过去,她喂喂两声:“承安,怎么跟你爸话呢?”

    许承安吐出口浊气,走到窗边:“妈,我没想故意气他,就是以后我的事,所有的事,你们能不能都别管了。”

    许母苦口婆心:“承安呐,我们也都是为你好啊,远的不你就秦蔚吧,那个副厅长的位子老秦和你爸这回都势在必得,在旁人眼里处处都在拿他们俩比较,你爸呢,好在这么多年勤勤肯肯工作上无可挑剔,但这比起儿女来,人家找个黄皮白心的‘洋女婿’,你呢?剩男啊,你知道你爸跟那些人在一起的时候起这事来多不自在吗?”

    许承安无奈:“我自己心里都有数。”

    “那好吧,妈只希望......”

    “你跟他,我们挑的他看不上,那让他过年带回来一个自己中意的,要还是一个人,就别回来了!”

    许承安冲着手机也狠狠地,“再见!”

    把电话挂断。

    他站窗前看了会儿又白又软的云,突然就百无聊赖起来。

    长日寂寂,他才有点醒悟原来自己的生活这么单调,闲下来,连点娱乐活动都找不到。

    算了,还是去实验室。

    他心里算好,回卧室换了衣服,临出门前,看见敦敦碗里的猫粮还是减少了一些,放了点心。

    合上自家大门之后,去摁电梯,忍不住往旁边瞟了一眼隔壁。

    一直没听见门响过,可能昨天玩嗨了,根本没回来吧。

    许承安下到一层,出门绕到楼前启动车,坐进驾驶位关好车门,系上安全带,方向盘一扭出了区。

    休息日路上很通畅,他很快到了学校,校门口那儿刷了蓝牙卡,径直开到实验楼下。

    刷了门禁卡,等来电梯,正碰上几个同事往外走。

    见着他了招呼,随口问一句:“周末还加班啊许?”

    许承安走进去摁下“4”,笑笑答:“闲着没事就来看看,再你们不也过来了么。”

    “嗨,我们呐就是来取点东西,这就走了,行你忙着!”

    “嗯,回头见。”

    电梯门关闭,再开时已到四楼。

    许承安夹好包走出去,空荡的走廊只回荡着他鞋子磕到瓷砖上的“哒哒”脚步声。

    走到实验室门口,他低头,伸右手食指刚要放到指纹锁上。

    蓦地,他眼睛骤然瞪大,随后眉毛重重拧起,因为——门并没有锁上,欠着的缝隙很,却用手轻轻一推就能推开。

    这是......于姣昨天走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关好门吗?

    许承安抬起右手指背压住上唇,尽量保持冷静地思考了几秒,先是拽住门把手将它重新锁好,电子锁“滴答”一声,确认锁好之后,他转身重新走向电梯。

    坐电梯到了一楼,朝保安室走去。

    保安认得他,虽然不常话,但名字和脸对得上号,见许承安敲门进来,关掉手边的广播,堆起笑问道:“许老师,您有什么事?”

    许承安:“我想...查看一下四楼走廊的监控,从昨天,嗯,下午三点到现在的吧。”

    保安听着,面露难色,咧着嘴一时没话。

    许承安:“我...没有这个权限吗?如果需要我们系主任的签字,我可以......”

    保安连连摆手:“不不是,许老师我不是这意思。就是吧,您这下了班没在学校不知道,昨儿中午开始啊,你们四楼那摄像头就坏啦,这不是刚修好么,没几分钟呢。”

    许承安眉头皱得更深,追问:“刚刚修好?”

    “嗯,”保安指给他看那并排的几个显示屏中的一个,“就从您进门那会儿开始的,之前的都没拍到哇。”怕许承安不信,忙不迭地解释,“要看个监控多大事儿,我不可能不配合您工作,但现在是真没录到哇,您看我们这儿检修日志上还有呐。”着就要拿给许承安看。

    许承安叹口气,“算了,我没什么不相信的。”

    走出保安室,他重新回了四楼。

    心头像压了一块巨石般沉重得气都快喘不上,他脑中飞快闪过无数个可能性,每样细想起来都很糟糕。

    忍着一口闷气,他换上全套无菌装备,进了里间挨样查看。

    仔仔细细,却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可这也不能排除有人进来过,若真的有心,会严谨到连指纹足迹都不会留下,他就算请来刑侦科查勘,结果可能也是一样。

    许承安越猜测越不安,终于忍不住,走到外间甩掉实验装备拿出电话给于姣。

    **

    而此时的于姣,叫醒姚滢之后俩人正商量着叫个肯德基早餐外卖,到底是要海鲜粥还是雪菜鸡丝粥。

    电话铃声猛然响起,倒吓了于姣一跳。

    姚滢瞥一眼屏幕,“是你的许老师哎。”

    于姣对她比了个“嘘”的手势,接起来,“喂?”

    嗓音尽量掐得甜美清脆。

    而回应她的,则是许承安明显带着极度不满情绪的。

    “于姣,我跟你确认一下,你昨天从实验室出来,是不是没有锁好门?”

    **

    于姣支支吾吾地挂断了许承安的电话,全程脑内都在使劲儿回忆昨天从实验室离开的细节,都没怎么注意听他究竟了什么。

    挂断电话,于姣把手机“啪嗒”扔得老远,两只手一起捂住了额头,沉沉地叹了口气,明明才起床没多久,她现在竟然有种疲惫不堪,累到话都没力气的感觉。

    姚滢心翼翼地拉拉她睡衣的袖子:“怎么啦?”

    她刚刚在旁边其实也听得个七七八八,猜到了正是因为昨天自己那通煞有介事的电话让于姣分了心,才会忘记锁好门的,于是正心虚,话声音都比平时低了三度。

    于姣两只手插0进头发里用力抓了两下,抖抖肩膀,强挤出个笑容对姚滢:“学校有点事,我得去实验室一趟,外卖到了你先自己吃,我尽量早点回来咱们再去逛街。”

    她们本来好去买几件新上的秋装的。

    完,于姣就爬起来去卫生间洗漱,先刷牙,刷好以后涮干净牙刷和杯子。

    箍好发带,她又给洗面奶泡。

    了满满大半杯泡沫,于姣捻起一撮又一撮往脸上糊,看着镜子里一张脸都糊满了泡沫,弯腰从下面浴室柜里拿出洗脸仪,嗡嗡震着开始洗脸。

    才洗了一半,姚滢在外敲卫生间的门。

    “姣姣......?”

    于姣应她:“要上厕所吗?等一下我马上洗完脸。”

    “嗯,好吧。”

    于姣放下洗脸仪,又搓了搓脸上充沛的泡沫,拧开水龙头拘起温热水把脸洗净。

    她扯过来毛巾擦脸的时候又忍不住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像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动一下都要耗费大量力气。

    把毛巾挂回架上,于姣过去拉开了卫生间的门,姚滢扶着门框满脸愧色。

    她底气不足地:“是我连累得你被老师骂了吧?”

    于姣瘪着嘴挤出苦笑,又摇摇头:“他倒是真的没有骂我,不过......唉,希望没造成什么严重后果吧,我先走啦。”

    “那好吧。”

    于姣回房间换了简单的白T恤和浅蓝色牛仔裤,匆匆忙忙往脸上糊了层水、乳、霜和隔离,散着头发拎个单肩帆布包就出了门。

    她一路跑,出了区就坐上了出租车,没用得上二十分钟就到了实验楼。

    从电梯上下来,于姣刻意放缓了些脚步,气息也喘匀了些。

    到实验室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她敲了两下直接进去。

    许承安正背对着她坐在外间一把圆凳子上,背影孤单落寞得像个被遗弃的孤寡老人。

    他应该是听见有人走进来了,微微回头,看到了于姣。

    清清嗓子,他问:“怎么过来了?”

    于姣走到他身边,轻声:“自己闯的祸......心虚,过来看看。”

    许承安含糊地“嗯”了一声。

    再没别的话,于姣不死心地又问道:“许老师,您......发现我没锁门之后有没有去看看监控呀,这样其他人进没进过您的实验室不就一目了然了?”

    许承安伸手往兜里摸烟,掏出来,掀开盒盖,抽出一支叼在嘴里:“去过了,正好那时段摄像头坏了,才修好没多大一会儿。”

    许承安又拉开个抽屉从里面找出一盒火柴,“哧”地擦燃了点着烟。

    于姣踟躇地站在一边,张了张嘴,半天才:“那...也许是您想得太复杂了,昨天吧,虽然我没锁门,但是其实我走得很晚了,当时好像整个四楼就剩我自己了,所以很大概率都没人发现门其实没锁上是开着的。”

    许承安瞥她一眼,云淡风轻地:“你倒是挺乐观。”

    话里讽刺意味满满,于姣当然听得出,不过她忍了,赔笑:“哎呀,我的是真的,那您刚才一定里里外外各个细节地方都检查过了,发现有人动过的痕迹吗?”

    许承安摇摇头。

    于姣跺了下脚:“这就对嘛,您看其实......”

    许承安找了张废纸仔细辨认过上面内容确认没什么用之后,往上面抖了抖烟灰,断她:“你想,其实是我杞人忧天了是吧?”

    他反问道:“难道你不该觉得,能做成这样一丝痕迹不留的,足以见得那人的处心积虑,手段厉害?”

    于姣缩着脖子声嘟囔:“不至于的吧......不是也没丢什么吗?”

    她本来还挺内疚的,过来也是想弥补看看自己还能帮上点什么忙,可许承安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好像她捅了天大的篓子,她有点不服气。

    许承安眯了眯眼睛:“是,这屋子里确实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在你看来,也就一堆乱七八糟的微生物、装着不明液体的瓶瓶罐罐而已,但这是我的心血。”

    于姣靠在桌子边沿,手指头抠着桌角,包里手里“嘀嘀”响了两声,她掏出来看。

    许承安觑她,吐出口烟圈问道:“于姣......昨天你走的时候,是不是也在看手机?”

    是两条新微信,于姣手指还放在那个红色的2上没点进去,刚想回答许承安的话,又抬头细细看他一眼。

    她:“没有......当时我正在电话。”

    真的是,智者千虑还必有一失呢,何况她连智慧都没有很多,会犯错有纰漏不是很正常的吗?

    可没想到,许承安以一种在她看来简直是怒吼的姿态,极其恨铁不成钢地样子:“于姣啊,你能不能有点责任心?”

    于姣捏着手机怔了几秒,接着索性直接锁屏了扔回包里,许承安阴阳怪气的态度叫她有些恼羞成怒了:“您什么意思?真的,真不必这样,您要觉得我做您课代表,您助手不合适,资格不够,大可以直接,反正本来我也是赶鸭子上架。”

    她呵呵一下:“不就是相亲失败么?至于拿我撒气么!”

    许承安一根烟抽完,幽幽给她下了评语:“刨除这层关系,至少你还是生化专业的学生,对学术......”

    于姣从就烦透了这些教,直接断他:“许老师,我对学术没您这样有敬畏之心,您呢,省点唾沫去培养个合心意的课代表,我想我们俩的合作关系到此为止也就最好,省得我顽劣不堪烂泥扶不上墙把您气得英年早逝。”

    于姣风一样地刷刷走出去,到门口回了下头:“对了,我还得求您,以后专业课,期末考评别难为我。”

    门被重重甩上,许承安垮着肩膀重重叹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