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二章 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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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少年走到近前,将燕檀罩在自己中的绸伞之下,低头朝她微微一笑。

    燕檀眸中映出熟悉的清俊脸庞,终于神思回笼。

    她抖落肩上落雪,一边向自己掌呵着气,一边惊讶地抬头看他:“世矩你怎么会在这里?”

    裴世矩是安西侯裴讷之的长子。安西侯镇守赵国与西域相接的伊州与瓜州,但他从就被接到金京来与诸位皇子在宫中一同学习受教,以彰显天家恩德。

    少年还未及弱冠之年,便已是名满京城的才俊,文思斐然、风度翩翩,同京城中其他声色犬马的贵族子弟全然不同。

    来燕檀与他相识也有近十年了。

    当年裴世矩陪同母亲去弘福寺礼佛的时候,燕檀还是个没有大人腰那么高的娃娃。

    因为她口齿伶俐,又耳濡目染地通晓几门西域诸国语言,缘巧合之下为裴夫人解释了几个梵文译成的新词,由此被裴夫人记住。

    再后来裴世矩来金京读书,时常来寺里替裴夫人取些新译的经书,也渐渐与她熟稔起来了。

    裴世矩道:“父亲此次跟随西域诸国使臣进京,也参与了这几日的御宴。我同他方才见过一面,正巧碰上金雀借伞,想是你遇到了麻烦,便随她一起来了。”

    燕檀听到“西域诸国使臣”时一愣。

    此时金雀气喘吁吁、两腮涨红地追了上来,朝燕檀佯装抱怨道:“殿下,裴世子走得好快,奴婢须得跑才能跟上。”

    燕檀不由得给她的憨态逗笑,与裴世矩并肩继续向前走,诚恳向他道谢。

    金雀独自打着伞跟在两人后面,看着裴世子将伞贴心地向燕檀那边倾斜。

    少年身姿挺拔,半个肩露在外面,落了一层薄薄的雪。

    裴世矩微微侧头,关切问道:“陛下此次召你入宫,可是有什么要紧事?”

    燕檀闻言,捏着自己衣袖的指不易察觉地僵了僵。

    生身父亲冷落她多年,同她本就没有多少情分可言。今日之事令她于父女亲情一事彻底清醒,不会再抱有什么不着边际的幻想。

    他如何,她可以劝自己不去介怀。但要她亲口向相交多年的好友道出这一真相

    ,却令她感到有些耻辱。

    大约在皇帝和皇后眼中,她只是一粒不起眼的沙尘,从金京被吹到塞外,不会有任何牵扯。

    “唔我猜,大约是我快要及笄,父皇忽然想起了我吧。”

    燕檀低下头去,借由昏暗天色遮掩自己的表情,含糊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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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经书译成,燕檀被接回宫中接受册封,是在转年的四月十八。

    封号和赏赐皆是中规中矩,由皇后操办。

    册封仪式算不上盛大,只因时间紧迫,皇帝与楼兰使臣商定,和亲的使团在五月初七便会护送着公主从金京出发,前往楼兰。

    燕檀心中明白,自先皇沉湎金石-仙药起,赵国国力日渐式微,在西域和北方匈奴之间早就没有以往那样强大的话语权。

    而她的父皇,也只不过是一个勉强把控内政、勤勉但懦弱的皇帝。

    于维持与楼兰的姻亲关系这一桩事上,他不想夜长梦多,只想快快将人送出赵国才好。

    赵国地处北方,冬季要更为漫长一些。燕檀回宫虽已是四月,御花园中方才有了些许生和春色。

    和亲交由礼部全权操办。回宫之后除了接受些必要的训导、偶尔向皇后请安,燕檀只需要在宫中安安分分等待出嫁。

    从前在尼庵中,虽同住的尼姑们总是忙于做日课、讲经洒扫,但毕竟熟识十几年,还能上些话。况且,每逢寺院施粥或是赶上大节日,她和金雀还总是可以溜出尼庵混入金京的内城百姓之中玩乐。

    而如今,她在后宫之中除了被指来临时伺候她的那些沉默胆怯的宫女内监,就再不认识什么人了。

    许是因为念及她本就在此停留不了多久,皇后也并没有让燕檀同宫中其他公主一般,与金京内的贵女名士结交宴饮。

    燕檀便自得其乐。她素来喜爱制香,因为记忆力极好,嗅觉也较常人更为灵敏。

    为打发时光,也为着充分利用平日难得的宫中珍贵香料,不虚此行,她每日都在勤勉制香。

    新香需要使用牡丹香露,而恰逢御花园中牡丹花期才至,最适合采撷入香。

    牡丹香露须从成斤重的牡丹花瓣中蒸出。为了尽快得到足够的牡丹花,赶在午膳之前回到自己寝宫,燕檀特意令金雀与自己分

    头去采集,而后再汇合。

    燕檀熟知所需花瓣的特性,因此采得更快一些。

    临近午时,她用来装花瓣的竹篓便满了。她背着竹篓沿御花园曲折繁复的道赶向园中凉亭,准备在那里歇息片刻,等一等金雀。还未转过眼前的假山,便听闻前面有热闹的嬉笑之声。

    燕檀从假山后探出头去看,只见凉亭中已设了宴席,席上尽是些锦衣华服的少女,正调笑嬉戏,案桌上摆着琳琅满目的点心与冷荤。

    而坐在席上首的,好巧不巧,正是盛装的燕茜与燕绯。想来眼前此景应是两位正当盛宠的公主于宫中设宴,同几位贵女一道饮乐赏花。

    奈何燕檀若是想要回自己的寝宫,就必须要从此地经过。

    燕檀收回自己探出去的脑袋,卸下肩上竹篓,倚靠着假山立在原地等。不过,如此一来,宴席上的一些交谈便不可避免地传入她耳中。

    初时贵女们的话题围绕着的还是时兴的衣裙和妆容,后来席间燕茜唤宫人送了新鲜的葡萄过来,道这是高昌使者带来的礼物,极为珍贵少见,话题便从这西域来的葡萄一路转到了和亲上去。

    “幸得将去和亲的不是两位殿下。近来我听咱们金京内就有传言,那求娶我们赵国公主的楼兰王子元孟,可是个城府极深、穷凶极恶之徒。而楼兰更是遍地黄沙、寸草不生,连用于缫丝织绸的蚕和桑树都没有呢。”

    “怎么会是两位殿下呢?历来每朝同异族和亲的女子,有几个不是落得个老死他乡?”

    “两位殿下金枝玉叶,陛下和皇后娘娘自然舍不得两位殿下去那极远异族之地,必得在咱们金京寻个少年才俊如意郎君,时时刻刻承欢膝下才是。”

    “我曾听我二哥讲过,唐朝时有位公主,竟在嫁予异族后在两国交战时被自己的夫君杀了祭旗。胡人蛮夷,未经教化,简直与猛兽无异。更遑论如今我们与楼兰的关系本就十分微妙”

    一群少女似是寻到了感兴趣的话题,叽叽喳喳个不停。

    燕茜少有参与,只偶尔上两句场面话主持局面。倒是燕绯,言语间显得十分得意。

    燕檀听得百无聊赖,将支撑身体的重心从左脚移到右脚,又从右脚移回左脚

    ,这样移了几个来回,依然没能等得她们离去。

    金雀也背了一篓牡丹花寻来。两人一同躲在假山之后等,赏花宴上类似的话近日来听得多了,渐渐便也没什么感觉了。更何况燕檀自在宫外如蔓草般顽强生长,三教九流什么未曾见识过,早就养成了不介怀无关之人言语的性格。

    金雀只听了几句便道:“殿下,我倒是头一次知道,名门贵女在背后拉帮结派的法子,比起市井民妇也并没有高明多少。”

    燕檀道:“没办法,暂且忍一忍,毕竟咱们又打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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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国隆庆四年五月初七,燕檀与和亲使团从金京城内出发。

    礼部为这一天已经废寝忘食地筹备了一月有余,倒并非是为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公主,而是为了强大的姻亲楼兰。

    典礼声势浩大,引得金京百姓皆来围观,万人空巷。和亲使团携带着大量绫罗锦绣、良药珍宝、史书典籍,还有赵国出类拔萃的能工巧匠从宫城启程,仪仗排出数里之远。

    主婚使裴讷之策马位于使团之首。燕檀坐在使团队伍之首的辇中,随着车马微微颠簸。

    册封公主的金册此时正躺在她面前的案上,上面是皇帝亲书的封号——华阳公主。

    街道两旁百姓的议论声通过被风微微掀起的帘子传入她的耳中,那是一个妇人的声音,像是在与身边的人低声交谈。

    “华阳公主的使团好生气派。我听闻这次和亲的是嫡公主,不知是皇后娘娘膝下哪位公主”

    金雀坐在燕檀身边,自然也听到了这一番议论。

    她知道这些话不会往燕檀心里去,于是开口悄声打趣道:“竟没想到这美名竟归了皇后,看来殿下的出身被有意模糊了。不过,这样急于揽功,她就不怕我们半路寻个会跑了么?”

    正着,使团后方传来一阵的骚动。燕檀拨开帘子,发现使团方才出了内城大门,外面便是成片的低矮瓦房与零星市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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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向西,眼前景致由良田农舍和熙攘城市渐渐变成荒野沙碛。

    离开金京近三个月,燕檀随使团途中宿过无数驿站。这天天色将晚,裴讷之,按照经验再向西半日便可抵达沙漠边缘,使团可以在龙勒驿稍作停驻休息。

    龙勒驿就建在阳关之上。从西域来的使节、客商和旅人,若是想要进入赵国境内,都需要过瓜州这道阳关,从赵国境内前往西域亦是。

    因此,龙勒驿向来算是较为热闹繁华的一间驿站。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