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雨合了合嘴巴，意识到身边还站着个许承安, 赶紧跟于姣：“那个...姣姣, 许老师找你，你的电话关机，就给我了, 我告诉他咱们在这儿的。”

    许承安朝周熵点点头：“我是有点活儿要找她。”

    又朝于姣扬扬下巴：“走啊, 不然得熬夜加班了。”

    于姣迟疑着, 还是朝许承安走了过去, 也许只是种莫名其妙的第六感吧，让她觉得此时此刻选择呆在许承安身边会舒服自在得多。

    于姣走到许承安身边，他很彬彬有礼地对杜雨：“那就麻烦你帮姣姣把包拿出来吧，她就不进去跟你们道别啦，实验室那边确实着急，今天算许老师破坏你们聚会啦，一会儿我去前台把帐结了，作为赔罪, 改天再请你们吃饭。”

    杜雨了声好就“噔噔噔”跑回了包间。

    许承安又看了周熵一眼, 把自己身上的薄外套脱了下来披到于姣肩膀上，顺势一只右手就虚虚地揽住了她的肩头, 温声：“外面下雨呢，冷，裹上点不容易感冒。”

    于姣仰脸看他，正撞上他的wink，稀里糊涂地跟着他手上的力道往门口吧台那儿走。

    满脑子的黑线和问号, 还真想不到，他那张脸上有朝一日能做出这种表情。

    到了吧台，许承安一只手拽着于姣的手腕，另一只手从自己钱包里抽出银0行0卡结账，等到他结完，杜雨正好拎着于姣的包出来。

    把包递给于姣，她挠了挠头发有点不好意思地跟许承安：“许老师，那个......我跟她们啦，她们特别想给您机会请我们四个吃饭，还......如果您不介意，想去吃金钱豹。”

    她刚才是听她们提了几句那个自助餐的价位的，感觉这种要求简直难以启。

    没想到，许承安则爽朗地笑起来，“哈哈，好，那就等你们下次有空，提前告诉我。”

    “许老师再见！姣姣拜拜！”

    “再见！”

    走出门口，果然外面大雨瓢泼，雨丝被风吹进于姣的纱裙，扑到她的腿上，于姣不自觉地了个哆嗦。

    许承安似乎是嗔怪地看她一眼，把她整个人拉到自己面前，低头认认真真系紧了每一颗扣子。

    系完抬头，正好四目相对，许承安似乎想点什么又咽了回去，轻轻抬手刮了一下于姣东倒西歪黏在脑门上的留海，嘱咐她：“出来着急，没拿伞，你老老实实在这儿淋不着的地方等我把车开过来。”

    “嗯，好。”于姣乖巧点头。

    许承安冲进雨幕里，没几分钟，于姣就见那辆被雨水洗刷干净的熊猫被开了过来，许承安摁两下喇叭，于姣急急忙忙跑过去。

    拉开副驾驶门坐进去，于姣扯着安全带要系，许承安侧头看她一眼：“先把湿衣服脱了扔后面吧，开了空调一会儿就不冷了。”

    于姣照做，又从手套箱里熟门熟路地找到纸巾盒子，擦拭自己头发上粘到的一点水滴。

    擦完自己，她伸手够了够许承安，被他察觉到转过头来看她，又有点无措地讪讪收回手。

    雨天开车路上拥挤，熊猫也是走走停停。

    到区前的最后一个红灯，车内俩人安静得都好像彼此不存在，只有雨刷划过玻璃在“咯吱咯吱”。

    许承安右手握着方向盘，左手倚在车窗框上，半晌擦一下唇角，：“嗯，于姣，昨天上午的事我跟你道歉，我态度不好，你得对，确实我的表现夸张了，也有迁怒的成分，对不起。”

    于姣狠狠攥住一团裙子上的柔软薄纱，又慢慢松开，讷讷地：“其实......其实祸也确实是我闯的，您的也没错啊......”

    “那你......能不能考虑一下我们还是继续‘合作’吧？”

    “嗯？”于姣眨巴眨巴眼睛盯着许承安的脸看了半天，“扑哧”一声乐出来，“您都帮我解围了两次，两次哎！我是那么没有良心的人吗？当然不会抛弃你啦，再，就您这样难伺候的主儿，除了我谁还应付得了啊！”

    许承安松口气，活动了一下肩膀，红灯转绿，他又踩下了油门。

    到楼下，他心里还惦记着一件事，刚才听得七八成她跟周熵的对话，他总觉得应该点什么。

    虽然心里不大好受吧，可总是觉得该表个态的。

    所以他叫住了于姣。

    “嗯？”于姣一只手扣着车门问他，屁股在座椅上难耐地扭动，“怎么啦？”

    “那个......那个......”

    “嗨呀许老师，您要没想好就之后在微信上告诉我也行的，我着急，先上去了啊！”

    于姣开车门，拎着裙子一路跑进了单元门。

    许承安头探出车窗：“出什么事了？需要我帮忙吗？”

    于姣：“不用不用，我尿急！”

    许承安：“......”

    **

    于姣拿钥匙开门、拽上防盗门甩鞋往卫生间跑，一套动作迅速流畅，就像摁了1.5倍快放的录像带。

    坐在马桶上终于浑身舒畅，她踢着腿，翘起涂了指甲油的两只白嫩脚丫子。

    “诶......活人差点被尿憋死啊......”

    她重新拉下裙子从马桶上站起来，赤脚走到洗手盆旁边拿起遥控器摁了下冲水键，接着开了水龙头挤上洗手液准备洗手。

    水温被她调成40度温热的，水流冲过她手背的时候，好死不死的脑内竟然又自动回放起今天在木屋，周熵的那几句不咸不淡的话。

    “你以前会在卫生间里，趁着洗手的时候偷偷亲我。”

    “就算你要气我，也没必要利用许承安这只老狐狸。”

    手上泡沫全都被水裹挟着进了下水孔，于姣甩甩湿漉漉的双手，又抬眼望向镜子里的自己。

    头发沾了水，就不那么听话了，留海被许承安拨过还是分了缝，有几绺沾到脸颊上，颇有种楚楚可怜的狼狈。

    于姣探过身子，把乃脑门贴在镜面上，因为不知为什么，这会儿被他手指触过的一块儿正烫得有点难受。

    “你是个花心的渣女！”

    于姣从上学看过第一步启蒙言情剧《还珠格格》开始，就知道了每个人心里都住着个会画外音的恶魔，专你羞于启齿不愿承认的真心话。

    但她一直控制得挺好，不让她的那只话。

    这会儿，于姣脸都几乎压扁在镜子上，心底冒出这个声音，她压也压不住。

    下意识地否认：“我不是，我没有啊！”

    可......她做这些到底是在干嘛呢？

    她很明白利用自己的优势，利用许承安在周熵面前证明自己已经另有所属。

    但每次面对许承安那双应该老谋深算却真诚恳切的眼睛，她就会陷入深深的一种自我嫌恶中。

    于姣兀自在痛苦纠结矛盾，可周遭的环境似乎并不大允许她“矫情”太长时间，水龙头还在哗啦啦淌出大鼓水流，而伴随着的水声的，还有天花板上方传来的咕嘟咕嘟声。

    于姣纳闷地抬头望，只见卫生间一角吊着的铝塑板好像歪了......是比其他地方往下沉一些，而且好像还在继续下沉。

    她慌忙退到卫生间门口，随手摁亮所有灯想看得清楚些。

    但——“哗啦”，一整块铝塑板终于禁不住上方不断增加的重量，四个角一个接一个地砸下来，最终整块落地。

    “啊！”

    于姣被铺天盖地的水溅了个透心凉，她抹一把脸上的水，发现整间屋子都瞬间成了水帘洞。

    **

    有人在拍门，于姣踩着满地深到她脚踝的水去开门。

    是许承安，穿着一套蓝白色调的家居服站在门口，看见她这个样子有点吃惊，右手食指屈起往上扶了扶眼镜。

    “怎么了？”他扫一眼于姣浑身湿透的样子，立刻移开目光往屋子里瞧。

    于姣抬起手肘擦了一把脑门，“别提了，卫生间棚顶水管好像爆开了。”

    这房子年头久，出现这种情况许承安一点都不意外，他一手扶住于姣家的防盗门，跟她：“这样，你呢先去我家洗个热水澡，换上干净衣服暖和一下，反正你留在这儿也不会修啊，这大晚上的还下雨，找维修工人来应该很费劲，我呢简单地帮你收拾一下，最起码止住水，再有你这地下积水时间太长也可能会漫到楼下去，淹了别人家就更麻烦。”

    于姣吸吸鼻子，眼睛发酸，缩着肩膀看起来极其纤细的一只，这会儿看许承安的表情很是楚楚可怜：“这样太麻烦您了吧？”

    “好了——”许承安越过于姣，探身往前够到于姣放到门口玄关柜子上的钥匙，一手搭在她肩膀上，把她带到门外，“哐当”一声合上她家门。

    “走，先跟我回去。”

    于姣不走，低头看自己的赤脚。

    “哎......”许承安往后退了退，空出自己的两只拖鞋，自己只穿着袜子踩在走廊地上，随即蹲下身，捉着于姣的两只脚踝套上他的大拖鞋。

    “走。”

    许承安把于姣领进自己家，他安排好她马上要回去收拾烂摊子，所以也就没关门。

    从鞋柜里又拿出双拖鞋自己穿上。

    于姣“啪嗒啪嗒”地踩着前后都空出一大块的男士拖鞋跟着许承安去了卫生间。

    她一路走，也偷偷地量这间屋子。

    嘿，明明是同一楼层的邻居，许承安这间房子面积能有她的两倍大，她只有一室一厅，许承安这间则是三室一厅，厨房和餐厅通了，餐桌上还摆着一瓶子香水百合。

    整间屋子的风格都应该叫——性冷淡风。

    好在他也安了浴缸，许承安一边弯腰放水，一边：“平时我都洗淋浴，浴缸虽然不使用但一周也会来一次保洁阿姨彻底扫，所以很干净，你放心用。”

    他找出一瓶薄荷浴剂，晃了晃，“凑合用这个行吗？我只有这个。”

    “嗯，好。”

    “你在这儿等一会儿，我去拿干衣服和浴巾过来，”许承安迅速地握了一下自己的两只手，“还是你想穿自己的衣服，我去你家给你拿？”

    “还是不了”。于姣摇头，万一给他翻到内衣内裤什么的，多尴尬。

    不过——，她叫住了走到门口的许承安，“许老师，您帮我把我家客厅摆着的那幅黑白照片拿来行吗？那是......”

    许承安没用她解释，“没问题。”

    浴缸水放好，许承安也拿了他的新睡衣和浴巾进来，放到旁边的架子上，“行，那我去了，会记得把照片给你拿来的。”

    “谢谢许老师。”

    “没事。”

    于姣竖着耳朵听到外面大门被关上，舒口气，放心地褪掉黏在自己身上的湿衣服。

    她钻进温乎乎的热水里，拘起捧水从脖子上往下浇。

    刚经历过一点意外，整个人就有种沧海桑田的感觉。

    “吱呀——”门发出轻微响声，似乎被推开了个缝。

    于姣整个人缩到水里，只露出个脑袋。

    她往门口看，看到个毛绒绒的脑袋，笑了。

    又从水里伸出两只胳膊，招呼那偷窥的家伙，“进来进来。”

    “喵，喵。”

    敦敦用头把门缝拱得更大，翘着尾巴迈着碎步走进来，好奇地盯着于姣。

    于姣朝它招招手：“Hello！是不是特纳闷我是谁呀？我是你的邻居啊，用一下你爸爸的浴缸，你这么气呀，还替他看着我。”

    敦敦继续“喵喵”两声，蹲坐在地上，两只圆溜溜的绿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

    于姣又：“哦，我知道啦，你是怕我淹死，来保护我的，好吧，那我快点洗，洗完咱们出去玩。”

    “喵。”

    应该是答应了。

    于姣泡得差不多，又找到了洗发水洗了头发，就擦干了身体换上了许承安的衣服。

    衣服就够长，裤子用不着穿了，于姣犯愁地看着自己光裸的两条腿，拎着上衣的领口晃了晃，她里面空荡荡的只穿着这一件，怎么这么没有安全感呢？

    算了，大不了一会儿他回来了，她就能回自己家了，两个人相处的时间也不会很长。

    于姣左右端详一下再没觉得什么不妥，抱起地上的胖猫就出了卫生间。

    她搂着猫在许承安的屋子里闲逛，但没进房间，就客厅里溜达了一圈。

    敦敦像个胖婴儿那样被她仰面抱在怀里，四只收着爪子脚还无助地蹬了蹬。

    于姣转了一圈，胳膊有点累，便坐在沙发上，拿起遥控器开了电视，跟胖猫商量：“咱们看会儿动画片？”

    “喵！”

    正好有个台在播放宫崎骏的动漫，于姣往后仰了仰靠在沙发上，一只手挠着敦敦的下巴。

    电视里放着的是《魔女宅急便》，于姣指着那只黑猫对敦敦，“你看看人家！”

    话音还没落。

    “当当当！”有人敲门。

    不会是许承安，因为他一定有自家的钥匙，于姣问了句“谁呀？”外面也没回答。

    她抱着敦敦，往门口走去，趴在猫眼上往外看。

    哦，是个女人，还是美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