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燕府做客
因为慕子忱想到许久以前的事情,已经是没有甚么心情再去关注其他事情,原本打算见过苏璃之后再见慕奚的打算也被打破,他本来就因为自己的病,整个人显得苍老了许多,而如今过后,这个人仿佛就只剩下那副躯壳,不知道靠着甚么吊着一口气。
秦染兮三人见着慕子忱的模样,心中也不觉唏嘘,不约而同走出寝殿,秦染兮对元叶说道,皇帝准备歇息了,叫他们不要进去打搅他,随即三人就是离去。
而将将走到长廊上,秦染兮扭头看慕修:“我曾听说你有个心上人,能被你时时刻刻机挂在心里,那姑娘定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此处没有甚么外人,你不如说给你秦姨我听听?”
慕修冷不防听得秦染兮这样说话,不觉是一怔,而苏璃本走在慕修身后,慕修无预兆得停下,她是没有防备直接撞在他背上,顺便听到秦染兮的话,心头也是一惊,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想知道自己的人皮面具是不是掉了,怎么的那慕子忱知道自己是苏璃,连秦染兮也……
慕修还未说话,秦染兮笑眯眯看着他背后的苏璃,道:“小姑娘,我瞧你的面容可是生疏得很,听奚儿说,你是灵州北鸠山的人?他还说啊,你身怀绝世医术,能看好好多其他大夫所看不好的疾病。”
苏璃一怔,迷迷糊糊得点头。
秦染兮笑笑:“我与曾经的月倾城感情极好,我终生没有子嗣,她也一样没有,可是我们都各自有一个孝顺的儿子,小淮如今自己已经是不用我再操心,只剩下这一个,小修他从小就是个木头脑子,甚么都机灵,就是偏偏没有情商,不会哄人。”
她亲昵得握住苏璃的手,顺手又将慕修拨开到一旁,道:“可是他什么都瞒不过我,他喜欢什么人我是一眼就能看出来,五年之前他看着那苏家之女苏璃的神色着实是很不一般,我那时就晓得可能是有戏,可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这事不了了之,可是今日我看着他仿佛又见到了许久之前的那个他一般。”
苏璃微微讶异,她瞧了瞧慕修,又转而看秦染兮,秦染兮道:“五年前那苏璃死讯传出来之后,小修整个人是变了许多,可是把我给吓了一跳,生怕他再出甚么事,隔三差五就从宫里跑出来去寰王府看他,而现在啊,他可算是好了。”
秦染兮道:“他为什么突然就恢复如初了呢。”她转而看向苏璃,笑笑:“我本在怀疑,可是今日一见,我就全然晓得了。”
她没有明说,不过意思间分明就是对苏璃说,她晓得她就是苏璃了。
苏璃低低笑了笑,轻声道:“皇后娘娘是极聪慧的女子,叶某比之不及。”
秦染兮笑笑:“晓得晓得,你唤甚么来着?……叶吹吹?我记得奚儿与我说的是这个名字,可真是个好名字。”
慕修无奈道:“皇后娘娘可是也该回宫去了,在外边站这么久对你的身体也不好,你瞧这天是又飘雪了。”
秦染兮扭头看他一眼,轻轻笑笑,一个小丫鬟从远处走过来,手里捧着厚重斗篷,她赶紧给秦染兮披上,而慕修认得她,不由得道:“你这小丫头倒是机灵得很,那元叶我都是觉得不好对付,你竟是能牵制住他,让皇后轻松进了寝殿。”
这小丫头正是皇后的贴身侍女,眠心。
眠心给秦染兮细心整好衣衫,扭头看慕修,却是哼一声道:“山人自有妙计。”
说罢就是不再吭声,站到秦染兮背后,慕修瞧瞧那小丫头,摇头笑了笑,拉着苏璃对秦染兮道:“那我就先告退了,又是下起雪来皇后娘娘还是早些回宫,莫要着凉。”
秦染兮点点头,看着慕修转身离去,她却是不曾动弹,片刻后她突然道:“沉月宫已经在宫中被保存了许久,一方面有我的原因,一方面也是皇帝不想将它铲除,可是许多大臣已经是对此十分不满,加之太后施加压力,皇帝如今也是身体不好,恐怕沉月宫是保不住了,你若是有时间……就去看看她。”
慕修脚步微顿,没有停,可苏璃却是能感觉到握着她的手的那只手微微一颤。
秦染兮咬着唇,看着慕修的背影:“倾城要我照看好你,小淮和你就是我们的寄托,你们要过得好好的,倾城才会开心,我也会开心,以后我怕是见你的机会越来越少了。”她又是低低一笑,雪渐渐大起来,飘进长廊。
慕修身形已是有些模糊,秦染兮低低道:“不过我相信她会好好照顾你。”她笑了笑:“今日见了她我才是真正放心了,这皇后啊,我也是当得太久了,早就腻了。”
眠心本是站在秦染兮身后,此刻上前一步,轻轻扶住她,道:“娘娘可不能此刻就放松懈怠,奴婢相信吉人自有天相,此番劫难娘娘可以度过的。”
秦染兮低头看她一眼,笑笑:“不错,吉人自有天相,不过与我无干。”
她抬眼看向一角,眸色迷离,她道:“今日一过,我与那慕子忱已是无半点瓜葛,我尽力保着你,当初我就说过,在我能保住的时候,我一定要保住你曾经居住过的宫殿。”
风雪是又大了些,两人在长廊上立了许久,秦染兮不动,眠心也就不说话,只静静陪着她,过了许久,秦染兮才稍稍一动,转身道:“走罢,回寝宫。”
而慕修与苏璃离了这长廊,却没有立刻出宫,而是走向偏道,苏璃正疑惑,随即了然,她道:“你贸然这样出来,被旁人瞧见了可不好。”
慕修笑笑:“无事,我既敢如此出来,定然是事先做好了打算。”
苏璃道:“可是那元叶见到了你的腿是无事的。”
慕修扭头看她:“怎的阿璃不相信我的能力吗?”说着他将自己厚厚的外衫解下来递给苏璃:“披上,可别受凉了。”
苏璃摇摇头:“我不要,你自己穿,要是你受凉了怎么办?”说着却是也感受到一阵寒冷,不觉吸了吸鼻子。
慕修轻声笑了笑,将外衫披在她身上,道:“你忘了我本体是什么?我如何会怕冷?”
苏璃“喔”了一声,转而想到他原本可是个猫,毛皮那样厚,是不怎么怕冷的。
慕修见她不再反驳,是矮身将她抱了起来,苏璃突然双脚离地被人横着抱在半空,吓得赶紧抱住慕修的脖颈,她下意识扭头看慕修,却与他四目相对,彼此的呼吸都是可以清楚得感受到,不觉小脸一红,别开眼去:“你……你干嘛……”
慕修道:“你也知道,不能给人瞧了去,所以我们不走正道,我们走偏道,你抱紧我了,虽说我不怕冷,可是我不喜欢冷,万一一个哆嗦,你跌下去,就了不得了。”
苏璃双眼一瞪:“你敢把我摔下去吗?”
慕修笑笑:“不敢不敢,当然不敢,我还等着娶阿璃,怎么舍得摔你?摔出毛病可怎么办。”
苏璃听得他这话,不由得又是有些羞,把脸埋到他肩膀处,闷声道:“等这些事情都过去了,我们再考虑这件事好不好?”
成亲这件事情,说远也远,说近也近,可苏璃还是觉得有些害羞,总是想推。
慕修抱着苏璃,翻身借力旁边的柱子越上城墙,他轻轻道:“你说甚么就是甚么,都依你。”说罢就是轻轻跃下城墙。
苏璃一直不敢抬头看他的脸,感觉到他好久没有说话,她不觉抬眼看他,却是险些亲着他,苏璃脸颊又是开始发烫,说话都是有些磕巴:“你,你放我下来。”
慕修将她放下来,道:“此刻雪下得很大了,你要不要去我府中坐一坐?”
苏璃摇摇头,道:“不了,我听得那慕子忱的话,他已然是晓得我是苏璃,我不知道他到底接下来会怎么办,他为何会知道我是苏璃?当初你告诉我,有两个人是当初云破军所属,逃出来并且逃到了四方城,此时在燕府中,我想去瞧一瞧。”
慕修思虑片刻,点点头:“也着实是该去瞧一瞧了。”他顿了片刻,道:“这样,燕灸最近身体有些不舒服,我也好些时候没去过燕府了,我先送你回医馆,然后等会我去医馆寻你,我们再去燕府。”
苏璃不觉笑出来:“旁人都晓得你之前在皇宫中了,你这么做一番模样是要做甚么?”
慕修道:“不然,除了皇帝跟皇后,可没其他人瞧见我入宫了。”
苏璃惊讶道:“出门时元叶可是瞧见了呀。”她话未说完就是一怔,随即笑笑:“原来你是动了术法,所以旁人瞧不见你。”
慕修笑笑,却没有说话。
随后两个人是真的演了一出戏,醒烛与诸颜坐在医馆里,看着苏璃与慕修二人耍把戏,看得一愣一愣得,其实苏璃与慕修也晓得这样做戏很无聊,但是却不能不做戏,就算没有其他人,可是慕奚却是肯定派了人在这医馆附近盯着。
而两个人到燕府的时候,燕灸竟是亲自出来迎接,看着像是老早就站在燕府门口,巴巴得等着,见到慕修二人是眼前一亮,赶忙迎上来。
苏璃震惊扭头看慕修,道:“你不是说燕大人病了吗?”这哪是一个病人该有的模样?
慕修摸摸下巴,还没考虑好该如何说,燕灸已经是看着苏璃道:“不不不,我的确是病了,可是病的不是身体,只是我的小儿子失踪多年一直寻不到,心病罢了。”
苏璃讶异道:“失踪多年?”
燕灸神色黯淡下来,轻轻道:“还请进屋去细说了。”
苏璃看看他又看看慕修,了然,跟着他一起进屋。
进屋之后,燕灸关上门转身看着苏璃,道:“不知道你可还记得苏绝这个人?”
苏璃一怔,她看着慕修神色,随即晓得这燕灸可能已经是晓得她到底是谁,她轻轻道:“当然记得。”
燕灸严肃道:“那你可知道他在哪?他把我儿子燕卿久拐走了到现在都没有回来,我那小儿子自小娇生惯养惯了,哪里离开过家这么久?他娘都急坏了。”
苏璃目瞪口呆:“这……这我也不晓得呀。”
燕灸道:“你是他妹妹你怎么会不晓得?!”
苏璃:“额……”
慕修咳了一声,道:“燕大人,当初燕公子是自己离家出走,与苏绝着实是没有甚么干系,叶姑娘时间宝贵,大人还是赶紧讨论正事了。”
燕灸听得慕修的话,这才正经起来,仔细看着眼前的苏璃,突然叹了口气,道:“你们随我来罢,他们说不见到你,是甚么也不会说的。”
苏璃心中不由得一沉,她看看慕修,而慕修伸手拉住她的手,微微一笑。
二人跟在燕灸身后,看着他打开房中机关,走进那暗道,三人背影消失,这暗道又是自行关闭。
此刻屋外已经是大雪纷飞,宫中的某一处,是不合周遭景色的一片废墟,一砖一瓦都是灰暗,蒙着薄薄雪色,则是更添荒凉。
可如今那片废墟之中却静静站了一个人,那人披着厚重斗篷,身形佝偻,甚至于还拄着拐杖,他静静立在这片废墟中,抬头望着被焚烧过已经是半倾倒的阁楼,怔怔出神。
元叶站在远处,看着慕子忱,面上无甚变化,可心中却是不觉叹息。
他自小跟着慕子忱,知道他从小受过多少委屈,而他最后鼓起勇气反抗他的父亲并且逃了出去,整个王爷府为此遭殃了不少人,可是他却是真心为慕子忱开心,他隐姓埋名过着不敢露面的生活,一直等着慕子忱回来。
好在他没有令他失望,他最终归来,并且强势坐上皇位,君临天下。
可是并不是十全十美,他爱上了一个人,爱情这种东西很可怕,尤其是它与权力地位相冲突的时候,元叶从来就不觉得月倾城来到宫中是一件好事,可是出于对慕子忱的尊敬,他从未出声。
此刻慕子忱静静看着那烧废的阁楼,面色平静。
他轻轻道:“倾城,我来看你了。”
时隔十五年,他终于来看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