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当年痴情(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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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旁的姜予欺听得几人讨论,他从前跟着苏城,也是识得那管青初的,不过管青初年纪要比苏城大上许多,且很早就过世了,苏城曾经还十分惋惜这样一个人才就英年早逝当初只知道是病逝,却从来不晓得竟是死于家人的陷害。

    他心里是晓得当初苏城以及云破军一事全是因为羽程欢,不过来到医馆之后与苏璃曾多次相谈,心中对于当初十分信任的皇帝也是慢慢有了怀疑,此刻即使他晓得这慕子忱的身份,也不曾表现出甚么。

    苏璃见到姜予欺与穆昀的反应,也是微微诧异,这两个人心中怀了恨意许多年,如今见到皇帝,竟是面色不变,而且此时所说的事情与羽程欢有十分紧密的联系,他们二人竟似毫不关心。

    管青言沉默了良久,才是喃喃道:“果真是我从来都比不过哥哥,我不如他,我不如他啊……”

    慕子忱微微抬眼看他,道:“管均谅又是怎么一回事?”

    管青言面色惨淡,双眸中无神,本就因云秋的死他十分崩溃而此刻又想到当初自己害死管青初一事不觉是心中越发难受,他此刻可以说是丝毫没有生意,只不过一个等死的躯壳罢了。

    他轻轻道:“哥哥虽然身处朝政中,可他本身却是十分讨厌这些权财相斗,他更喜欢的是那种肆意江湖归隐田园的闲暇生活,所以云夏当初嫁入管家之后,哥哥也从未与外人多提她,世人只知道哥哥娶妻,十分幸福,可是也从来不知道哥哥的妻到底是谁,也就更不晓得我的妻与哥哥的妻竟是一对孪生姐妹。”

    “当初嫂嫂怀着谅谅的时候,哥哥就已经在考虑如何脱身与嫂嫂一家人远离尘世,不过那个时候正好陛下刚刚坐上帝位,一切还很生疏,需要一个人来帮助,所以哥哥这个心愿也是暂时搁置了下来,而谅谅的存在是没人晓得的,除了当初他将谅谅带到宫中一趟之外,就再也没有与外人说过谅谅的身份。”

    他道:“所以说是没有人知道管均谅就是管青初的儿子,当初哥哥死后,谅谅的身份就变得越发尴尬,如若公布那么管家家主之位就该是谅谅的,我只能代掌,可若是如此之前所做就是白费了,其实当初羽程欢的意思,是要斩草除根,与哥哥有关的一切都要抹去。”

    慕子忱脸色微微一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

    管青言继续道:“可是我已经做了错事,杀了哥哥和嫂嫂,我妻子也因为这样的事情日夜难眠十分难受,她求我保住谅谅,所以我去求那羽程欢,希望可以保住谅谅的性命,而作为交换的筹码,我要无条件答应羽程欢想要我做的任何事情。”

    他抬眼看慕子忱:“流民巷的一切,我也不晓得是谁所为,巷中却是有瘟疫起的预兆,但是却不知道为何引发,我也多年没有去那流民巷瞧过了。”

    苏璃瞅了慕子忱一眼,道:“流民巷中的事情还是等我去看过之后再说罢。”

    慕子忱点点头,转而又看那管青言,道:“流民巷中的事情,可是也与那羽程欢有关?”

    管青言微微皱起眉头,道:“这我就真的是不晓得了,羽家人都可以随意出入流民巷,而他到底要做什么从来没有告诉过我,所以我只晓得他似乎对这个流民巷非常看重,但是却并不会让我知晓。”

    苏璃轻轻道:“如今事发,承担一切的就是你了。”她转而抬眼看他:“那流民巷之外的人居住在流民巷中一事,也是羽程欢所为吗?”

    管青言微微有些窘迫,道:“不了,这事情我是晓得的,因为家中产业那些年做得并不好,为了度过窘境,就有了第一个住进流民巷的人,一旦有第一个,那么后面也就还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了。不过这些事情我记得以前羽程欢与我相谈过,不过也只是酒后笑谈罢了。”

    慕子忱刚刚缓和一些的脸又是沉下来,显然他对于管青言的行为十分气愤。

    而苏璃看看他,道:“我倒是想晓得一些其他事情。”

    管青言看她:“叶姑娘有甚么疑惑尽管问罢,管某已是一个将死之人,只要是我晓得的,都会说出来的,实在也是没有甚么隐瞒得必要了。”

    苏璃道:“其实我觉得以当初管大人的管教,管均谅不该长成如今这样一副极端的性子,因为他从小就在管大人身边长大,可是为何过了十几年之后,他竟变化如此之大?就算恨你们,也不该如此性情无常,极易暴怒控制不住自己。”

    管青言脸色却有些难看起来,他似是想到了甚么事情,沉默下来。

    而苏璃与慕子忱见此,微微一惊。

    管青言道:“其实当初谅谅在十五岁时,曾遇到过一个风尘女子,那女子似是遭难,住在流民巷中,她说她原本是一**之中的艺伎,只因陛下归来时在四方城中掀起的一场腥风血雨而四处逃难,也不得出城,她双目已眇也无法做其他活计维持生存,只得去了那流民巷。”

    躺在小床板上的元叶突然睁开眼睛,看着管青初,竟是挣扎着要起身。

    慕子忱见此,伸手去扶他帮他坐起身来,皱着眉头道:“怎么了?”

    元叶看了慕子忱一眼,慕子忱一怔,随即似是明白什么,眸中有了几丝欣喜,二人一起看着那管青言,慕子忱道:“那姑娘名唤甚么你可晓得?”

    管青言见到两人的反应是微微一怔,还是道:“那女子当初是被谅谅带回管府的,她倒是弹得一手好琵琶,十分好听,做了府中的艺伎,她说她姓梅,名唤右,当初所在的**已经被人收购,改为明月楼,乃是燕家名下的产业了。”

    梅右。

    元叶双眸瞪着管青初,竟是有些微血丝,慕子忱扶着他都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轻微颤抖,元叶呼吸都是变得急促起来,他死死看着管青言,开口:“那姑娘……现在在何处?”声音都是十分颤抖,是激动非常。

    管青言看了看元叶,道:“梅姑娘先前受了不轻的伤,年幼时双目也是因为歹人所害所以才瞎的,她的身体是一向不好,那时候因为谅谅的缘故,我们也是将她当做管家的人来照顾,虽说是艺伎,却也从不会强迫她表演,但是月例还是有的,但是她的病情却是越来越严重,已经是在七年之前病逝了。”

    元叶身子猛地一颤,脸是青一阵白一阵,蓦地喷出一口血来,身子一下就是软了下来,慕子忱赶紧扶紧他,道:“莫要激动,梅姑娘乃是病逝,也是安然过完一生,好歹是个善终。”

    管青言见到元叶如此剧烈的反应不觉奇怪,满脸疑惑却又不敢问慕子忱,苏璃见元叶如此,下了一跳赶紧回到里屋倒了一杯药茶出来,递给他:“先喝下去,莫要激动。”

    慕子忱叹口气:“当初我逃出四方城在外游荡,而元叶却是在四方城内躲躲藏藏,又一次差点为人所发现,是那梅姑娘巧合救了他一命,两人谈话十分投缘,可惜元叶当初一直在逃命当中,而后四方城安定,他再去寻那女子时,已经是再也寻不到了。”

    他看了管青言一眼,道:“不想他寻了那么多年的人,却是一直在四方城内,还在管家住着,当真是造化弄人。”

    管青言听得此话,突然想到当初梅右在管府的生活,饶是他死罪难逃还是吓得一激灵,苏璃见此,道:“你怎么了?”

    管青言转而看皇帝,道:“当初那梅姑娘已经是二十多岁的年纪,虽是经历风尘,容貌却仍旧十分出尘,且性子清冷,惯不会与旁人多说甚么,谅谅当初在流民巷发现她,将她带回府中,一直以礼相待,那梅姑娘只当他是小弟弟,而谅谅当时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是无法自拔得喜欢上了她。”

    苏璃微微一怔,元叶跟慕子忱也是一怔,三个人转而看管青言。

    管青言继续道:“管府中人没人敢管,好在谅谅当初虽然被梅姑娘拒绝过许多次,却也从未做出甚么过分的事情,倒是对之十分礼让,在他十七岁那年,突然性情大变,找那梅姑娘大闹一通从此再不去见她,现在想想,那会或许是正好听到了我与妻子的谈话,晓得了当初的事情。”

    元叶一直在看着管青言的神色,发觉他说话的时候眼中藏有淡淡不自然以及惊恐,突然想到些甚么,脸色一变道:“那梅姑娘呢?可曾受过甚么伤?”

    管青言摇摇头,道:“没有,谅谅从来都十分维护梅姑娘,从不许她受了半分委屈,他在管府的这些时候里梅姑娘被他保护得很好,但是他与梅姑娘大闹一通之后,就自己去做了流民巷的看守,再不怎么愿意回管府,唯一一次还是……”

    说到此处,他语气一顿,脸色变得有些惊慌起来。

    元叶见此,语气加重了些,他直觉那管均谅回府是与梅右有关:“还是甚么?!你快说!”

    他的脸色十分可怕,虽是因中毒而苍白,表情确实十分狰狞,管青言吓了一跳,道:“是……是因为梅姑娘的事情……”说着他瞅了瞅那元叶,见元叶看着他的目光微微发冷,赶紧道:“不是因为管府,不是因为管府,是那秋家的三公子,他一向与谅谅关系不错,后来来管府玩的时候见到梅姑娘,为之美色所吸引,几次提出要将她赎回秋府去,却都被谅谅拒绝。”

    “两人还因为梅姑娘的事情吵了几次,因为那秋还玉乃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且极爱美色,时常流连**,他见到梅姑娘就喜欢上了她,几次动手动脚,最后一次差点将梅姑娘逼得跳池塘,谅谅是终于忍不住与他打了一架,从那之后他再也没有来过。”

    元叶脸色沉下来,有些可怕,他道:“而后?”

    管青言见他的神色,也是吓得牙关发颤,最后索性闭眼道:“后来他听说谅谅离开了,打着过来给我贺寿送礼一说,趁着人乱,私自去找了梅姑娘,逼迫她与他行了那种男女之事,因为梅姑娘喜清净,所以谅谅给她找的院子是最偏的,却与自己的院子离得很近,但是他已经不在府中,即使那梅姑娘叫喊,也是没人听到。”

    慕子忱感觉到元叶的身体开始剧烈发抖,即使是做了这么久皇帝的他,面对此刻的元叶竟是也有一种捉摸不透甚至是有种惧怕,感觉他仿佛一座火山,时刻会喷发毁灭一切。

    苏璃赶紧道:“后来呢?”

    管青言道:“而后那秋还玉仍是一副没事的模样,贺寿之后离开府邸,晚上府中仆人去给梅姑娘送饭之际发觉她吊在房中,赶紧将她救下来,幸而及时救回了性命,可是那梅姑娘竟似是生无可恋,醒来发觉自己还或者,就是立刻要夺剑自刎,幸而当时喊人去叫了谅谅,二人在房中不知道说了甚么,梅姑娘才终于止了寻死的念头,不过整个人却变化很多,终在两年后病逝。”

    他叹了口气:“至于我为什么会晓得此事,是因为谅谅从梅姑娘房中出来之后就去了秋府,说是与那秋还玉许久不见甚是想念,见面之后即是半句话都没有说抽刀砍下了他的头颅,还寻了一块抹布将头颅带走,扔到了野外去喂狗,随后他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回到府中与梅姑娘说话,而后那秋府的人发觉气势汹汹赶来管家要人。”

    “那秋还玉的母亲是个会武艺的,手上劲大得很,见了谅谅就直接过去甩了几巴掌,几乎要了他半条命,还一直扯着他我们无论如何也分不开,最后还是梅姑娘出面说明一切,才解了围,不过如果没有当时羽程欢及时赶来,想必秋家人是不会罢休,甚至还想要谅谅跟梅姑娘的命。”

    元叶脸色变得极恐怖,他瞪着眼睛,喘息急促,低低开口道:“秋家……”

    其他几人见他如此也是不敢说话,而元叶过了片刻突然笑出声来:“好好好,好一个秋家,当初秋长韵的命还是我救的,她竟养出如此一个猪狗不如的畜牲儿子,那秋还玉该死,该死,管均谅真是做得极解气!”

    他哈哈大笑,双目通红:“解气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