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

    安宁。

    浸在修复液中, 像重新回到最初之所一样平静。

    艾菲知道她这一次沉睡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长。

    是修复液里安定剂的作用。

    她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身体正在一点点地被修复。

    隐隐约约, 半睡半醒间，她还能听见断断续续的话声。

    艾菲知道那是莱茵和修, 莱茵答应过她，所以……在这段时间里能进入医疗室的, 只有她自己、莱茵和修三个人而已。

    艾菲听不清楚他们在什么，只是觉得安心。

    她不知道自己还要睡多久, 她的一切全部掌握在那个人手中。

    如果那个人不是莱茵, 艾菲永远也不会这样将自己交出去，只要那个人想，她就会成为一个活着的标本，药物让她没有半点抵抗能力。

    黑暗中，艾菲的思绪时而混沌时而清明，发散得不行。

    像湖底的石头，沉在不能醒的梦中。

    又一次混沌过后，艾菲被一股力量拽出水面。

    夜空般的眼睛睁开，她醒了。

    从头到脚全身都浸在修复液中，在液体里悬浮着却并不觉得难受。

    医疗舱中的修复液渐渐褪去, 艾菲悬浮在修复液中的身体缓缓落地。

    艾菲咳了几下将肺腑间的修复液咳出来, 像刚出生的婴儿般本能地想要呼吸。

    一呼一吸之间是从未有过的清新和轻松。

    艾菲随着渐落的水面坐在地上，医疗舱开的时候，她还有些失重感。

    之前从未有过，是睡得太久的关系吗？

    “感觉怎么样？”

    医疗舱外传来莱茵的声音，声线里透着关心。

    艾菲抬头, 莱茵和修站在医疗舱外，莱茵手里拿着笔在记录本上不时记两笔。

    艾菲又咳了一下，咳出更多修复液之后才回答：“很好。我的体力应该又有提升。不过还有点头重脚轻。”

    莱茵记录的动作一顿，挑眉：“等一下可以到隔壁去做个体力测验。那里的检测结果比联邦统测精细许多。”

    艾菲应了一声，看了眼蔫哒哒的修问莱茵：“修怎么了？”

    莱茵弯起唇角：“因为他输给了我。”

    艾菲：“啊？”

    “这是我和修之间的秘密。”莱茵看向修，笑吟吟地问：“修，是不是？”

    修无精采地应道：“……是。”

    艾菲：“……”

    虽然不知道他们两个人发生了什么，不过艾菲的视线在莱茵和修之间逡巡片刻。

    莱茵笑眯眯的，修一副拒绝回答的模样。

    看情形……她还是不要多问为好。

    莱茵又问了艾菲几个问题，在记录本上一一做了记录后向坐在医疗舱里的艾菲伸手，“先去浴室冲洗一下，之后我们去做体力测验。”

    艾菲握住莱茵的手，却没有借助他的力量站起来。

    莱茵现在的状况，如果艾菲猛然用力拉他也不知道会不会把他拽倒。

    总之艾菲不敢。

    修复液黏答答的，不断地从衣服上流下来，顺着腿流到医疗舱里，聚成了一滩。

    有点凉。

    怪难受的。

    艾菲从医疗舱里出来后，莱茵开启医疗舱的回收装置对修：“确认修复液全部回收并中和完毕后再离开。”

    “是。”修点头应道。

    莱茵交代了一下细节后，跟着艾菲转进浴室里。

    艾菲脱了医疗服开花洒问：“我睡了多久？”

    “十天。”莱茵抱着手臂靠着墙，细致地量艾菲。

    艾菲正往头上搓泡泡，听莱茵自己居然睡了那么久，连忙一抹眼前的泡泡问：“体内的激素水平还好吗？”

    莱茵低声笑了，“还好，不然我会提前叫醒你的。”

    他往前走了两步，目光渐深声音低沉，玉白的指划过艾菲艳丽的脸，“不过……你要补偿我。”

    莱茵身上白色实验服的袖子被飞溅的水屑湿，衣摆上也沾了些许，艾菲十分不争气地咽了口水。

    她实在受不了莱茵这副模样。

    用这么强的气场满足他之类的话，总是……特别地诱人。

    艾菲承认自己受到了蛊惑，不知不觉间艾菲已经抬起手，迷恋地捧着莱茵的脸，低头想要亲吻他。

    她的唇就要碰到他了，莱茵脸色却忽然一变，前一秒还淡定自若的表情瞬间裂了。

    艾菲还没反应过来，莱茵双臂一推，猛然袭来的力道将她推开了两步。

    艾菲站稳脚步，愣愣地看着那道雅致的身影快速冲向马桶。

    “呕……”

    莱茵狼狈地扶着马桶水箱，不停干呕。

    艾菲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究竟发生了什么，她匆忙裹上浴袍跑到莱茵身边，心疼地拍着他的背问：“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她进入医疗舱之前莱茵还好好的，唔……她在想些什么不着调的。

    莱茵现在当然也好好的，只是还没有这么强烈的反应。

    莱茵吐了一会儿，把胃里的东西全都吐干净了，里面翻江倒海的感觉总算褪了一些。

    莱茵脚步虚浮地站起来，伸手拧开水龙头，手臂撑着盥洗台漱了几遍口，才将嘴里的酸味全部冲洗掉。

    “今天，就在刚才。第一次。”莱茵将自己收拾了一下才回答艾菲，表情有点郁闷。

    艾菲看着他洗了脸抬起头，漂亮的眼睛红彤彤的，几缕沾湿的发丝黏在脸上，声音也因为呕吐哑了。

    可怜兮兮的。

    勾人怜惜，却又可爱到了极点。

    艾菲拿起放在台面上的毛巾，温柔地将他脸上的水渍擦干。

    艾菲亲吻他的额头，心疼地：“辛苦了。”

    艾菲没敢吻他，怕他又吐了。

    莱茵一笑，手抚上自己的腹，脸上泛着喜悦的神采：“这也是我的孩子。”

    艾菲应了一声，目露促狭：“孩子似乎不想我们太亲密呢。”

    莱茵别过脸哼了一声：“先放过你，等到晚上你要补偿我。”

    艾菲看着他慢慢变红的耳尖，抱着他闷笑。

    “你想让我怎么补偿都行，我现在的状态可是前所未有的好。”艾菲伸手戳了戳他仍旧平坦的腹部，“就是不知道她同不同意。”

    “……我必须更正你脑袋里的错误观念。”莱茵捉住她捣乱的手，声音里带着不甘心。

    “嗯？”

    “会孕吐代表我们的孩子发育得很好，越是强壮聪明的孩子，在孕育的过程里孕育者的反应越严重，才不是她不想我们亲密。”莱茵乜了一眼艾菲，声音凉凉地给她做科普，那双泛着水光眼圈泛红的眼，却勾人极了。

    “受教了。”艾菲蜻蜓点水地亲吻他的唇，“晚上一定让你满意。”

    “这还差不多。”莱茵见她头发上还带着泡沫的痕迹，身上的修复液也没有洗干净，却因为害怕自己身上的水把浴室地面弄湿，开了风干系统将自己的身体快速吹干了。

    大概是害怕湿滑的地面把自己绊倒。

    墨色的发斑斑驳驳的，带着泡沫风干的白色残迹，腿上黏着淡绿色的一层像风干的漆，浴袍歪歪扭扭地穿在她身上。

    论狼狈艾菲半点不输自己。

    或许……比自己更狼狈一些。

    莱茵莞尔一笑将她推到花洒下面，“你先把自己冲干净吧，我在隔壁等你做体力测验。”

    罢他干脆地走出浴室。

    他身上的衣服也得换了，全被水湿了，原本想……

    莱茵耳尖泛红，步伐更快了。

    艾菲目送他安稳地走出浴室才开花洒，摸了摸干涩的发丝，重新给头发上泡沫。

    艾菲这次清洗比平时多花了点时间，因为干掉的修复液需要一点时间软化，等她走进隔壁房间的时候，莱茵已经换了一身衣服，眼睛也恢复正常。

    艾菲不由回味，他眼圈泛红的样子真是诱人。

    走到测试器械前，艾菲随意摆弄了几下问莱茵：“实验的结果怎么样？”

    莱茵神情得意：“治疗间隔从三个月提升到七个月。”

    艾菲露齿一笑，伸出大拇指赞道：“厉害。”

    莱茵却不满足，“如果给我足够的时间，我有信心还能延长一些时间。”

    艾菲的基因链太脆弱了，莱茵也不敢在她身上大动干戈，只能慢慢养着，一点点调理。

    艾菲摇头：“七个月一般情况下已经够用了，你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把精力更多地放在自己的事业上就好。”

    见莱茵目露疑惑，艾菲微笑：“用自己的力量慢慢地改变这个世界，让它向着你期待的方向改变，我知道那能带给你更多成就感。”

    莱茵：“……”

    艾菲坐进测试仪器里，看向莱茵：“法案通过时出现在你脸上的笑容自信极了，也美丽极了。”

    承认弱者的付出，承认家庭分工协作的价值，莱茵就像他的那样一步步地向前行进。他用他做的一切向世人证明，强者所做的不是攫取他们能得到的一切养分，压弱者甚至将老弱病残从机体中剥离，而是温柔地守护。

    艾菲喜欢那样闪闪发光，强大又温柔的莱茵。

    莱茵挑眉：“我以为你喜欢我眼圈泛红。”

    被一语言中的艾菲狼狈地咳了几声，险些被自己的口水呛到。

    她当然也很喜欢，喜欢他被自己欺负得眼圈泛红，一双雾蒙蒙的眼里泛着水光的样子。

    那是无法言的，被她独自珍藏的美丽。

    艾菲清了清嗓子拒不承认：“我是个正经人。”

    “哦——”莱茵揶揄地看着艾菲只是笑。微挑的尾音，像柔软的羽毛在艾菲心上轻轻拨弄。

    艾菲能屈能伸，求生欲极强地了一个补丁：“应该被诱惑的时候，我也很是正经地被诱惑了。”

    “哈哈……”莱茵被她“一本正经”地样子逗笑了。

    “莱茵！”听着他欢畅的笑声，艾菲的脸色爆红。

    她红透的脸，随着他渐渐停歇的笑声安定了下来。

    莱茵俊秀无双的脸上溢满笑容，艾菲只觉得这一刻美好得不行。

    艾菲翘起唇角，轻声：“我喜欢这个世界。”

    莱茵怔怔地看着坐在测试仪器里的女性alpha，她的眼睛泛着漂亮的光彩，红唇轻启：“我期待这个正在被你改变的世界。我是一个战士对改变世界一点也不在行，不过……”

    艾菲启动测试仪器，金属舱门瞬间合拢，将艾菲的身影和他的声音阻隔在不透明的金属舱门之外，压力成倍向艾菲袭来。

    她是个机甲战士，一个人形兵器。

    原来的她面对种种不公只是心中一腔愤恨，心里的情绪积攒着无法发泄，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可是莱茵知道。

    所以……她需要做的只是用手中的剑守护有他的世界。

    莱茵双手插兜，踱到立在测试仪旁的屏幕上，看着上面不断刷新的数值，露出复杂的微笑：“她也感觉到了……越来越近的脚步。”

    “把你从我的世界中剥离，我也试过……”

    “可是做不到啊……”

    “艾菲。”

    “从前做不到，现在更……”

    男性omega望着舱门紧闭的测试仪，喃喃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