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6家、回家(3)
术费很?快到位。
家里帮忙联系的主任、床位也全部安排好。江陵把术同意书一签,红薯就被推进术室。
又是漫长的等待。
几个时后,运送师傅推着床出来。
江陵迎上去,看到苍白的病床上躺着苍白的红薯。孤零零的,那么。脑袋靠在枕头上,像大海中一座孤岛。
红薯被送入单人病房。
这是特需vip病房,房间里冰箱空调电视一应俱全,甚至还有浴缸。舒适程度堪比酒店,价格也比普通病房贵出好几十?倍。
这也是家里帮忙安排的,江陵事先并不知情。
因此当他和运送师傅一起推着床进屋的时候,看到屋内的豪华陈设,不由愣了一下。
他自己身上甚至还穿着打满补丁的破衣服,跟这房间格格不入。于是就连运送师傅都表情微妙地瞄了他一眼。
父亲派来的下属,为他打点好了一切。、专职护工、换洗衣物所有他可能需要的东西。
江陵只要了。
他不想让红薯醒来,看到他整个人都变了。变成一个完全的陌生人。
红薯会害怕的。
红薯的麻药还没退,一整晚都没醒。
烧倒是慢慢退了下来。后半夜江陵给他量了几次,看着他热度一点点下来,心里那根紧绷的弦也终于慢慢松开。
果不其然。第二天早上,红薯醒来时,对于自己身处的这间病房产生了巨大的不安。
“这得多少钱”红薯睁着大大的眼睛。细细的指拽着被子一角,像是随时要掀开被子跳床出院。
江陵哄他,不贵。这家是公立医院,费用很低。
红薯居然就信了他的鬼话,安心躺回床上。
反倒是江陵愣了一下。
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江陵的心又一丝丝地抽痛起来。
一是为了红薯对他的绝对信任。无论他什么,红薯都信他。
二是红薯非但没有来过医院,甚至没有这方面的常识。
别这种装修豪华的特需病房了,就连“单人间比一般病房贵很?多”,这种事他都不知道。
他是真的什么都不懂。
江陵一时竟不敢告诉他,自己即将离开的
事实?。
父亲给他的时间并不多。
红薯这场病,诱因当然是那天的下水挨冻。但根本原因,还是平常的营养太差。
红薯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却总是吃不饱饭。
以至于救护车医生得知他已经十?七岁时,当场惊讶得瞪大了眼睛。
正因为三餐不规律,又常常挨饿,红薯年纪就有了胃病。
其实他平常就经常胃疼,但他习惯了,就从没过。
那天受冻之后,红薯的胃溃疡急性发作,这才引发了穿孔。
起初红薯以为这就是老胃病发了,没当回事。发抖、怕冷,他也只当是感冒,觉得多喝热水、好好睡一觉就会好。
谁知道这一次竟然捱不过去。等到半夜,他已经痛得浑身发抖。
江陵就睡在他边上,他还怕吵醒江陵,硬是咬牙忍着。
忍到最后实在受不了了,才虚弱地伸出来,拽了拽江陵的袖子。
“你以后不能再这样了。”
刚做完术,还不能吃东西,甚至不能喝水。江陵只好拿勺子舀一点点水,给他润润嘴唇。
红薯老老实?实?地躺在枕头里,舔着干裂的嘴唇。
“好。”红薯很乖地看着他,“以后我一定马上跟你,不逞强了。”
江陵指一顿。
心又疼起来。
特需病房里的电视可以点播络节目。红薯感到非常新鲜,一双眼睛恨不得黏在电视上。
江陵就陪着他看了好几天的电视剧,综艺片,甚至广告。
是的,红薯就连广告都看得津津有味。碰到有趣的广告,他还会拉着江陵的,兴奋地“快看快看”。
江陵觉得他就像个孩子,看什么都新奇。
从最初的禁食,到流质饮食、半流质饮食医生给红薯挂进去的水越来越少,允许红薯吃的东西也越来越多。
渐渐地,病床桌板上开始出现了热腾腾的饭菜。
饭菜都是江陵让阿姨从家里送过来的。阿姨没来过病房,都是他到楼下去拿。
骗红薯,这是住院期间医院送的,不要钱。
红薯惊呆了:“原来医院这么好呀!”
江陵笑笑:“公立医院嘛。要不怎么大家抢破头都要挤进公立呢?”
出一
个谎话,就要接着编无数个谎话来圆。
为了让红薯安心养病,住院的这半个月里,江陵不知撒了多少个谎。
以至于出院的时候,红薯已经对国家感恩戴德感激涕零,恨不得当场投身社会主义建设中去报效祖国。
——江陵本来是想尽可能地让红薯多住几天的,但红薯实在是呆不下去了。
就算骗他住院免费,他也会操心接下来的生活费。
红薯太善良了。就算住院期间的生活是他平常想都不敢想的奢华,他也不愿意占国家便宜。
于是,在一个阳光晴朗的日子,红薯出院了。
江陵把他们为数不多的日常用品收拾好,打包带上。然后牵起红薯的。
红薯愣了一下,指微微蜷缩。
却还是低着头,乖乖地任他牵了。
江陵没让司来接,也没换回家里给他送来的衣服。他仍旧穿着和红薯一样的打满补丁的旧衣服。
那是他刚刚被红薯收留时,红薯拿邻居不穿的旧衣服,洗干净了,给他改的。
幸好江陵的体型比他大出好几圈,不然江陵怀疑,红薯会直接把自己那为数不多的衣服让给他穿。
红薯就是这样的人。
自己拥有的东西再少,只要能分点出来,他就愿意分给江陵。
或许不只是江陵。
如果换成任何一个别人,只要他需要帮助,只要红薯能给,红薯就一定会给的。
不计后果。
真傻。
傻得让人心疼。
江陵一拎着装满日用品的塑料袋,一牵着红薯。
他没有坐上家里派来的车,也没有直接送红薯回家。
而是带着红薯走了十?几分钟,来到市中心的大商场。
原本,20送他们来的就是市里最好的医院。医院位于市中心附近的黄金地段,因此从医院出发,只要走一段距离就可以到cbd。
来到商场门口,红薯被眼前的金碧辉煌惊呆了。
他紧张地往后退缩,心出汗。
“来这里干嘛呀”他的眼神慌乱,四处躲闪。
江陵朝他笑笑。用温柔的声音安慰他。
“难得来市里,带你逛逛。”
红薯感觉到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肩膀一缩,缩成一只紧靠着他的
鹌鹑。
“又不买东西”鹌鹑声,吱吱地叫,“咱们还是走吧”
江陵握住他的肩膀,把他整个人拎直。
然后看着他的眼睛,鼓励道:“不买东西也可以逛的。别怕,我?在。”
红薯掉进江陵的眼睛里,一时呆了。
许久,他才心翼翼地应了一声。
“嗯。”
江陵笑笑,揉揉他的头发。
红薯反射性地还想躲。大概是想起自己刚刚出院,刚洗过头,于是又忍住了。
就这样乖乖地任由他揉。
江陵重又牵起他的,心里一直在疼。
在江陵的鼓励下,红薯拿着几套衣服,脸红红地走进试衣间。
住院这几天,红薯吃得好,睡得好,以至于开了个大术,竟然还比动术前长了几斤。
身上多了几斤肉,脸颊也稍微饱满了些?。有了一点少年人的样子。
但跟健康的同龄人比起来,还是瘦得过分。
江陵有意挑选几个不同尺码,在心里想象着红薯再长高些?、再长胖些?的模样。
趁着红薯试下一件衣服的时候,江陵偷偷把前面的帐结了,并打电话给司,让司来拿。
司就这么悄悄跟在后面。跟着他们一路逛过服装店、球鞋店、书店、甚至零食店。
在红薯眼里,江陵是带着他试穿、试吃,带着他翻阅书店里的免费书籍。
红薯还觉得很?不好意思,觉得自己占了商场的大便宜。
实?际上江陵已经把一切都偷偷买下。
一整天下来,红薯高兴坏了,也累坏了。
他今天真的是大开眼界。
他从不知道原来商场里的试吃可以吃到饱,原来书店里有专门的已拆封书籍可以随意翻阅。
原来就算不买衣服鞋子也可以随便试穿,店员不会生气,从头到尾都很温柔热情地笑脸相迎。
原来大山外面的世界,远比他想象的美好。
“累了?”
公共休息区的长凳上,红薯像个孩子一样,两条腿一晃一晃。
江陵侧着头,细细端详。用眼神描摹他的五官,他的轮廓,像是想把他刻进心里。
好让以后回想起来,一切细节,永如今日,永在目前。
红薯听见他问,欢快地应
了一声。嗓音里残留着兴奋后的余韵。尽管疲惫,却无比快乐。
“那是什么?”红薯抬一指。
细细的指,有种能被轻易折断的脆弱。
江陵顺着他的指尖望去,只见商场中央放着一座三角钢琴。大概是对面琴行拿出来招揽生意的。
黑色钢琴静静立在台上,镜面似的琴身有种震撼人心的优雅。
那钢琴太美了,以至于路过的人都忍不住多看几眼。
那钢琴却又太过高贵,以至于即便台下竖着“欢迎试弹”的牌子,也无一人敢走上台阶,上去一抚琴键。
江陵:“那是钢琴。”
红薯睁大眼睛:“哇,这就是钢琴!我?知道!我?听人家过!”
江陵问:“想听吗?”
红薯不敢置信,却又惊喜不已:“你会弹?!”
江陵笑笑,起身朝钢琴走去。
周围路人都将目光投向江陵,大概在奇怪这个衣衫褴褛的人想要干什么。
江陵目不斜视,径直来到台上,调整琴凳位置。
指抚上琴键。冰冷而坚硬。
却是无比熟悉的触感。
弹什么呢?
江陵定了定神,一首旋律浮上心头。
他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按下了第一个琴键。
流畅如水的旋律在指尖涌出。周围人群瞬间驻足,齐齐仰起头来,聆听他的演奏。
江陵能清楚感觉到台下某个特定的方向,那惊喜而激动的眼神。
像两道光芒投在他身上,把他照亮。
江陵侧过头,望向那光的来处。
我?是为你演奏的。
两人视线相接。红薯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瞳孔微微一缩。
然后笑起来。
江陵看着他的笑容,知道他明白了。
他感觉到了——我?是为他演奏的。
当演奏结束时,周围路人全都发自内心地鼓起掌来。
江陵看到有人在拍视频。他不想引起太多关注,很?快便拉着红薯离开。
“好好听!”
红薯两眼放光,声音激动得发抖。
“这首歌叫什么?”
江陵垂了垂眼睛,笑着了曲名。
这是一首英文曲子。红薯听了那个英文,没听懂。
江陵找了个地方,问店员讨了纸和笔,写给他。
“这首歌,歌名
翻译过来是和我?远航。”
江陵低着头,在白纸上一行一行地写下歌词。
“我?在远航的路上,飘在原始海洋的广阔航线。”
“我?要自由。自由地面对未来生活。”
“我?是这条船的船长,所以和我?一起远航吧。”
“为了寻找明天的一切可能,”
“我?会努力。哦上帝,我?会继续努力。”
“哇”红薯拿起那张写满歌词的纸,满眼惊叹。
江陵把歌词拿中文写了一遍,又拿英文写了一遍。
虽然红薯可能连那些中文都认不齐,但江陵相信,将?来某一天他会懂的。
江陵侧着身子,与他凑在一处。指尖在纸上滑过,沿着一行行歌词,低声吟唱。
红薯脸蛋红红的。放在膝盖上的指一点点地蜷缩起来。
一曲终了。红薯低着脑袋,害羞地:“你声音真好听。”
江陵笑笑。很?想揉揉他的头发。
但忍住了。
他深吸一口气,抬头望向店里的时钟。
五点钟了,天快要黑了。
该回去了。
该回家了。
于是他再次牵起红薯的,朝商场出口走去。
红薯的掌心温暖柔软,像狗粉红色的肉垫。
他微微低着头,有些?害羞,有些?不好意思。就这样乖乖地,紧紧跟在江陵身边。
司早在商场门口等待。江陵路过豪华轿车,目不斜视地走过。
司会意,并未迎上来,只是朝他点点头,默默坐回驾驶座。
江陵牵着红薯,坐地铁,坐公交,转了好几趟交通工具,才慢悠悠地来到郊区。
公交车的终点站距离影视城还有好一段距离。走过去大概半个时。
江陵问:“累吗?”
天已经黑了。星斗满天。
红薯:“不累。”
江陵就带着他走回去。
两个人,一大一,沿着土路慢慢走。星光撒满前路,微风吹过野地杂草,发出窸窣低吟。
红薯心情很?好。轻轻地哼着那首歌。
他真聪明。只听了两三遍,就把旋律记下来了。
江陵毫不怀疑,如果他学过英文的话,一定能当场把英文歌词背下来。
长长的土路,走得再慢,也有走完的时候
。
土路的尽头是红薯的家。那个四面漏风的棚户。
江陵在屋外站定,忍不住用力握了握红薯的。
“嗯?”红薯转过头,奇怪地看着他,“怎么啦?”
江陵闭了闭眼,深吸一口气,对他笑笑。
“我?给你准备了一点礼物。”
红薯惊讶不已:“咦?为什么?”
江陵却沉默了。
他不出口。
就算早已准备好谎言,就算早已准备好借口,他不出口。
于是红薯在紧张和期待中,推开了那扇吱呀作?响的门。
“哇——”
他首先看到了木板床上的两套新被子。然后是堆了满地的包装袋,里面是他白天试穿过的衣服鞋子。
屋子简单改造过。重新拉了电线,换了新的节能灯泡。
墙角甚至还有一个的冰箱。
红薯被惊喜占据,扑到冰箱前摸来摸去,不敢相信地问:
“为什么呀?为什么你买了这么多东西?你哪里来的钱?”
他回过头来,眼睛里满是喜悦。
“你中彩票了吗?”
江陵走到他身边,和他一起蹲下。蹲在冰箱前面。
“这个耗电量很低。”江陵拉开冰箱门。上下两层。“上面是保鲜,下面是冷冻。放进冷冻的食物可以保存更长时间,但会结冰。”
“嗯!”红薯把伸进冰箱里,感受着冷气。满脸都是新奇和快乐。
江陵无视着心头那一丝痛意,把屋里所有新买的家电该怎么用,细细地给红薯教了一遍。
红薯虽然没用过,但去邻居家里完、去影视城干活儿的时候,多少都见过。
一圈儿看完,红薯忍不住又问一遍:
“你真的中彩票了吗?”
“为什么突然买了这么多东西?”
江陵定了定神,拉着他在床边坐下。
红薯眨了眨眼,眼睛清亮,像银色山泉流淌。
江陵深吸一口气。把一切告诉了他。
红薯彻底呆住了。
“所以”红薯怔怔道,“你不是无家可归?”
江陵看着他的眼睛,感到心口刺痛。于是不得不垂下眼,避开那令人心痛的眼神。
“嗯。”江陵低低道,“对不起,我?骗了你。”
红薯张了张嘴,呆呆地看
着他,不出话来。
江陵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抬起眼,面对他。正要开口,红薯忽然问:
“为什么是我?”
江陵一愣。
红薯的眼圈一下子红了。泪水涌出,瞬间打湿脸颊。
“我?只有这一点点吃的。我?只有一个漏风漏雨的木棚。我?身上连五十?块钱都拿不出来为什么是我?”
“你那么有钱”
“你看到我这样,为什么还要选我??”
“我?自己都吃不饱我知道你体格比我?大,胃口比我?大。我?知道你如果吃得和我?一样多,一定会比我?还要饿我每天都把剩下的红薯里最大的那个给你。我?只有那么一点点为什么要选我??”
“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我都已经救了你一次,你看到我这么穷,这么苦,为什么还是选我??”
“你明明可以选的。你可以去别人家里,你还有自己的家可以回你为什么要留在我这里?”
他着着就肩膀颤抖,泣不成声。
江陵只觉胸中酸楚,一股强烈的情感再难自抑。
“对不起”
他伸出,想把红薯揽入怀中。
可下一秒,红薯却尖叫着推开他!
“骗子!别碰我?!”
江陵心头剧颤,如遭大锤猛击。
红薯狠狠推搡他,哭着骂他。
“骗子!混蛋!”
“我?都已经把我?最好的东西给你了,你为什么还要骗我??还要跟我?一起当演员,一起出道一起大红大紫我真的相信你!我?真的以为你要跟我?一起生活一起努力!我?真的以为我?们”
“你没有良心!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啊!你怎么能你骗我?你骗我?!”
“大骗子!”
江陵心痛难忍。一米八几的个子,被那瘦的孩子一路推搡着,踉踉跄跄,直推出门。
“对不起”
喉咙像被胶水堵住了,脑子里所有学识教?育所有情商技巧全都消失无踪。
他只能不断这三个字。
“对不起”
红薯哭喊道:“我?不要你道歉!你滚啊!你不要再骗我?了!”
江陵被他推到门外,赶在他关门之前用拦住。
“
等等!”
房门狠狠夹住他的臂。肌腱受到压迫,指一松。江陵中的银行卡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这张卡你拿着!”江陵无视臂的剧痛,急急朝里面道,“我?会走的。这张卡你拿着,里面有钱。你一定要拿着!照顾好自己!密码是”
红薯立马捡起那张卡,从门缝里扔出来。
“我?不要!”
江陵被银行卡劈头盖脸地砸中。砸到了眼睛,他闷哼一声,不由一躲。
红薯看到他眼睛被砸,呆了一下。但还是咬着嘴唇,狠命把他的推了出去。
江陵被关在门外。眼睛痛得要命,他顾不上。
他只是捂着眼睛,不断敲着门,强压着焦急,半哄半劝道:
“你别气。你刚做完术,别生气,别乱动,伤口会裂的我马上就走了。对不起”
里面没有任何声音。
江陵的心一点一点沉下来。但还是安慰自己:至少没砸东西。没气到伤害自己。
“你好好照顾自己。”
江陵站在门外,对着紧闭的房门,不放心地叮嘱。
“娱乐圈很?乱。你如果要继续干这行,一定要保护好自己。有什么事情随时来找我。”
“任何事都不值得你出卖自己,知道吗?一定要坚守住底线遇到困难记得来找我,我?一直在。保护好自己,别让自己受伤,别总是一个人默默吃亏默默忍耐”
他把所有能想到的叮嘱都一股脑儿地出来。却还是放不下心来,于是一遍遍地重复,一遍遍地强调。
“照顾好自己”
“疼疼你自己,别再对自己那么狠了。疼疼你自己”
门里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身后响起脚步声。司走到他背后,犹豫地唤道:“少爷老爷在催了。”
江陵咬着牙,不话。
司看着他用捂住的眼睛,不由担忧:“您的眼睛”
“没事。”江陵深吸一口气,最后朝那木棚看了一眼。
红薯一定在哭。
一定蜷缩在被窝里,肩膀一颤一颤地哭。
那些话,他听见了吗?
那些话,他听进去了吗?
江陵强压下心痛,逼自己转过身。在夜色中,上了车。
高级轿车缓缓驶上土
路。优异的避震系统,让后排座上的人感觉不到丝毫颠簸。
江陵低着头,一仍然掩着眼睛。掌心湿漉漉的。
他以为是血。松开来一看,原来是眼泪。
他就这样,呆呆地低着头,看着自己满的眼泪。一声不吭。
“”司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在心里叹息。
在异常的疲惫中,江陵背靠着椅背,闭上眼。
车里洒着淡淡香水,环绕音响里播放着低沉的奏鸣曲。
回到从熟悉的环境,那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又紧裹住他。
冰冷笔直的铁轨清晰地在脚下展开,延伸向那个一眼望得到头的归处。
不知是长久以来的营养不良,还是陪护期间的劳累过度,江陵到家之后就大病一场。
在医生和佣人的精心照料下,过了大半个月,江陵终于好转出院。
江陵出院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家里的人,有没有人来找过他。
所有人都没有。
江陵沉默,转身上楼。
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他陷入了从未有过的自责与消沉。无论是母亲的关怀,还是父亲的责骂,都无法让他重新振作。
就连薛蝉死皮赖脸的纠缠,都不曾让他抬一抬眼皮。
终于有一天,司忍不住了,叹息着告诉他:
其实那晚,车子开走的时候,那孩子追出来了。
车里放着音乐,他又在哭,所以没听到。
那孩子一边跑、一边也在哭。追到最后没力气了,跌在地上,放声大哭。
司当时也很?不忍心,但不敢多嘴。他怕少爷看到了,又跳车逃跑。又跟家里闹翻。
“少爷已经禁不起折腾了。”司心疼地捏捏他的胳膊,叹道,“您都快折腾去半条命了。”
江陵听了,却猛地站起来。
一身的血液仿佛重新找回力气,找到方向,重新开始在血管里涌动。
他急不可耐地冲回郊区,冲向那个熟悉的木棚。
木棚近在眼前。他感觉到自己胸口的气血翻涌,激动不已。
可是当他急吼吼地推开门,却发现屋里空无一人。
那些新衣服、新被褥,都还原封不动地放在包装袋里。
新买的电器,没有被使用过的痕迹。连插头都没插,就这样静静地
伫立在屋里。
江陵清晰地看到空气中漂浮的灰尘,像是已经很久没有人住。
他感到一身的血都凉了。
他浑浑噩噩地跑出去,到处去问。
红薯呢?红薯去哪儿了?你知道红薯去哪里了吗?
没有人回答。
唯一一个跟红薯走得近的,也只知道红薯是几天走的。
至于去哪儿了,去做什么?没有人关心。
没有人问过。
住在这片棚户区的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生计奔波。
红薯不是最穷的那一个,也不是最惨的那一个。正如穷人想象不到富人的生活有多逍遥,富人也想象不到穷人的世界能有多少悲剧。
大家都闷头沉浸于自己的悲剧里。没有人关心红薯。
没有人关心那个孩子去哪儿了。
甚至没有人知道,他到底姓什么。
江陵忽然想起,其实红薯也不知道他的真名是什么。
为了躲避家人的寻找,江陵从一开始就隐瞒了姓名。
他告诉红薯的名字,是“ln”。
他们两个,一起经历了这么多,却连彼此的姓名都还不知道。
多么讽刺。
像20医生带着不满在病历上写下的那三个字。
像一场笑话。
江陵失魂落魄地坐在屋里。无意间一抬头,忽然发觉桌上的木雕不见了。
那个他刻了一半的木雕。
他本来打算送给红薯的木雕。
他感到心口一阵空荡荡的痛。
不知怎么,他想起那个星空璀璨的夜晚,想起他和红薯并肩躺在草地上,一起畅想的未来。
江陵在屋里坐了很?久。然后回家。
回到家,跟父亲谈判。
以放弃全部家产为代价,父亲不再干涉他的未来。不再干涉他的任何决定。
父亲的回答是:可以。但你要证明你自己。证明你不是个离开家里就一无是处的废物。
证明自己的办法很?简单。
赚钱。
多么讽刺。一切回到原点。还是钱。
但这次江陵没有拒绝。他已经明白钱有多重要,也明白父亲此举的用意。他已经不再是那个任性幼稚的大少爷。
于是一场长达十?年的赌约开始。
一场长达十?年的寻找,也悄悄开始。
江陵在低沉的环绕音响中醒来。耳边回响着一个熟悉的旋律。
那旋律太过熟悉,以至于他一时有些?恍惚,不知今夕何夕。
他低下头,看到简淮意靠在他怀里,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想起来了。
他的红薯,叫简淮意。
怀念的怀,回忆的忆。
他的红薯回来了。他找回他的红薯了。
熟悉的旋律在耳边环绕,低沉而温柔。却不是当年他为他演奏的那个钢琴本。
是有人演唱的原声。
难怪会做那样一个梦。原来是在睡梦中听到了那首歌。
&p;qt;i'lngwy,etnpeevrgne,&p;qt;
&p;qt;i'vegttbefree,freetfetelfettedfe&p;qt;
&p;qt;lkttee,reflentewveprkyery&p;qt;
&p;qt;seppy,ed&p;qt;
&p;qt;itnkflddfrend,ndtedrewed&p;qt;
&p;qt;welvepplyfrever,tete&p;qt;
“我?在远航的路上,飘在原始海洋的广阔航线。”
“我?要自由。自由地面对未来生活。”
“我?看着这大海,波涌的海面放映着我?的回忆。”
“有些?是快乐,有些?是悲伤。”
“想到童时的朋友,和大家的梦想,”
“我?们快乐地生活下去,这故事就这样结束”
江陵眼睛一热,嘴角却忍不住地翘起。
他低了低头,吻上简淮意的额头。用力抱紧。
“到家了。”江陵。
简淮意在睡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地环住他的腰。
“嗯”
江陵笑着,揉揉他的头发。然后拉开车门,牵着他的下车。
父母站在庄园外面,迎接他们。
简淮意紧张地蜷了蜷指尖。江陵握紧他的,感觉到他的指,在自己掌心一点点地舒展,一点点地放松。
简淮意深吸一口气,与他对视一眼。
两人相视一笑,并肩向前走去。
~fn~
作者有话要:终于全文完啦感谢所有支持到这里的可爱们!鞠躬。
后面是预收宣传。都看到这里了,收藏一下作者专栏吧求你啦
预收:
爱极了你颤抖的模样,双疯批无限流
文案:“给真实的人取的傻名字,就如同拆开破布娃娃,发现里面是:真的肠子,真的肺。漂亮的心脏。血。好多又热又黏的血。”
——肠子恰克帕拉尼克
甘遂,代号0,被定义为爱丽丝精神病院最危险的病人。
“只有药物和糖果可以让他冷静,”记录员在报告
上书写,“然而后者并不能限制他的行动,所以我们用药物,大量的镇静药物,加上全套束缚和最高级别的安保系统,以免他从病室里逃脱。”
可那些自以为能关住他的措施,仍然是一场笑话。
甘遂哼着歌,步伐轻快地游走在午夜的精神病院,愉快地想着今晚要为谁带去噩梦。
啪。一本书掉落在他面前。一本无字之书。
他好奇地捡起书,被卷入一个奇妙的故事里。
故事中,他是密室设计者,目标是困住玩家。
甘遂随设计了几个陷阱。密室建成,三名玩家凭空出现,同时甘遂头顶出现了三把达摩克利斯之剑。
24时后,玩家三死其二。剩下一个叫做商陆的男人,如浴血独狼,眼神森冷,令人难忘。
甘遂以为故事结束,一切就都结束了,没想到睁开眼时,一把利剑从天而降,生生斩断了他的指。
甘遂痛极,在血泪模糊的视线里,侧头看到剑身上的字:
商陆。
“他是游戏人间的恐怖神明。众生皆雌伏在他脚畔,卑微地求他垂怜。”
“而你竟敢渎神。”
“当神被拽下神坛,他原以为等待他的将是无尽的囚禁与折辱。”
“可是他跌进世上最柔软的天鹅绒里,睁开眼,看到了一辈子都吃不完的糖果。”
剧场:
书里。甘遂一边往商陆身上捅刀,一边微笑:“我真是,爱极了你颤抖的模样”
现实。商陆把甘遂怼到墙上,看着战栗不已的对方:“嗯,我也是。”
#你在书里搞我,我当然要在现实里搞回去#
强强无限流,甘遂x商陆,双疯批,神经病三观。密室设计者与密室玩家相爱(个屁)相杀(是真的)的故事。
预收2:
你这样是会被锁文的!,晋江作者x晋江审核,沙雕玩梗快穿文
文案:
与红锁斗智斗勇的第n天。
某写跪在审核脚边,虔诚卑微地仰望。
“只要你能给我解锁,你让我做什么都行”
与此同时,悄悄发动新入技能:被雨淋湿的狗眼神
审核高高在上,抬起某人的下巴,玩味的眼神在那柔嫩嘴唇上一扫而过:“哦?”
他弯下腰,凑到某人耳边,嗓音低沉:“那么,你能不能”
“——不开车呢?”
剧场:
“审核,作者已经被锁进黑屋三天了”
“哦,他认错了吗?”
“没有。不过他又开了篇主攻文,主角是他自己,攻你。。。”
快穿。文写穿进自己专栏的红锁文章里,弘扬社会正气,拒绝yq,从而使文章重见天日的感人励志(?)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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