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三章 惊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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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燕檀从辇上跳下来。安西侯上前与她行礼,命人将车马在马厩安置好后,亲自带她去了坞院里备好的住处。

    裴讷之虽是个镇守边疆的侯爷,但并不像燕檀想象中的那般魁梧豪迈,反倒是更像是个读书人,与裴世矩的气质有几分相像。

    自燕檀被接到皇宫中后,裴世矩再未有会来同她道别,不过仍托人捎话给她,若是在西域遇到任何困难,都可以向裴家明,他会竭力相助。

    裴讷之向燕檀介绍道:“此地离金京较远,一应设施难免会有难以周全的地方,自然无法与皇宫媲美,还请殿下见谅。另外,方才此地知府派人前来迎接,是已动身在路上,即刻便来拜见殿下。”

    燕檀熟练地调动五官,摆出一副歉疚的表情:“我实在有些累了,便不亲自去见知府大人了,烦请裴大人替我转达对他的感谢话回来,驿中有没有晚膳?我叫我的侍女去取来。”

    这位侯爷也许真的不太清楚金京皇宫里那些弯弯绕绕,不知道她的身世。这些驿站虽然比不上皇宫,但也总比她在庙里的居所要好。

    不过她实在没有兴趣去应付那些为皇家之名而来的官吏。

    裴讷之将她送到住处,等下会命人将晚膳送来,便向燕檀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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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金雀将贴身行李安置好,俯身替她收拾床榻:

    “刚刚听闻龙勒驿的仆役,这间驿站的膳食向来丰盛,因为临近玉门关,有许多西域来的稀罕食物。水果有杏子和胡桃,菜色也很丰富。”

    燕檀在心中添了些许期待。她推开窗子,看到大片黑色石滩,目光所及最远已是黄沙,心中知道已经离大漠不远,这一路就快要结束了。

    大约半个月后,裴讷之就会把她交给大漠那端的楼兰使节。

    那日里在宫中赏花宴上燕绯与其他贵女所,抛去奉承恭维,倒也算是实情。和亲公主确然是一条颇为艰辛的路。

    老死异乡尚且算得上是有幸之人。更多不幸的和亲公主根本等不到那一天便会因为各种理由年纪轻轻而香消玉殒。

    然而燕檀却觉得,西域乃近年来兴盛之地,她乐意去看看那

    些与赵国不同的风土人情,也乐意去除赵国嫡公主的枷锁,在一方新天地里重新活过。

    金雀才收拾好,仆役就敲门送来了晚膳。晚膳食材很有当地风格,确如金雀所,有胡桃、甘蓝,还有胡芹、鸡肉和骆驼肉,还有一盆米饭,旁边的碟子里还放了些酱,令人食指大动。

    膳后金雀端着被扫荡一空的餐盘出门去还,燕檀在屋中等了许久都不见人回来。

    燕檀心中疑惑,便出去寻她。

    旷野之上暮色低垂,驿站中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使节与僧侣,她在驿站中四处遍寻不到,天色渐晚,不由得觉得身上衣裳单薄,有些冷,想回去添一件衣裳。

    回坞院的路上,燕檀无意中听到两位驿丞站在屋檐下闲谈。

    “方才那位于阗来的香料商人你见着没有?”

    “带着好几骆驼乳香的那位么?是要投宿咱们驿站可惜他有所不知,咱赵国的驿站向来只供来往驿丞和各国使节僧侣居住。寻常商人若是想住,倒也不是全无可能,那便得自己是西国使臣来给皇帝进贡,缴上五成货物才行。”

    两个人笑了起来,其中一个又道:“他不知其中关节,继续向东去了。不过看他也是跋涉许久,疲惫饥渴至极,神情委顿,想也走不出多远,那几头骆驼也病恹恹的。”

    另一个压低了声音:“没听过吗?近些年,从南道来的,特别是经过盐泽和白龙堆的,凡是人都神情恍惚、精神涣散,牲畜更是重病难愈,过不了多久就会暴毙途中,几乎没有例外。”

    “盐泽和白龙堆这两个地方,很是邪门。白龙堆沙暴频发,不知多少过路人命丧于此,长年来聚成了无数冤魂。白日里都能听到鬼魂的哭声。”

    “据在那里根本没有路,只能循着前人和牲畜的白骨找寻前行的方向,到处都是妖魔出没。也许这些旅人和牲畜,正是被里面的妖怪吸了魂去。”

    “还有更邪门的,盐泽一带有个传,曾有一个粟特国商人在盐泽中迷路,困了一十四天后被路过的商队救出,但回到家中时,发现已经有另一个自己早早回到了家中,长相身量、举止谈吐别无二致。你这盐泽,是不是可怖得很?”

    燕

    檀立在原地许久,不慎将这番对话听了个全,心中涌起一股奇异的直觉。

    然而她尚且分辨不清头脑中那一闪而过的念头究竟是什么,只是觉得很奇怪,隐隐有着某种预感。

    不过,她眼下最要紧的事情是找到金雀。

    她挠了挠头,转身驿站东门走去。方才驿丞,有一位贩香料的商人投宿无门,此刻正继续向东赶路,但驮畜病弱,自身也很是疲惫,定然走不出多远。

    那么金雀有没有可能是追那位商人去了呢?

    于阗的乳香是西域乳香之首,在前朝一时兴盛。不过本朝国力式微,皇帝为做表率、厉行节约,才使得这种香料在赵国变得稀少。

    燕檀虽是公主,按理享有举国供养。但近日在宫中调制一味香时,恰好缺几斤上好的乳香,也苦于难以得到。

    金雀自贴身服侍她,是知道这一切的,她向来会把燕檀的一切事情放在心上。因此,金雀很有可能去为她追那名商人求购乳香去了。

    燕檀这么想着,快步行出驿站西门,在戍守住所处寻了一名守卫,向他打听有没有见到金雀。

    那守卫不知她是公主,还以为是寻常的使臣家眷,便极为大方地为她指出了金雀骑马离去的方向。

    燕檀伸锤了锤自己的脑袋,转身回到自己的住处。

    夜色浓稠,她在房中点起灯,直等到往日要歇下的时辰,也没见金雀回来。

    燕檀在房间中踱来踱去,心中愈发不安。

    恰逢此时坞院中乱了起来,她贴近门边听了听,似乎是哪位西域使臣豢养的蝎子都跑了出来。此时大家从睡梦中惊醒,发现到处都是蝎子在咬人。

    燕檀立即寻了布条将袖子系住,趁乱摸到马厩,选了一匹快马。

    西面角楼的守卫竟全都睡着了,她轻轻脚地推开门,牵着马出了驿站。

    金雀不知轻重,这番率性的行径若是让裴讷之知晓,定然会惩罚她。燕檀知道最好不要惊动他人,自己亲自在明日一早裴讷之前来拜见之前将金雀寻回来。

    好在她这么多年在宫外,也学了些功夫和骑术,应当能够应付眼前的情况。

    深夜旷野朔风阵阵,燕檀不敢怠慢,夹紧马腹,一路向东寻去,却不见金雀的身影

    。

    天边泛起青白色,燕檀循着最新的马蹄印向东追了大半夜,仍旧一无所获。边塞的夜间很冷,她全身都快冻僵了。

    金雀虽然性子跳脱,但不是罔顾大局之人,绝不会在此关头彻夜不归。

    燕檀心想,也许她已经回到驿站,但与自己恰好错开了,而且万万不能让裴讷之一早发现自己不在,便调转马头向龙勒驿驰去。

    她将马拴在角楼门外,凭记忆绕着院墙走过半刻钟,准备从马厩的墙外翻进去,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你是何人?”

    那声音有些怪异,像是有意压低了嗓音。

    燕檀转过头去,警惕地看向来人,发现是一名身穿驿丞衣服的男子,身材很是高挑,将帽檐压得很低。

    清晨天色还未大亮,燕檀看不清他的面容。她灵一动:“我是华阳公主的贴身侍女,公主殿下遣我出去办事,还令我须得一早回到驿站,以免误了使团出发的时辰。烦请这位大人帮忙打开这门。”

    罢,她掏出一块纯金打造的牌:“这是使团的信物。”

    “华阳公主?”驿丞的语调有些上挑,似乎是觉得她这番辞很有趣。

    燕檀直觉他分明不相信自己不是什么公主侍女,但仍旧维持着放松的表情微微笑着,等待他的下文,只听那人笑了一声,出一句令她震惊不已的话。

    “华阳公主的使团半个时辰前便从驿站出发了,你身为公主的侍女,居然不知道吗?”

    燕檀脱口而出:“怎么会!”

    一路上住过的驿站少也有几十,裴讷之从未这么早从驿站动身过,况且他性格那样严谨细致,绝不可能会丢下她。

    燕檀思忖着,眼前这个人,似乎有哪里不对。

    她紧张地抬头盯着那名驿丞,仍旧看不清他的眼睛,却瞥见他宽大的毡帽下露出了一缕金黄的头发,在熹微晨光中熠熠生辉。

    这是个西域人!而赵国的驿丞,从不会任用他国人。

    燕檀不动声色地抬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被那西域男子捉住了腕。

    她心中警铃大作,正欲挣扎,却发现他只是拉着她沿着马厩的墙边继续向前走,另一只悠闲地背在身后。

    “你还不信,我带你去看看,你便知道我没有骗你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