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再见皇帝
慕子忱自从得知苏城反叛之事,身体就一直都不好,苏璃入狱之后他就有些显出病态,在苏璃逃狱且最终由人确定已然死在明江之中后,他是一病不起,却还得带着病处理政事。
也许就是在那个时候,慕奚觉得自己等待多年的机会终于到来,先行回到了四方城,不过他也是不得不回来,因为他如果不回来,他安插在四方城的人就会被人发觉,若是那个时候再回来,就无济于事了。
其他三人倒是原本一直没有动静,可是慕修与慕淮这么一闹,倒是把他们也惊动,慕彻慕暄两个人大老远就动身朝四方城而来,仅仅不到两天时间就是都已经到了四方城中,而他们到了四方城之后,更是不约而同去了皇宫,直接是朝着皇帝的寝宫而去。
慕扬也是一样,急急忙忙赶到皇宫去,哪知三人竟在宫门口碰面,与刚好行到宫门口的慕奚相撞,四人相视,也是都晓得对方心中是抱着甚么想法,表面还是多年不见的兄弟情深,而心中究竟盘算着甚么,可就不是表面上看得出来的了。
而此刻在外界人眼中本该已经闹翻的寰王与庸王正和和气气坐在一起,他们坐在寰王府慕修的房中,就着桌上的美酒,谈笑风生。
慕淮道:“其实当初江琅他差点儿被他们给杀了,我是真生气,这个人自我十四岁起遇到他,因为我救了他一命,他就对我死心塌地,很久之后我才晓得,那个时候他原本存了死心,因为他的妻子曾与他一起遭受伏击,为了保护他,为他争取一线生机,惨死在仇家刀下。”
慕修看着手中的茶杯,并未说话。
而慕淮叹了口气,继续道:“那之前江琅沉迷武学,却在妻子身死那一刻才顿悟,武艺再高又有甚么用处,他那时候是存了死心,却被我无意中救起,反而生出生念,他说他生前答应了他妻子许多事情却都没能一一兑现,他还是要活下去才好,只有活下去才能帮她看完这大千世界。”
慕修道:“你隔了近两天才来找我,想必就是为了他罢,他如今可是还好?”
慕淮摇摇头:“不成了,他本就荒废了自己的武艺已久,且在我身边做事多是动脑,而身手也是慢了许多,那一场突然袭击,他能逃出来已经是十分不易,而如今是全身经脉尽断,怕是也没多少年好活。”
慕修挑挑眉,诧异道:“如果是你想他活着,也一定是有法子的。”
慕淮轻轻一笑,道:“不错,我总能找出让他好好活下去的法子,甚至于还可以叫他恢复如初,比以前还要强大,但是江琅他不肯。”
慕修也是笑笑:“哦?”他倒是觉得这个江琅可是很有意思。
慕淮道:“他说,他早就活够了,他当初下定决心,自己绝不主动寻死,可是也早已厌倦了一人独自生存,如今感受到生命流逝他自己也是不想阻止,而他后半生一直在为我做事,这次我也想遵从他的意思,他既然想要如此那么我便就随他心愿。”
此时门被推开,却是陵玥走进来,端着一大盘子,盖着盖,不过却也是阻止不了香气的逸散。慕淮慕修二人见他进门来,也就不再说话,而是看向陵玥。
慕淮道:“你这是去了一趟灵州,厨艺是学的越来越好了,我闻着都有些情不自禁,不如你别再寰王府了,反正他只会叫你去做菜,不如去我庸王府,专业做厨子?”
陵玥原本听他说可以转职去庸王府,以为自己终于有了用武之地,没想到慕淮居然也是叫他去做厨子,这令得他不觉有些沮丧。
慕修淡淡道:“你府中自不缺厨子,陵玥也不会跟着你去,不如你问问他?”
陵玥听到慕修这样说,身子一颤,赶紧道:“庸王说笑了,我如何能去庸王府做差事?我这当厨子做菜也就是副业,我主业还是寰王府的侍卫,而且我练习厨艺也是专门给王爷一人做菜。”
慕淮笑笑:“我也晓得,不然我早就跟他抢人了。”
慕修道:“把那鱼放下你出去罢,顺带备辆马车我要去宫中走一遭。”
陵玥如释重负赶紧出去,只剩下慕修与慕淮二人在房中大眼瞪小眼。
慕淮道:“你也要去那宫中了?可是听闻了其他四人的行踪消息?”
慕修点点头:“正是如此,你可以先回府,做一做准备,慕彻慕暄突然回城必然有所图,而慕扬多年低调如今也是上赶着去宫中见那皇帝,想必是皇帝的病情有了转机或者是他的病情又严重了。”说道此处他低低道:“不过我总觉得事情没有这样简单,慕子忱不是这样的人。”
慕淮道:“不错,慕子忱当初既可以坐上这个皇帝之位,必然有他的过人之处,即使他真的染了病,也绝不会没有丝毫动作,不过你为何要去?”
他记得慕修与慕子忱不合许久,是能不去见他就绝对不去见他,今日居然要主动前去了。
慕修提起筷子轻轻挑了挑鱼肉,道:“其实我本不想去,只要你去就可以了,但是既然皇帝病重的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其他四人去宫中,必然是带了许多应对之法,而慕奚已经知道了苏璃的医术之高,还有流民巷的瘟疫,定然是要在慕子忱面前好好说道一番。”
慕淮讶异道:“可是即便如此你可也是不用去的。”
慕修摇头:“不然,既然慕奚去了,就肯定会把苏璃也一起拉了过去。”
慕奚沉不住气,他与其他三人早早远离四方城的纷争,本是明智之举,但是却又沉不住气最先赶了回来,看似占据主动实则还是处于被动局面,其他三人更有优势。不过他已然是决定置身事外看好戏,对于那个皇位,他是本来就没有甚么兴趣。
在没有恢复记忆之前是为了一些其他的事情,而在恢复记忆之后,就更加不会因为皇位而冲动做出甚么举动了。
慕淮沉默片刻,点点头,道:“我晓得了,我这就打算回去了,我先行入宫,看看他们到底要做何把戏。”
说罢他就是起身,竟转而化作一缕青烟消失。
只剩下慕修静静坐在桌旁,扒拉着盘中的鱼。
苏璃今日起得极晚,这几日没有甚么病人前来,她正好研究那羽凉月送来的信息,虽说她对于苏骁的病看不看得好全是随缘,不过这病却是极其奇怪,甚至有可能跟当初给青攸下蛊的人是同一人,这就不得不谨慎对待了。
尤其是当得知宫邀也来到了四方城,甚至可能是为了她而来,苏璃心中不知为何又增添了几分沉重感,她如今虽是拥有了医典,可是却仍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凡人,没有任何自保之法,离了这医馆,她就是孤身一人,醒烛与诸颜对她的保护只能维持在这医馆的范围之内,而出了这医馆就得全凭自己的本事了。
谁知她本就不愿意出门,可偏偏有人不随她心愿。
苏璃正在房中研读那羽凉月送来的细细抄录好的本子,大门却被人敲响,开门一瞧却是莫斐,那敛王慕奚的侍卫,他满脸笑容站在门口,苏璃看着他心中生出一丝不好的感觉,果不其然他第一句话就是:“叶姑娘,今日敛王殿下进宫去看望陛下,而皇上病中已久,许多医者看了都是不顶事,殿下说兴许叶姑娘可以瞧上一瞧,这就赶紧叫我来唤你过去。”
苏璃道:“给皇帝看病那可是大事,万一搞砸了我这条命可就没了。”
莫斐却道:“不然不然,万事有殿下撑着,你毕竟是殿下举荐的人,皇帝怎么也得给你一个面子,而且只是叫你去看一看,并不是非要你看出甚么名堂。”他微微凑近些:“流民巷的事情,要皇帝放心交给殿下,可是得拿出一些石锤来,不然陛下怎么能放心交给他?”
苏璃皱起眉头:“你这意思是要我代表敛王殿下入宫,给皇帝看病,然后把话题带到瘟疫上去,并告诉皇帝,我有治那瘟疫的法子?”
莫斐笑笑:“叶姑娘也是冰雪聪明的人了。”
而从头到尾,直到苏璃被莫斐拉走,醒烛与诸颜都没有出来制止,在他们的身形消失之后,醒烛与诸颜才出现在门口,二人看着他们远去的地方,若有所思。
诸颜道:“其实我昨夜出去了一趟,我感觉皇宫最可疑。”
醒烛道:“好巧,我也这样觉得。”
诸颜抬眼看着苏璃消失的地方,道:“还是等丫头回来,我们就晓得了。”
醒烛点头:“不错,我也这样想。”
说罢两人都是回了屋子,关上了门。
而此刻在皇宫中,慕子忱披着厚重斗篷,坐在案前批阅奏折,突然元叶来禀告说是四个皇子都在寝殿门口候着要见他,他面色微变,随即叫元叶将桌子上的一堆奏折收起来放好,自己却是跑到一旁的床榻上躺好,盖得严严实实,脸色也是异常苍白,他本也是四十多岁的人呢了,如今病了,是显得越发苍老。
四个皇子进门来之后,见到慕子忱的面色,也是不觉吓了一跳,他们晓得慕子忱病重,却也是不晓得竟病重成这样子,不觉想起自己年幼之时那个对自己十分宠爱的父亲,那时候他还十分年轻也十分健康,想想那个时候再看看现在真是不由得心中一阵酸涩,感叹时光易逝而人心也是极其易变。
四人进来之后,见了慕子忱却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而慕奚却恭恭敬敬道:“听闻父皇近日来身子十分难受,孩儿心中也是一同难受得紧,恰巧孩儿的夫人犯了头痛病,许多医者都是治不好,近日来这四方城来了一位不出名的叶姑娘,其年纪虽小,可医术极高,家妻的头痛病是困扰她许多年的病症,而那叶姑娘却是能一语道破其中玄机。”
他抬眼看了看皇帝,又是低头道:“想来父皇多年身体虚弱,看了许多大夫也吃了许多的药都是不见好,我就想着,把她带进宫来,给父皇看看病,万一那叶姑娘果真神通,将父皇的病看好了呢?”
慕子忱面上微微透出几丝讶异,开口想说话却是先咳了起来,这一咳就是停不下来,元叶赶紧上前为其拍背,有过了半晌,他才微微止了些,接过元叶递过来的温茶喝了一口,转而看慕奚,道:“果真如此神奇?奚儿不如将她带上来给我瞧一瞧,若是瞧好了朕就重赏她,若是看不好也没甚么,毕竟是你的一片心意。”
其他三个人见此,知晓自己已没有说话机会,也就站一旁看慕奚解下来如何做,而慕奚道:“那叶姑娘就在寝殿之外,等孩儿去唤她进来。”
慕子忱又是微微咳了几声,朝他点了点头。
而苏璃在殿外站着,心情十分复杂,她记得上一次自己在这里站着,还是五年之前因为羽岚之陷害她,而也就是在那时候,她进了这大殿,亲耳听到羽程欢如何说出苏城反叛一事,时隔五年又是站在此处不觉感慨甚多。
她还没感慨完,慕奚就是迎面走来,看着她面色十分严肃。
苏璃抬眼看他,还没来得及说话,那慕奚就是道:“叶姑娘,麻烦你了,请你务必要竭尽全力,治好我父皇的病。”
他眼中有几分落寞,苏璃见他竟是真伤心,想来是心中还做不到真正绝情,还是会心疼人,不过她当初愿意亲近慕奚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对他夫人的感情,这个人确实坏的很,可是他对他所爱是真的维护。
她看着慕奚眼中色彩,微微一笑,伸手拍拍他的肩,道:“你放心吧,我定然会尽全力,父子之情尤其深,我晓得你心中的痛苦。”
慕奚眼睛一亮:“如此甚好,叶姑娘赶紧进去罢。”
苏璃点点头,随即就是朝大殿门口走去。
而踏过那门槛,走过屏风,见到半躺在床榻上的那人,苏璃也是微微有些傻眼。
慕子忱如今与五年之前已然是变作了两个人,骨瘦如柴,还不听咳嗽,已是病入膏肓,怪不得那慕奚会露出那样的神色。
可是在慕子忱抬眼看她时,苏璃却感受到一股森森凉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