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悔不当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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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秦染兮眸色蓦地变得有些飘忽,她道:“我也是在倾城死后,偶然间才晓得的,那时候羽岚之在后宫中帝位极高,而在倾城死后她就是最受宠爱的一个,我哥哥在宫外无意之中见到她的贴身侍女被一群人追杀,心中好奇去将她救了下来。”

    她看着慕子忱,道:“那个侍女是奉羽岚之之命出门来买东西,不过在宫中待了那么长时间,且她也对于那羽岚之有些了解,自己多长了一个心眼,没想到羽岚之果然派人跟着她想要她的命。”

    “因为那个时候羽岚之在宫中极受宠爱,又因为杏月公主的缘故,羽家从原本的一个小家族也开始逐渐有了自己的产业,逐渐变成一个大家族,甚至于在朝中也有一席之地,我哥哥担心我,他之前见过那羽岚之的侍女,见她眼熟,将她救下来询问一番,才晓得是她当初帮羽岚之做过事,心中一直不安,今日果然遭到追杀。”

    慕子忱皱起眉头:“我记得当时不允许秀女带太多自家侍从进宫,只会允许带一个,家世显赫的会有两个名额,而那个时候羽家并不是甚么大家族,羽岚之也大概是只可以带一个侍女进宫。”他脸色一变:“那侍女是从小跟着她的,如果当初倾城不能生育乃是羽岚之所为,那必定是那侍女去执行,这如果被人发觉,可是死罪,她既可为了她做如此危险之事,而她竟然如此轻易就要杀了她?”

    屏风外的苏璃低低道::“我当初怎么也想不通为何羽岚之为何舍得抛弃自己那样年幼的女儿的生命,却仅仅只是为了能够让我身败名裂,那可是一个小生命。”

    慕修抬眼看她,却没有说话。

    而苏璃继续道:“当时只觉得这个女子真是太可怕了,可是那时候她已经是在后宫那样险恶的环境之中摸爬滚打那样久,心性毒辣些也没甚么,此刻听一听,竟是在刚入宫那时候,就那样心狠,她侍女可以为她卖命,她却因为一点点不信任就要了她的命。”

    她叹息摇摇头:“我是永远想不明白这样的人心中是如何想,难道他们就没有感情吗?”

    慕修轻声道:“没关系,你不会成为这样的人。”他微微一笑,伸手摸摸苏璃的脑袋:“其实有些人因为走投无路才会不得不做出一些自己本不想做的事情,可是有的人因此而迷失了本心,留在了这条道路上并且一直在往下走,有的人就不一样了,仍能保持一颗丹心。”

    苏璃沉默片刻,道:“其实我当初也有想过羽凉月为何会那样恨风离,我知道她很爱苏城,可是当初苏城之死,十有八九就是羽家所为,而捏造谎言,散布谣言的人也多是羽家所为,我不信羽凉月会不晓得,她早早脱身,将自己以及自己的儿女都做好了保护,明明就是要让苏城身败名裂,让苏家在四方城不再存在。”

    她道:“我不懂得她为什么愿意这样做,既然最后要毁了他,为何当初要嫁给他?”

    慕修摇摇头:“我可不懂这么多的弯弯,我只晓得你与她们不一样就好了。”

    天下人那么多,每个人的心思又是如何好猜的?可是苏璃只有一个,他找到了,就再也不会放开。

    屏风内的秦染兮听得慕子忱那番话,她淡声道:“你可想起五年之前,于公主殿惨死的九公主?”

    慕子忱怔住,他猛然皱起眉头不停摇头:“怎么会?这不可能,岚之她从来没有过身孕,那是她的第一个孩子,我对那个孩子那样好,她为什么要杀死自己的孩子?而且悠儿还那样小……她怎么可能……”

    秦染兮笑笑道:“皇帝一直以为是苏璃将昭玉公主摔下的台阶,你一直不信她的话,再苏城反叛的消息出来之后更是将她的话全部认作狡辩,可皇上心里该清楚,苏城为何会‘反叛’?而苏璃又有甚么理由将昭玉公主摔死?而且昭玉公主自出生以来身体就一直都不好,每天都要大夫开药给乳娘喝下,再给公主喂奶,这才撑了这样久。”

    她看着慕子忱,道:“这些你都不晓得,也有人不想叫你晓得,我曾经发现这一现象十分担心小公主,想要把她接过来我宫中好好瞧一瞧,哪知却在那会被太后抱了去,皇帝你可知道那羽岚之根本不能拒绝我的要求,如果我想把小公主抱过来,她是不能阻止的,可是偏偏那会太后想要见小公主了。”

    慕子忱今日得知的消息已然是够多够沉重了,如今他是有些麻木,他道:“太后?”

    秦染兮道:“其实说了这样多话,我只不过想叫陛下知道,那羽岚之并不如表面那般柔弱单纯,她所做的一切,你都不会晓得,当初倾城的常用饭食之中被掺进了药物,不时就会产生幻觉,因此她以为羽岚之真的掌控了月家,急不可耐想回去,一步一步被羽岚之掌控了心智,耍的团团转。”

    她转而道:“我不知道你那个时候与倾城相处,可曾发觉她有甚么不对劲?”

    慕子忱皱眉思索,道:“已经是过去许多时日,我许多事情都已经是想不起来了,你如果要这样说……”他眼睛一亮,道:“那个时候她的左手手腕处突然多出一颗鲜红色的痣,我问她那是甚么,她说她也不清楚。”

    秦染兮道:“这就是了,那侍女后来将事情全部告诉了我哥哥,说是羽岚之不知道从哪里找来的一种药物,让她买通了月倾城身边的侍女,日日掺在她所服用的早茶里边,前前后后服用了差不多有二十来天,她说,最后月倾城突然发觉,处死了那个侍女,可是她却甚么都没有说,也没有告诉皇帝,仿佛甚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但是之后的事情你大概也晓得了,倾城不愿意见你,是因为她晓得自己身体已经被那药物毁了,她自己通医术,据那侍女说,那药物若是服用得多了,手腕处会出现一颗红痣,随着时间增长,会牵出一根血红色的线,朝心口蔓延,而抵达心脏位置的时候,也就是那人殒命之时。”

    慕子忱觉得自己体内仿佛突然被抽离一部分甚么东西,顿时觉得自己已然是一副空壳。

    他突然觉得自己很不是个东西,当初他为什么没有死在那个匪窝里面?为什么要遇见她?

    秦染兮见慕子忱神色,也是晓得他自己已然猜到其中原委,自己也是叹了口气,却还是说道:“你晓得倾城自己天生不通武学,可是却对于医术生有极高的天赋,而且喜研究各种奇门杂学,她当初时被那药物控制过一段时间,可是她在清醒的时候已然发觉,只是在自己暗中配制解药,而最后不知道为什么没有配出来,而是选择放弃。”

    她道:“她晓得自己命不久矣,而且她的躯体也十分危险,就像是一个带病体,谁接触得多了,虽说不至于也染上病,却也始终是不好的,那段时间她连湘儿修儿都很少见。”

    慕子忱只是一言不发,眼眶竟是红了。

    此时慕修却走出屏风,看着慕子忱,轻声道:“其实那是疆域的一种奇蛊,可以无声无息附着在人的身体上,而日后需要用药物来催发,很多年之后我曾调查过,那蛊名唤夺命蛊,是疆域五大奇蛊之一,症状就如皇后所说,我记得当时母亲没有被关入冷宫之时,胳膊上已经是有了一条淡淡的红线,我曾经问过母亲,那是什么。”

    他静静看着坐在床上那个已然浑身僵硬,眼中蓄满泪水的老人,声音不带丝毫感情:“母亲说,那是不打紧的东西,过几日就能消除了,她告诉我,日后要事事小心,不论在面对甚么人的时候,都要留一个心眼,而我那个时候晓得,母亲胳膊上的红线,许是被人陷害,可是母亲那么厉害,她自己肯定有办法。”

    慕子忱紧紧咬着牙,眼中的泪水已是不住往外流,他已是全身都在发抖,没人知道他想什么。

    慕修道:“可是第二日她被关入冷宫,我见不到她,我只知道她寝殿中放着的那一个小盒子没有被她带走,后来她出了冷宫,却再也没有跟我提过那红线之事,只是曾经与我说,她不会一直陪着我,我要学会早些寻到自己的路,那时候我觉得母亲大概只是想让我不要太过依赖她,谁知没过几日,宫殿起了大火,而起火之前,母亲叫我与湘儿去太后宫中请安。”

    他顿了顿,抬眼看慕子忱。

    秦染兮看了看慕修,转而看慕子忱,见他神色,心中是阵阵心疼,可是却又觉得更加心疼月倾城,她本是可以活下来的,她本不用死的,她本是可以拥有自己想要的幸福的。

    可是无论什么,如今再说也全是空话。

    慕修继续道:“母亲留给我一个钗子,名唤白头。”他顿了顿,苏璃也是面色微变,而慕修继续道:“她说那是当初她还不知道你身份的时候,你也没有什么钱财的时候,你用命去寻药换来的一块玉石,亲手雕琢,亲自命名,白头,她一直留着,不过在我出门之前,给了我……”

    慕子忱突然大声吼道:“你不要说了!你不要……咳咳……你……咳咳……不要说了!!不要再说了……咳咳……”他咳得撕心裂肺。

    秦染兮,慕修,苏璃见他如此,不再出声,只是静静看着他。

    慕子忱将手中暖炉摔到地上,双手紧紧抓着被褥,双目通红抬头望着房梁,他身体因剧烈咳嗽而有点抽搐,仿佛下一刻就要咽了气魂归地府,可是他依旧是艰难呼吸着,总觉得下一刻他就会死去,可是却怎么也死不了。

    他突然想起来那时候倾城十分惧怕他碰她的身体,当初他以为她是厌倦了他,加之那时候羽岚之与他说,倾城有意针对她,自己来找她说话,谈及此事,倾城竟是一下子冷了脸,而他想要她消气,想去拉她的手,可是月倾城却猛然一缩,拿袖子猛地朝后挥,正巧那时候两人在荷花池边,池边泥滑,慕子忱也没有站稳,竟是被她一下子推到池中。

    那个时候他是真生气,因为很多次月倾城无缘无故冷落他,甚至是躲着他,让他心中本就是烦闷至极,气极下令把她关进冷宫。

    可是他不知道,那时候她已经中了夺命蛊,她自己知道自己身上有毒,可是她又在羽岚之的掌控之中,她的一切都是羽岚之害的,可他还那样宠爱羽岚之,甚至还问月倾城,该如何赏赐羽岚之?

    她本是有法子救自己的,她本是有法子的,可是自己将她打入冷宫,断了她的疗程,难怪那个时候她一反常态,苦苦哀求自己,不要让她去冷宫,或者是让她再回自己寝宫一次,可是自己当时在气头上,根本没有理她。

    根本没有发觉,倾城从来没有求过人,就算是在当初月家人为了不让自己与倾城相好而打算将他关起来,倾城也没有去求他们而是选择自己来救。

    慕子忱觉得自己真他妈不是个东西。

    月倾城一直在努力想要摆脱羽岚之的控制,她不想将自己身上的毒过给他,他早该清楚倾城惯于冷漠脸色,她在遇到自己不知道该如何处理的事情时就惯于保持冷漠,可他竟是忘记了,因为那个时候在羽岚之那边尝到了许多甜头,就对月倾城有些厌倦。

    他变了,他变了,倾城一直都是那个倾城,苏城也一直都是那个苏城,可是唯独是他自己坐上了这个皇帝之位,他就变了,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慕子忱。

    月倾城是自己选择的死亡,她不想等待下去让自己每日活在痛苦与失望之中,选择在终日到来之前自己将自己了解,她从来都是这样干脆的一个人。

    慕子忱非常后悔,可是此刻再后悔又如何?月倾城已经变做一团灰,永远埋在那处废墟中,在宫中永远陪着他,许是当初想要离开四方城虽然是被人控制,可她也确实看到了自己对她的不耐与霸道。

    苏璃看着瑟缩在床上的那个人,突然觉得自己没有那么恨他了。

    慕子忱看着房梁,声色颤抖:“倾城……倾城……我好后悔啊……”

    可是再也没有一个月倾城来回答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