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老哥，尝尝。”

    二退了下去，老爷子正独自坐着，突然，隔壁雅间传来一阵话声。

    “怎么样？”

    “嗯，不错。”

    “哎哟那您口味可真刁钻，要我啊，这醉香居，方圆十里的酒楼没有一个能超过它的。”

    “您这话就不对了，前些日子，我可是刚瞧见一个。”

    一人独坐的老头儿顿时来了兴趣，反正徒儿是不知道祸害谁去了，哪里有美味哪儿才是他的下一站。

    就这醉香居，要不是饭菜做得好吃，他能回回都来？

    “当真？”

    “那还假了？只不过不在方圆十里，倒在千里之外了。”

    “老哥，左右无事，不如来听听？”

    “嗨，也没啥，”隔壁的人似乎停下来“咂”了一口酒，半晌又道，“也就半月前，我路过江南第一富庶之地烟波城，正巧碰着城南最大的酒楼‘洞庭居’开业，那阵仗，啧啧，闹得满城皆知。”

    “我听附近的人，那醉香居临开业前半月，就拿上百匹轻纱覆盖整楼整院，里头工匠影影绰绰地搬来弄去，惹人好奇得心头痒痒，开业那日，更是锣鼓喧天，鞭炮齐鸣，那掌柜的看着年轻，段可高得很，他们醉香居连着三日开业大庆，没出一点岔子——连去找茬的都在他面前跪着哭着求饶呢！”

    “这么夸张？”那位捧场的也被勾起了好奇心，全然不知隔壁一个老头儿为了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隔墙上，不禁压低声音问道，“那您进去了没？”

    老头儿皱了皱眉，挪了挪身子，将耳朵换了个角度继续贴到墙上，全神贯注的模样，让人忍俊不禁。

    “去了，自然是去了——还是夜里去的。”讲故事那人似乎又闷了一口酒，谈性大发，道，“不怕你笑话，兄弟这辈子走南闯北，连京城最好的遇仙楼都去过，也没见过如此精妙的酒楼。我敢打包票，古往今来——”

    他拍了拍胸口，发出“砰砰”的声音，竖起一根食指遥遥指着东南方位，继续道，“他们醉香居，天下无双。”

    “怎么讲？”

    “这么的吧，咱就那灯饰——居然不要蜡烛不要油，只要水便能亮！那吃饭的桌板——居然能端着菜转圈！再那菜——居然不从厨房传出来，倒从墙里升上来，再由门口伺候的二端上桌——我专门问了，那墙里的菜，是打厨房直接传送上来的呢！”

    “任兄，此话当真？”

    “我，老弟，”话的人往椅子靠背上一摊，“咱俩这么多年交情，我能拿这事儿骗你？”

    二人又再些什么，老头儿却直接走了神，直直地要魂飞千里之外了。可没飞多远，接下来的话又把他给勾了回来——

    “酒楼是够精妙绝伦的，倒是他们家这菜，配不配得上这精巧设计？”

    那边半晌没声音，老头儿急得将耳朵贴了又贴，却是讲故事的的那人摆了摆，感叹道，“有过之而无不及。”

    “单那日每桌白送一份的点心和耙货，我这向来不馋嘴的，居然也没忍住多吃了几个。我跟你啊，那点心——酥软香甜，乃甜食里头一等一的味道；耙货——软糯留香、汁儿浓、味儿正，尤其是那香辣味儿的，最是磨人，一边辣得不住喝茶，一边又总想再来一口——我觉着吧，便是那天上的神仙，平日里吃的也不过如此了！”

    “咕咚。”

    是趴墙角偷听的老爷子咽口水的声音。

    同样的，在他脑海里，一个声音越来越大——“烟波城里洞庭居，他仇万一非去不可！”

    “老爷子，您的菜来咯！”

    二口里喊着号子，推门而入，却见平日里精神焕发的老爷子这会儿正倚着墙瘫坐着，双眼空洞不知在想什么。

    “老爷子？”二赶紧把菜放下，跑过来第一件事便是伸试探他鼻息，隐隐约约感觉到呼吸，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他道，“没事儿吧您？”

    “我——”老头儿撇了撇嘴，那有一上来先试人鼻息的，还好这回得罪的是他，若不然，估计连这醉香居都能给你掀开！

    “没事儿！”不爽归不爽，他还是善良的，不想吓唬这可怜孩子，自己拍拍屁股站了起来。

    “豆豉烤凌鱼，酸辣桂根丝儿，您慢用！”

    二见他起来了，便也放宽了心，介绍道——他还得去伺候下一桌，自打白家哥送来了这几样菜谱啊，他们可一直都忙得很呢！

    “瞅你话猴急的模样，去吧去吧去吧！”

    老爷子嫌弃地怼了他一句，便敷衍地挥了挥。

    二撇了撇嘴，一言不发地退了下去。

    老顾客的第一大坏处便是，来的时间久了，总爱对整个店评头论足一番，而作为二的他首当其冲，每回都被嫌弃，无一例外——宝宝心里苦。

    “洞、庭、居。”屋里的老爷子琢磨着，心下暗暗盘算起来。

    千里之外，冯阳县众人心里想的、口里念的烟波城，此刻正蓝天白云，晴空万里。

    “星星，你在做什么？”

    晏九殇丝毫不知自家师父口中喊着找自己，结果找了一圈没找到不，嗨赖在了别人那儿吃饭；更没想到，因为吃饭的时候听到了隔壁俩人的谈话，居然阴差阳错记挂上了星星的洞庭居；当然，他也没想到，接下来自己的师父方向是来对了，可他老人家心心念念千里奔波，所求所寻所觅，竟与他晏九殇一点儿干系都没有。

    俗话得好，因为无知，所以幸福。

    是以，此刻依然相信师父深沉的爱的晏九殇，活得很是幸福。

    甚至有心思来跟师父真正心心念念的那地儿的“真主人”套近乎。

    “星星，已是晌午了，你还未吃午饭，我叫人端些简餐进来？”

    他自己搬了个凳子坐下，一只枕着下巴，瞧着眼前的丫头忙碌。

    “嗯。”

    白水星压根没仔细听，总归是什么琐事，应着就是了。

    不消片刻，三菜一汤便摆在眼前，晏九殇微微俯身，一遮住她眼睛，一抽出她中的笔，也不话，只是收回，眼神示意了一下桌上的简餐。

    白水星愣了两秒，而后耸了耸肩，任命地坐到餐桌前，提起了筷子。

    “对了，你和我哥怎么样了？”

    突然想起来，她似乎已有几日没见白不满了，按——不该啊。

    “此事不用你挂心，”晏九殇给她夹了片青菜，笑了笑，“他还在闹脾气，每日早早地便躲去点心铺子里，不肯见我。饭后，我再去与他道歉哄他开心，势必要为你把兄长带回来。”

    “点心铺子？”

    白水星嚼着嘴里的青菜沉吟起来，半晌，忽然放下碗筷道，“不必了，我这就过去，喊他回来一起吃饭。”

    完，按了按夹着一片肉正准备放在她碗里，如今却愣在原地的晏九殇的肩头，抄起自己的面纱草帽便出了门。

    她原来坐处身后的案几上，是方才正在忙活的草图。

    丝丝缕缕的阳光映照着宣纸上未干的墨迹，看在晏九殇眼里，竟莫名有些刺眼。

    不过怔愣了片刻功夫，他也丢下碗筷，什么也不拿便冲出了门，口里喊着，“星星，我与你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