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9情窦初开
“我已然将父亲和母亲的事情,告知了祖父祖母。”
楚青临嗓音清冷,落在燕蒹葭脸上的眸光却很是温和。
瞧见燕蒹葭并不惊讶的模样,楚青临不由一笑:“公主总是这样聪慧。”
燕蒹葭哼笑:“楚家老爷子视本公主为迷惑人心的魑魅,如今本公主登门寻你,楚家老爷子本该气恼阻拦才是,今儿个畅行无阻,你本公主还能不知晓发生了什么吗?”
她话间,似乎又和从前那般肆意没有两样,可眸底深刻不见的沉色,却是落在楚青临的眼中。
他忽而没有接过燕蒹葭的话,而是叹道:“公主长大了。”
这一声叹息,听得燕蒹葭忍不住失笑:“楚将军似乎并没有比本公主大多少岁罢?怎的话老气横秋的?”
楚青临闻言,秀美的脸容划过一抹笑意,那抹温柔与无奈,和梦中他每一次与她话时,几乎一模一样。
楚青临是带着今生的记忆入的幻境,所以他和她本质上是不同的。
他因着此番缘巧合,入了前世的局,改变了一些本该没有的交集,但纵然如此,一切还是没有变化。
“公主在想什么?”
楚青临忽而问道。
“楚将军可还记得梦中种种?”燕蒹葭坦言道:“本该前世之中,本公主与楚将军不该有那般交集昨夜我想了一整个晚上,若是你没有带着今生的记忆,那么一切到底本该是如何?”
“公主与我所想,大概无二。”楚青临敛了笑意,面色很是肃然:“原本我与公主是没有交集的,那么国师便不会有嫉恨的心绪,从而逼迫公主跳下城楼。”
“是,”燕蒹葭颔首:“事到如今,我也不妨告诉你,你是知晓我母后的身份的,该是从弥尘那儿得知了大祭司的事情其实,我继承了母后的一些能力譬如知晓天命。”
燕蒹葭没有再防着楚青临,两人经历了一整个前世的波折,已然是过命之交了。
“前世之中,我跳下城楼,便陷入虚空,隐隐便听到有什么人在宿命不可改。”燕蒹葭凝眉:“后来,我预知了未来”
楚青临远比西遇要聪慧的多,故而燕蒹葭只言片语,他便懂了究竟燕蒹葭看到了什么样的未来。
从前他不信鬼神,如今自己走了一遭,自是很快接纳了这般古怪之事。
听到燕蒹葭起扶苏在预知梦之中的那些话,楚青临的神色倒是显出几分异样来。燕蒹葭忍不住道:“楚将军有什么发现?”
“公主是知晓我的为人,可觉我是个蠢笨的?”楚青临不答反问。
“蠢笨?”燕蒹葭摇头:“楚将军自是聪颖的。”
“公主是局中人,不像我这样带着记忆入幻境。”楚青临沉下眸子:“其实国师做的那些事情,按理我不可能没有丝毫发现,但在幻境中我却格外无能。”
到这里,燕蒹葭终于恍然,难怪了,她昨夜想了一整个晚上,总觉得幻境之中有什么是被她忽略的,原来就是楚青临!
楚青临并不是无能之辈,能称为如今的大将军,握重兵,那么他有心要护着燕蒹葭,便不可能对扶苏做的事情一无所知,直到最后亲眼看着燕蒹葭跳下城楼。
且楚青临和楚家其实并非一体,握重兵的是楚青临,不是楚家有兵权在,及时洞悉一切,事情就不可能发展成扶苏一人控制一切的局面。
“陷于幻境中时,我便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时时刻刻被人所拘着如今想来,该是和国师一样。”他道:“被天命所束缚,所以便混混沌沌,明知一切可以掌控,却还是陷入死局之中,无法左右一二。”
完这些,楚青临徒然被自己所的话所惊骇了。
天命所以,天命是要燕蒹葭死的!
这样的想法,让楚青临脸色有些发白,他看向燕蒹葭,却见燕蒹葭很是从容,只一瞬间讶然过后,便再没有任何异样。
“我早知是上天不让我活,只今日听楚将军所言,方明白缘由罢了。”燕蒹葭道:“或许从一开始便是扶苏乱了天命,我本该短命,扶苏强行扭转了天命,于是便有了前世”
楚青临怔住,好半晌,才道:“公主的意思是一共有三世?”
“是。”燕蒹葭道:“或许,我所拥有的预知能力,其实是经历了三世所知。”
燕蒹葭垂下眸子,所谓的预知梦,只是她一个经历了三世之人所见所闻罢了。
今生她预知了凉城之事,便去了凉城,可幻境中的前世她似乎没有半点预知的能力所以,或许她本身是没有什么预知的能力,只是梦中所见,皆是第一世所经历的一切。
燕蒹葭记得,最初的时候,凉城有妇孺惨死,幻境中下凉城的不是她,而是四皇子。
那么她没有去过凉城,又怎么会梦到自己看见凉城遍地尸骸呢?
可知在此之前,是有第一世的。
第一世,没有楚青临,她与扶苏生出了情愫,于是下凉城的是她,后来她死了,扶苏逆天转命,于是第二世,楚青临因缘巧合之下,带着记忆夺了本该是扶苏的‘准驸马’之位,于是便有了第二世后来发生的一切。
到了第三世便是如今,许是扶苏多次扭转天命,她开始有‘预知’的能力
燕蒹葭所想到的,楚青临亦然是想到了。
长久的沉默,谁也没有再出声,只陷入沉思之中。
好半天,楚青临才抬眼看向燕蒹葭:“公主觉得,第一世的时候,公主与国师生出了情愫?”
“是。”燕蒹葭坦然点头。
“为何?”楚青临道:“公主为何这样笃定?”
“因为”她深吸一口气,自嘲一笑:“本公主三年前第一次见国师时,便一见倾心了。”
三年前楚青临闻言,脸色一瞬间有些苍白。
“楚将军是猜到了罢?”燕蒹葭直直望着他,眸底清透而明亮:“我今日前来,除了与你幻境之事外,便是想同你清楚。”
“公主”楚青临出声,似乎想制止她。
“楚将军为自己争取过了,便不需要后悔。”燕蒹葭道:“我知道,楚将军原本是想看看,若是你先扶苏一步,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所以,试过一次之后,你可知悉了?”
她语气很是温和,却是没有一丝情愫。
在那场前世幻境之中,楚青临是最清醒的,所以他该是感受的出来,她对他从未有过动心。
他忽而一笑,捧着茶盏的指尖微颤:“公主可真残忍。”
他怎么能不知道呢?情之一字,是令人遏制不住的靠近。幻境里,燕蒹葭与他朝夕相处,却一直规规矩矩,甚至有时,待他如同血脉至亲。
那夜画舫游船,他被困楚家,没有应约前去,可次日一早,燕蒹葭却很是平淡,没有一丝情绪。他是不太懂情爱,可不是傻子,看不出一个人欢喜与否。
他甚至自私的想着,燕蒹葭情窦未开,他便捧着一颗真心,待她极好,细心周到,哪怕是不爱,她或许也会习惯了他的存在。
习惯成了依赖,便可以迷惑她,让她以为那就是爱。
“谢谢你的欢喜。”燕蒹葭没有逃避,郑重道:“你已然努力过,该是要无所遗憾。”
幻境中的她,没有今生的记忆,的的确确是被楚青临所迷惑了,所以那时候的她,以为是爱,是欢喜。
她那时便想,话本子那种情窦初开,只不过骗人。
她欢喜楚青临,是因为楚青临待她极好,比父皇还要好。对这样一个人,她有愧,还不起这情,便只能用余生来还。
“是,”楚青临笑了笑,忽而有些释然:“我没有遗憾了。从此便不再爱慕公主了。只是,公主可否告诉我,幻境之中,公主对国师可有欢喜?”
“没有。”她毫不犹豫:“那时,我是恨极了他的,他害了我父皇,把持朝政,威胁着我,直到死,我也是恨着他的。”
“公主是非分明。”楚青临闻言,似乎觉得那插着自己心口的刀略微松了一些,缓缓道:“也不枉我对公主爱慕一场。”
与楚青临清了一切,燕蒹葭便坐上了公主府的马车。
她靠在马车壁上,脑海中浮现着初次见到扶苏的一切。
三年前,她一次见到扶苏,那时其实并不是在宫中。
三年前的燕蒹葭,只是个姑娘,因着素日里无聊,瞧了许多话本子,便向往着江湖。
话本子里头的江湖,刀光血影,却也快意恩仇。她早年身子骨不好,一直卧床,每日困于一方天地,到了后来便也就愈发向往自由。
那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春日,她因逃学,拉着西遇便出了皇宫。
她穿着一袭粉嫩嫩的袄裙,春分刚过,微风凌冽,她下了马车,便直奔永兴坊而去。
建康的永兴坊,赌徒的圣地,燕蒹葭早早便听闻了,故而此番是势在必行。
但初出茅庐的丫头,不懂世间险恶,早早便输了个精光,连带着头上戴着的金钗,也一并输了去。
不过她是公主,自来不知钱财几何,倒也是不觉可惜,只想着尽兴便可。
临到夜幕降临,她才觉腹中饥饿,于是看了眼隔壁的酒楼,吩咐西遇去买吃食。
西遇愕然,只得硬着头皮言明所有钱财都输了去,如今连吃饭的银钱都是没有。
于是,她那时便只有两个选择,要么饿着肚子,先回宫。
要么便是让西遇去赊账,亦或者偷。
显然,燕蒹葭选了后者,她娇娇软软,身子骨还薄,根本受不得半分挨饿。
是以,西遇只好叮嘱燕蒹葭在酒楼门前等着,莫要走开。
只是,西遇方离开,那些原本在赌坊里头虎视眈眈的恶人,便出现在她的面前。
原本一个极为漂亮的姑娘便是惹得旁人觊觎,更何况这姑娘出身富贵,一整日下来赌输了那么多银钱还风轻云淡。
歹人各怀心思,为首的大汉满脸垂涎,道:“姑娘,是不是饿了?叔叔带你吃好吃的!”
丫头闻言,却是睨了一眼,没有回答。
那般矜贵的模样,显然是出身不凡,为首的汉子与身边的弟对视了几眼,便也顾不得周旋,“去,把这丫头片子给爷绑了!”
今日丫头身边跟随的男子,显然是功夫极好的,如今趁着他离开,自是要尽快动。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也敢抢人?”丫头冷哼一声:“真是不要命了!”
她丝毫没有畏惧,一双黑漆漆的乌瞳,镇定至极。
只是,还没等到隐没在暗处的帝隐出现,身后便有男子清越的声音响起。
“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要在永兴坊门前闹事?”
丫头回头看去,便见一公子白衣胜雪,眉眼如画,出现在她的面前。
那一瞬间,她的的确确有些看痴了。
这大哥哥,真是比学堂里那些名门贵公子好看多了。
不过,她惊艳了一番,便很快回过神,那些歹人似乎认得此人是永兴坊的主人,便灰溜溜的跑了。
见那些歹人离去,白衣公子却没有多一言,只从容转身,显然并不想与人有多牵扯。
“大叔!”她脆生生喊了一声,但那大叔二字,却是让白衣公子顿住了脚步。
“姑娘是唤在下?”白衣公子回头,定定然望着她,温润如玉的脸容,笑意浅浅。
她不答,只继续眨了眨眼睛,道:“大叔,我饿了。”
白衣公子挑眉,对于眼前少女的无礼要求不为所动:“你的仆从想来一会儿便会给你带来吃食。”
少女的理所应当:“我方才要他去偷东西,想来他是被抓了,亦或者被发现了逃走了。”
一边,她一边走到白衣公子身边,满脸无辜的眨眨眼,显得很是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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