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广隔得太远,涉及到驻军的消息也不是想查就能查到的，乔喻没想费这个心思，而是做了一番合理推算。

    得利于这两年不断收集达官显贵的消息，乔喻对这些官员间的人际往来不了如指掌,至少明面上的也还清楚。

    孙家祖籍也是金陵,只不过子孙凋零,如今不剩几个人了。孙进本人虽是武举出身,前面十几年一直默默无闻地做着七品官，哪怕他本人不甘平庸,四处走关系也只是换了个稍微好点的地方,品级一直没能升起来。

    直到六年前，仿佛是否极泰来一般，先是平调到湖广富庶之地,再从守备一路升至佥事,这背后若没有人刻意扶持，乔喻是不信的。

    孙进背后之人是谁乔喻不知道也查不出，但合理猜测大约是当今的哪位兄弟。因为孙进上位时期恰巧就是夺嫡最激烈的那几年,自当今继位后，孙进的职位反倒是没再动过了。

    照这样推测，那些武器是否是真的被卖掉也是个问题如果不是，那么这些武器去了哪里？

    薛嵘简直要被吓死，原以为只是一桩缺德的买卖，哪成想竟然牵扯进了夺位大事，不由暗骂自己多事,吃什么席凑什么热闹，这下好了，连累整个家族都要成热闹了！

    薛嵘着急得直打转,“大哥，这、这可怎么好，阿允和安和还在姓孙的那儿，他们跟了我那么多年，都怨我”

    乔喻也觉得棘，这事儿真的就是主动找上门的，怪不得薛嵘。可如今这情况也由不得他们不掺和进去。就像薛嵘的，被扣下的两个管事阿允安和都是薛家的老人了，对薛家忠心耿耿，不能令他们寒心。

    乔喻思索许久，倒是觉得这会儿还没到最坏的时候，安抚道：“先别急，事情还没到你担心的那一步，这都是我的猜测罢了，做不得数。这样，接下来你旁的都先别管了，将那人稳住，别叫他发现不对来，且看住他，别叫他跟人联络。”

    薛嵘应了，乔喻又叫人将总行的李总管、周管事、安承局请来。被留在湖广的两个管事也是有背景的，其中阿允是周管事的族弟，安和是安承局的亲侄子。

    乔喻安慰薛嵘的话并不作假，湖广虽远，阿允和安和家中得力，会尽力护着他们，且湖广分号的承局郑七还是安承局的亲家，经营多年，人脉丰富，只要不打草惊蛇，偷偷藏起两个人并不难。

    况且如果真的牵涉到皇家，那孙进也只不过是一个啰啰，更加不会有人注意两个不起眼的年轻管事。

    另一边，乔喻又写了封帖子约了人第二日见面。

    方思原身为承恩公方家的长房嫡长孙，向来最受重视，更是祖母承恩公夫人的心头肉。这日出门还不到半日就满头大汗地回来，神情也不同寻常，好似受了惊。

    方老夫人一见就心疼坏了，不顾形象地骂道：“又是哪个不长眼的坏种子不做人事，太后娘娘还在宫里坐着呢，真是不将我们方家放在眼里！原儿啊，哪个欺负了你，告诉祖母，祖母这就递牌子进宫请太后娘娘做主！”

    方思原一听冷汗更甚，忙拦住老太太，“别、祖母，别去，没人欺负孙儿，是有别的事儿，祖父在不在？”

    方老太太不放心，又问了一遍才道，“家里呢，他还能去哪儿要有什么事别瞒着祖母啊，祖母给我乖孙孙做主！”

    “祖母放心！”方思原应了一声脚步匆匆地去找自己的祖父——当今太后娘娘的亲兄长承恩公方世荣。

    方世荣原本叫方大郎，这名字还是后来取的。方家祖辈都务农，家里有十几亩良田，日子过得还算不错，温饱有余。当今太后是他唯一的妹妹，3岁那年被选进宫做了宫女。

    那时候的方大郎怎么也没想到妹妹后来竟会成了皇帝的妃子，还生了皇子。更想不到最后妹妹生的皇子当了皇帝，妹妹成了太后，方家也从地里刨食的成了皇亲国戚！

    虽然及不上那些祖辈就是官的家族，方家也是一步登天了。方大郎是个谨慎的人，或者胆子，身为三等公，平常能不露面就不露面，低调到在京城里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方思原找见祖父时，老爷子正在钓鱼，鱼竿的那头是摆在天井里的大缸，原本是种荷花的，没养活，现在缸里被放进了鱼——厨房每日采买新鲜的家鱼，投进大缸里，等老爷子钓上来送到厨房烧了吃。

    方思原脚步急促，方老爷子自然听见了，不过依然悠哉地坐着，上的鱼竿也没舍得放下，只将目光投向自家大孙子，慢悠悠地道：“是思原啊，什么事这么急？”

    “祖父，是大事，很重要很重要的事！”方思原认真道。自家人知道自家事，祖父性子慢，不这么压根不会重视。

    “都下去罢，把这个先送去厨房，中午我要吃葱油的。”方世荣一指地上的水盆的游着的两条鱼，将下人们都遣了出去。这才一伸懒腰，将鱼竿放下，看着方思原示意可以了。

    方思原心里的焦急随着方老爷子这一通打岔已经少了许多，深吸一口气，凑近了将方才得来的消息尽数给老爷子。

    方老爷子听着听着，抚胡子的僵住了，心里已经开始破口大骂，这才多久，怎么又有杀千刀的不肯过安稳日子出来搅事，搅你爷爷的事！面上却不肯吐露分毫，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听完还淡定地点了点头。

    将孙子也打发走，方老爷子一下蹦了起来，开始在的天井里打起了转，右拍左左拍右，心里不停思忖该如何是好。

    方国公想了一通之后，又将大孙子叫了回来，“兹事体大，我要当面见一见薛崧。你去写帖子，今日来不及了，约明日一早，地方你来安排，别引人注意便可。”

    方思原忙应了。

    第二日见到这位低调的方国公时，乔喻心里就想传言果然不能尽信。这位老爷子虽然没读过书，活了大半辈子得来阅历和智慧已经是许多人拍马及不上的了。

    乔喻意料之外地和方国公很聊得来，只是惦记着正事要紧，才意犹未尽地止住偏了的话题。

    一边的方思原下巴都要掉了，这是他惜字如金的祖父？

    方老爷子瞥了眼没见识的孙子，“思原从前便常提起你，今日才得一见，果然投缘。过些日子得闲了来家里坐坐，我叫思原给你下帖子。”

    乔喻笑着应了，“老爷子看得起我。那我便等着老爷子的好消息了。”

    方家是怎么将折子递上去的乔喻不太清楚，只方思原来了一趟告诉乔喻不负所托。

    孙进那里，乔喻等拖不下去了便调了一批赤木过来送往湖广。只不过入秋之后天气多变，薛家的商队虽然经验丰富，仍是被路上的各种意外拖出了脚步，几乎跟朝廷派出的督察官同时抵达湖广。自然，孙进那边也没赶上用这批货，而是另采买了别的木材。

    之后的事，明面上跟薛家就没什么关系了。

    整件事从彻查到处理，及至完全平复也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想来是顶上交代了要悄悄地办，刻意压住了。

    等孙进一干人被押送进京时已经是冬天了，不多久就判了刑，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到这里才算了结。

    要这件事里头得好处最大的大概就是方思原了，当今把这个表侄塞进了北衙禁军里头，起点就是四品的中郎将，前途无量。

    ——原本乔喻是这么以为的，都想着要不改走太后的门路算了，方家虽然底子弱些，但方家人不错，合作起来安心。在街上被一个面白无须嗓音略尖细的人拦住前，乔喻都以为这次的好处他够不着了。

    被人引到对面的茶楼的一个包间里，乔喻刚看见里头的人连忙下拜，口中道：“恭请圣安。”

    当今淡淡地叫了声起，并不解释自己怎么在这儿，打量了乔喻一番后了句：“薛卿生意做的不错，都无奸不商，薛卿倒尚存仁心，朕心甚慰。”

    乔喻做诚惶诚恐状，“圣上谬赞。忠君爱国乃臣民之本分。”

    “好一个忠君，好一个本分。”当今盯着乔喻道，“薛卿既有此心，朕自然成全，只盼爱卿莫要让朕失望。”

    离了茶楼后，乔喻灵光一闪，突然想起来一个时辰前碰上那个自自话的人是哪家的了。

    今日出门原是自家的当铺收了一件疑似赝品的古董，管事们不敢决断，他亲自去查验时，这人突然进了铺子，还了一通似是而非的话。

    那会儿乔喻不太明白，等想起来人是谁了才反应过来，那怕是来招揽他的？

    当今膝下三个皇子，那人是大皇子母族之人，再结合那番逻辑不甚清晰的话，那件赝品古董估计也是他们的笔。

    想明白之后，乔喻哭笑不得，甚至有些幸灾乐祸。

    他能被当今跟前的公公堵个正着，可见行程都在掌控之中

    啧，大皇子知不知道自己被母族给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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