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0、十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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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话不投机,阿九不算多。就算阿九很想知道, 当年的五人, 除却老和尚, 魔君,宣曜和延誉,还剩一人,那人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况。然而,阿九不会问老和尚, 即使他问了对方, 他多半也从老和尚口中得不到真正的答案。

    既然老和尚选择拦住他们的道路,阿九只有击败老和尚。阿九暗自祈祷普济和尚和郎冬能逃过一劫,倘若他俩当真出了意外, 这笔账, 阿九一定会和老和尚认真的算一算。

    村里,几只妖怪坚持不懈的为郎冬扫房间,眼巴巴地盼着大狼回家,阿九不愿见到家伙们眼底的失望。

    有了老和尚坐镇炼化阵,阵法的气息陡然攀升,气势惊人。炼化阵的变化惹怒了半空盘旋的金乌, 它冲着老和尚不满的鸣叫。金乌清晰感觉到, 由于老和尚的出现, 这座炼化阵法顿时有了核心,有人掌控的炼化阵与此前的炼化阵截然不同。

    这般不舒服的压抑感,使得金乌骤感暴躁。金乌讨厌傀儡气息, 更讨厌不能尽快的燃烧傀儡,它愤怒的扇动火焰,誓要融化炼化阵。

    蒲丁协助阿九齐力老和尚,岂料,老和尚的首要目标不是蒲丁他们,而是仙。

    金乌果断挡在老和尚跟前,不允许老和尚触碰仙的同时,仙亦是歪着脑袋量老和尚:“你是谁?”

    为什么面前这人有一股似曾相识的感觉,他好像在某个地方见过这人,可偏偏他想不起具体的时间地点。仙毫不怀疑,把这个老和尚塞进丹炉,可以提炼有用的东西,不再是什么都没有。

    闻言,老和尚的双眸冰冷扫过一脸茫然的仙,他伸手抓向仙:“你走错了路,你该回来了。”

    重回仙君原本的道路,而不是成为一个心思单纯,一无所知的炼丹仙。失去仙,对他们的下一步计划十分不利。他此次前来,不仅仅为了炼化阿九,同样也要带走仙。

    然而,阿九此人极其警惕,不易接近。以目前的形势,对方也不会允许老和尚轻易带走仙。

    仙反复量老和尚,他的想法非常简单,他只是想炼一炼老和尚而已,快些弄清楚环绕老和尚的黑气有何秘密。仙压根没有和老和尚一起走的算,他喜欢村子的平静生活。

    村里有好吃的,有好玩的,村民们还大方地提供许多药材给他,他过得轻松自在。即使老和尚给出同等条件,仙也不乐意挪动位置,他舍不得村里的伙伴。

    更何况,仙在等老伙伴仙主的消息。待到仙主从六界之巅归来,他和仙主一道回仙界。六界很大,一生很漫长,他有的是时间游历,多的是机会收集药草。不管他走多远,仙界才是他的家,是他时刻牵挂的地方。

    阿九身周四道光芒浮现,他与金乌一起护在仙身旁。阿九抬眼直视老和尚:“他没走错路,走错路的人是你。弃恶从善,你兴许还有一线生机。”

    听得这话,老和尚大笑不止,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弃恶从善,何为恶,何为善?这世间没有善恶,只有输赢。别太自以为是,区区四界之力罢了,就认为自己是世间的主宰?不,你远远不够这个资格。”

    着,老和尚身周的黑气暴涨,瞬息间化作一个又一个,一重又一重的复杂阵法:“狂妄自大,那就先从你开始。”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阿九见到重重叠叠的炼化阵法,危机感霎时涌上心头,他大力推开蒲丁几人,避免他们卷入黑气弥漫的区域。

    一时间,阿九双眼光芒闪动,他直直看向炼化阵的中心,他要看透对方的秘密。炼化阵正中,一抹飘忽的人影若有似无,对方的实力无比,远超阿九的四界之力。

    凝聚六界之力的沉重感压在阿九肩头的刹那,阿九已然明白老和尚的自信来自何处。

    阿九化作原形,他猛地挣脱那些意图捆住他的黑色锁链。一条巨龙盘旋半空,他高高地抬起头,声声咆哮。

    他不会认输,对方仅是借助了六界之力,并非本尊亲至,他仍有获胜的可能。再了,就算那人亲至又如何。一路走来,阿九不是独自一人在战斗,他并不孤单,他有他的伴侣,还有他的同伴。

    他有可以信任的人,将其他事情放心的交给对方解决。

    阿九用自己的身体强行撑起缓缓落下的六界之力,阻止这些炼化阵法相连。他开口拦住急着冲上前的蒲丁:“我牵制住他,你们想办法破阵!”

    他相信蒲丁他们能够办到,一如他对自己的信任那般,他们是走到最后的胜利者。他要用他们的胜利告诉老和尚,是老和尚错了。

    而后,阿九的视线移向老和尚:“那人向你许诺了什么好处?他告诉你天道有漏洞了吗?告诉你不劳而获,不必付出努力,也能获得你渴望的一切?”

    别做梦了,天道在天上看着,看得一清二楚。

    仙君的结局已是相当惨痛的教训,可偏偏老和尚身在局中看不清真相,或是早已看清真相却仍在欺骗自己,认为自己和别的失败者不同。

    老和尚的佛法染黑了,正如他的内心。他的双眼辨别不出真假,看不见前方是希望的曙光还是绝望的黑暗。或许,老和尚应当用金乌镜照一照自己,瞧瞧此刻的自己究竟是何模样。

    慈悲为怀的和尚,弘扬佛法的和尚,延誉他们的大哥,他们信任之人,到底是怎么一步步的走到这般境地。

    阿九苦苦支撑六界之力,蒲丁心急万分,他望着头顶密密麻麻的炼化阵法,深知时间紧迫。

    一旦这些繁复的炼化阵与围困他们的炼化阵相连,必定形成牢实的囚笼,将他们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蒲丁思来想去,他不懂如何破阵,他猜不透破阵的关键之处在哪儿。他的目光投向言策,只见言策同样面露难色。

    王城的炼化大阵,言策差点死在大阵内,化作供给大阵的养分。当时破开阵法的人,是聚集妖气大海力量的阿九与作为魔神降临躯壳的守月,他们两人合力破开大阵,利用蛮力强势破坏掉阵法。

    如今,阵法愈发复杂。敌人有备而来,通过六界之力压制住身具四界之力的阿九,剩余的蒲丁,言策和仙,他们以修为而言,皆不如阿九,破阵艰难万分。

    别蒲丁,言策也想找人问个明白,怎么做才有望破阵,破阵的关键在哪儿。

    一如王城大阵,一如汤谷的双重幻境,总得寻得核心所在,才有机会挣脱阵法束缚。

    既是炼化魔神的阵法,蒲丁他们极有可能扛不住。他们困在这儿,纵是阿九有机会逃走,阿九也不会走,肯定是留下来救他们,以至于所有人全部陷在这个地方。

    蒲丁焦虑不安,他不停的问自己,他该怎么办。他不能成为阿九的拖累,他一定要想出办法,脱离当前的困境,使得大家重获自由。

    就在这时,金乌镜表面微光一闪。这次,金乌镜的光芒不再照向傀儡,而是径直落在仙身上。仙下意识偏过头看着蒲丁,很快仙的注意力转向镜中的人影。

    仙在镜子里看见一个人,好像是他,又好像不是他。对方已然年迈,与如今的仙主一样,满头白发,走到了此生末年。

    仙望着镜中的人影,镜中的人影也静静地看着仙,仙问道:“你是谁?”

    “我,就是你。”镜中的人影回答,“我这一生炼了很多该炼制和不该炼制的东西。现在,我炼不动了,由你替代我,炼制一件应该炼制的东西。”

    仙迷惑:“炼制什么?”

    镜中的人影徐徐道:“金乌镜。金乌镜虽克制傀儡,奈何十镜的力量分散,并非金乌镜的最强状态。唯有十镜合一,十日合一,方才是它最鼎盛的模样。我做不到了,但你能替我做到。”

    随后,镜中的人影对蒲丁道:“这是给你们的答谢。我这人不喜欢欠人情,欠了的,就一定会还。我走错了路,可他还没有。你若是敢冒险,就赌一次,不敢冒险,那就算了。”

    蒲丁瞅瞅镜中的人影,又瞅瞅仙,他偏过头看着肩扛六界之力压力的阿九,龙鳞崩裂,尽染鲜血。

    蒲丁的手指轻柔抚过金乌镜正中的金乌图案,若六界毁灭,金乌一族又如何能独善其身:“先祖留下金乌十镜,作为我金乌一族的传承。一路走到现在,敌人愈发强大,而你我已力不从心,走不了更远。”

    “请告诉我,你的选择,你愿意十镜合一吗?”

    就像在汤谷幻境那般,发挥最强威力,面对大羿之力亦不畏惧半分。十镜合一,从此以后,金乌家族再无金乌十镜。

    好一会儿,一道意识透过金乌镜传入蒲丁的脑海,那是一声,也是十声给蒲丁的回答:“好。”

    蒲丁凝视着金乌镜,久久的,他轻轻的应了一声:“好。”

    蒲丁稳了稳情绪,他从怀中取出一个木盒,盒子表面刻有扶桑树和十只金乌。昔日,乌玲将这个木盒慎重的放在蒲丁手中,告诉他只有族长有资格开盒子。

    盒内放有一截生机盎然的扶桑树枝和十根烈焰环绕的金乌羽毛。这是先祖留给家族的至宝,当家族走到前方无路之时,它们能为家族重拾希望。

    这会儿,蒲丁将这一切交给仙。仙双手捧着木盒,他看着扶桑树枝和十根羽毛,倍感沉甸甸的压力。

    仙唤出丹炉,他拍了拍丹炉,这位长久陪伴自己的沉默伙伴。仙只炼过丹药,炼过言策的心头血,他没炼化金乌镜,而这般炼化又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仙难免紧张。

    就在仙的手指触碰到丹炉的瞬间,丹炉好似有所感应,它的身后竟是隐隐浮现出一块似石非石的巨石。

    巨石与丹炉连接在一起,同时,巨石内的光芒闪烁,再度化作万千生灵,这些仙界的守护者他们迈出巨石,团团围住正中的丹炉,既是协助,亦是守护,不许傀儡扰仙。

    金乌镜与扶桑树枝、金乌羽毛一同落入炉内,顷刻间,一道耀眼的光束冲天而起,直指天空的太阳。太阳之中,金乌身影显现,金乌之力赫然爆发,炼化阵里的傀儡痛苦哀嚎,快速消散。

    紧接着,汤谷中的九面金乌镜化作一道道的光束直冲天空,九个太阳围绕正中的太阳,汤谷和禺谷金光弥漫。

    那一刻,六界哗然,几乎所有的生灵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天空。有些面露疑惑,有些惊恐万分,十日当空突如其来,他们不懂金乌一族有何意图。

    同一时刻,金乌族人心有所感,他们望着天空,明明在笑,眼泪却无声的滑落。周围的九个太阳逐渐与正中的太阳融合,汤谷内的九面金乌镜缓缓消失。

    别了,金乌十镜。

    别了,最后的十日当空。

    作者有话要:  蒲丁:呜呜,阿九,金乌十镜没了

    某伴侣:摸头,不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