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于姣出院了, 虽然脸上红肿已经完全褪去, 可如同她之前预料的那般，大面积的皮肤出现了晒伤一样的症状，成片成片的爆皮, 指甲轻轻刮过就会浮起一层半透明的表皮, 她糊了大量油性保湿的药膏, 勉强能让自己看起来不那么恶心人。

    许承安看在眼里, 比她还着急。

    于姣认为，是因为在她没有彻底痊愈之前，是绝不会让许承安亲到她的脸蛋的。

    晚上，祁洋邀请于姣一定要来给她捧个场，毕竟这是她第一次登台，她还了，就算是为了看热闹也要来，哦, 这也是齐玉娇第一次登台呢。

    于姣答应了, 还拉着许承安，他勉强同意去看后半场, 顺便就在那儿把她接回家了。

    所以，下午课后，于姣先和杜雨、胡晓蓉去了食堂吃晚饭，她流着口水点了碗加肉的卤肉拌面。

    脱离了许承安的视线，她就着两瓶银鹭花生奶, 在两位室友诧异的眼神中干掉了整整一大碗面条和上头铺的满满一层浓油赤酱的卤肉。

    回寝室拿了椅垫和荧光棒，三个姑娘去了礼堂。

    她们规规矩矩，坐在生化专业的那圈位置上，于姣调整一下角度窝在狭窄的椅子里。

    她带着帽子口罩，在身边闹哄哄暗沉沉的环境里歪着脑袋昏昏欲睡。

    模糊意识中只有几次清醒，第一次是四位主持人登场。

    胡晓蓉和杜雨很是激动，叫着“班长班长”，捅着于姣胳膊让她往舞台上瞧。

    于姣懒洋洋撑着眼皮瞭一眼，“唔，班长不适合浓妆，嘴唇红得像刚吃过死孩子似的。”

    震耳的音乐声不断在她耳边轰炸，于姣也许是这几天晚上跟许承安折腾狠了，睡眠不足实在疲惫，这么吵，也睡得猪样呼呼香。

    她是被一阵惊呼声吵醒的。

    女人的尖嗓门啊，简直比建筑工地的噪音还让人头疼。

    于姣活动了一下后颈坐直，舞台上已经乱作一团。

    她扯着胡晓蓉的衣袖问：“怎么了？”

    胡晓蓉满脸担忧，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探着身子往台上望：“是班长，她的礼服不知道怎么突然崩开了，之前我听她叨咕过，那裙子她穿有点紧，里头就没套衬裙，因为是抹胸款式，就贴的胸贴。”

    杜雨接口：“刚才应该是后面拉链突然坏了，整条裙子滑下来，都露出胸贴和安全裤了。”

    于姣点点头，她大概明白这是祁洋的手笔了。

    一阵骚乱之后，换祁洋和她的搭档重新上台报幕。

    “各位老师和同学们，实在不好意思，因为一点意外，刚才我们的主持人受到点惊吓，但只需稍事休息。这仅仅是今天晚会上的一点点插曲，现在就让我们掀过这一页，重新将今晚的气氛推到高0潮！”

    于姣摸出手机字：“姐姐，下手挺狠哒，佩服佩服。”

    她可没什么愧疚怜悯之心，齐玉娇害得她脸到现在还没好，她今天出这么大丑都弥补不了于姣心灵的创伤。

    祁洋很快回复：“嘻嘻，要来后台玩吗？”

    于姣咂摸咂摸嘴，嗯，睡了一觉精神多了，反正坐这儿也无聊。

    她回道：“好啊。”

    俯身跟杜雨耳语一声，便起身溜着过道离开座位。

    她从外面绕一圈，祁洋在后台等她。

    见着她，拎着裙摆过来拉她的手，“快来。”

    俩人站在角落，于姣偷偷瞄向化妆镜前眼圈泛红的齐玉娇，她一边补妆，还忍不住抽噎。

    “旁边那个，是大二学长，安慰她那个，这几天他们相处得可...融洽了。”祁洋笑得暧昧不明。

    于姣则对祁洋比了个手势，叫她把耳朵凑过来：“我还听胡晓蓉，她筹谋好久，今晚要对周熵表白的。”

    祁洋侧目看了齐玉娇一眼，磨着牙。

    于姣继续：“不过你先下手了，我给她准备的礼物也是裙子。”

    祁洋听完，纤细指头勾过于姣下巴，“我怎么觉得你比我腹黑呢？”

    于姣揣起胳膊：“但我不能保证成功，顶多算是，愿者上钩吧。”

    手机嘟嘟响两声，于姣掏出来一看，是许承安问她在哪儿，他在剧场门口。

    于姣回复：“后台。”

    收起手机，她意兴阑珊道：“可惜呀，一会儿我就得回家了，看不到‘中场之后更精彩’。”

    祁洋拍拍胸脯，34D跟着颤了好几下，“我帮你转播？”

    于姣跟她一拍即合：“好嘞！”

    背后传来轻咳声，于姣回头，“许老师！”

    她朝他跑过去，轻轻拉住他衣袖的一角。

    祁洋对许承安笑着点点头算是招呼。

    许承安随手把于姣背后的熊耳朵帽子扣到头顶，“先走了。”是对祁洋的。

    接着，提着于姣头顶的耳朵带她出了门。

    这天晚上，于姣觉得自己“失宠”了。

    她时刻关注着祁洋向她汇报齐玉娇的动向，许承安规定她一天看手机屏幕时间不能超过三时，她就偷偷看。

    平时他总是一边不耐烦一边过来收走她手机的，可今天，他闷在房间，一会儿盯着显示器出神，一会儿刷拉刷拉地翻书，就是不搭理她。

    于姣抱着猫蹭过去，坐到许承安腿上：“许老师，亲子活动时间到啦！”

    许承安连人带猫挪下去：“你跟它动就行了。”

    敦敦眨巴眨巴圆溜溜的眼睛，不明白四脚兽今天怎么不在被窝里架，叽里咕噜发出那些让喵听不懂的声音了。

    于姣把猫放回去，不气馁，换上套新的蕾丝内衣，又在许承安显示屏后面晃。

    可气，许承安竟然像瞎了一样目不斜视。

    于姣原地站了会儿，确定自己没什么新招数了，蔫头耷脑地拢紧了身上的睡袍，铩羽而归。

    坐在自己房间的床上，膝头摊着一只猫饼，于姣像弹棉花一样将敦敦从耳朵尖一撸到底，骂道：“吃饱了就不认人的大猪蹄！”

    这时候，被她扔到床角的手机嘟嘟响起。

    于姣仰面栽在床上，使劲儿伸着胳膊摸到手机。

    祁洋：“没看到过程，据热心知情人士爆料，结果是勃然大怒X梨花带雨。”

    “要周熵再不绅士也不至于把跟他表白的姑娘骂哭吧，还是你狠，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于姣把手机扔到一边，把敦敦往上扽了扽放到她枕头边，扯过被子给自己盖上。

    她随意摸了一把脸，指尖带下来星星点点几块皮屑。

    于姣唇角泛起苦笑。

    几个时前。

    吃完饭，于姣又买了三杯奶茶，分给胡晓蓉和杜雨，三个姑娘肚子滚圆的回了寝室。

    胡晓蓉爬上爬下往包里塞零食，又拆下椅子上的坐垫卷成一团。

    杜雨则站在窗口看了眼外面逐渐黑透的天，转回身到自己柜前找出厚外套和厚鞋子换上。

    只有于姣，她没什么要带的东西，反而收拾起衣物来，几件秋天的后裙子被她单独拎出来摆在桌上。

    胡晓蓉赞叹着抚摸：“哇，姣姣，这裙子好漂亮。我原本以为你夏天的那些雪纺啊，纱裙什么的都够仙女的了，没想到你秋天的衣服也这么好看，好贵的吧？”

    于姣手里倒腾着衣服，随口答道：“都是旧衣服，有网上买的，大部分是家里人买给我的。”

    这里面尤其一条红裙子，穿上以后就像是童话里走出来的仙女，会让骑士看一眼就傻兮兮地在楼下晒足一百八十天，让坚定的锡兵心愿情愿变成胡桃夹子。

    于姣把它留在外面，挂在衣柜门上。

    胡晓蓉满眼艳羡：“姣姣，你家里人真宠你。”

    于姣拎起包，挽上她的胳膊，“走吧。”

    后来的事，她不用亲眼见到也能猜到。

    那条裙子么，价格确实不菲，以至于当年于姣一眼见到，先是被惊艳，翻过价签之后便将喜欢吞进了肚子里。

    有个女企业家的姑妈，老于多少跟着受益，每年拿分红，其实于姣手里一直是宽绰的，甚至在同龄人里，她算得上“富裕”。

    但一下子拿出三四千买条裙子，她还是犹豫了。

    可她身边的周熵却能一眼看穿她的心思，那时候他刚拿到一个校外比赛的奖金，付完钱，就剩下个位数的零头了。

    他，你穿上漂亮。

    虽然可惜的是，于姣一共也没有穿过几回。

    之前是舍不得，后来是一种憎恶，不清是对他还是对自己。

    但总算这裙子今天派上用场了。

    **

    北方的十月底，风已经很凉，夹着落叶呼呼刮在人脸上。

    齐玉娇蹲在体育场外的一颗杨树下，抱着自己膝盖，身子还在一抽一抽。

    她的脸有点疼，不知是不是给刮得皲裂了。

    她脑中无法控制的，还在不停回放刚刚周熵盛怒的样子。

    那是一种，以他一贯阳光美少年的形象，绝不会出现的，没风度甚至连基本的礼貌都算不上的粗鲁。

    齐玉娇忍着冷，只穿着那条红裙子，鼓足勇气约了他来这儿，她的腿都紧张的时刻要抽筋。

    可周熵是怎么回应她的一片真心的？

    他准时赴约，离得远时，甚至脱下了自己的牛仔外套准备给她披在身上。

    可到了近前，他紧紧拧着眉毛盯着她，还没等她开口便厉声问：“你这裙子哪儿来的？”

    齐玉娇嗫嚅：“买......买的。”

    周熵则连连摇头，斩钉截铁：“不可能，它至少绝版两年了。”

    齐玉娇：“是...问室友借的。”

    一会儿回去就还给她，应该没事吧？

    可周熵则像一头失去理智的豹子，突然地扯住了她的胳膊：“你偷偷穿了她的裙子，脱下来！”

    齐玉娇惶恐道：“我没有......是她自己挂在外面的。”

    “怎么会，她一直很珍惜......”周熵挥了挥手，狠狠捶向齐玉娇脑后的树。

    最后他走之前，似乎眼睛是红的，语气比这秋风还要冷得多：“别再让我看见你动她的任何东西。”

    齐玉娇在这儿蹲了很久了，腿像过电一样麻，几乎要随时栽倒。

    她木然盯着自己沾了很多灰尘的鞋子，米白色pu短靴，她想起于姣今天那双鹿皮的过膝靴，裹在修身款的牛仔裤外，衬得腿又细又长。

    她默默拂去鞋面上的灰尘，脚边，不知什么时候爬过来一只杨树特有的毛毛虫。

    它驱动笨拙的肢节，半天也爬不了多远。

    于姣......齐玉娇狠狠在心头念着这个名字，抬起脚，将那只毛毛虫碾了个稀巴烂。

    她抬起脚看了看鞋底黄中带绿的粘液，没什么表情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

    界面上是条下午就收到的短信，发件人未明。

    “想好了吗？想好就来相思旅店52C号房找我吧。”

    她提步，朝校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