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 章
冷因回到青旅的时候,房间里刚刚经历一场“激战”。
房门一开,苏格莫眼睛红红的奔出来,冷因叫了她一声都没回头。屋里四个人愣愣的,中间站着一高个子男生,上铺突然传来一声:“快追啊!”
高个男生这才反应过来,大步跑了出去。
白天起太晚了,冷因一点也不累,勉勉强强睡了不到两时,她又爬了起来。
上铺空空的,苏格莫和那男生都没回来。反正睡不着、没啥事,她算出去看眼。除了露背的黑裙外,她已经没有干净的换洗衣服了,只好又换上琴子给她的绣花裙,毕竟只穿了一晚上。
冷因没走几步路就找到了苏格莫,两口在一家糖水店里,点了一桌,笑着不知在什么。
就像在街上看到陌生情侣卿卿我我、互相喂东西吃,她内心毫无波澜的走过了糖水店。
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叫“美女”,她没回头;当那听着有些熟悉的声音距离她又近了几米时,冷因才转过头去。
又是外卖服,怎么到处都是外卖服?
“美女。”那人喘着气,又叫了一声。
冷因这回听出来了,是刚才桌上胖一点、矮一点的那个。
她问:“下班了?”
凯子愣了愣,“下,下了。吃饭没?请你吃饭。”
“已经两点了吧?”
被这么一问,凯子觉得自己唐突了,还有点蠢。
“那……”
“走吧,”冷因问,“去哪?”
城中村的宵夜档还真是应有尽有:火锅、烤串、鸡煲、猪肚鸡、砂锅粥……冷因醉翁之意不在酒,任凯子随意找了家烧烤坐下。
凯子问她想吃什么,她随便,凯子问她喝不喝酒,她随便。
“那我看着点了,你想吃什么再加。”
凯子点了不少海鲜,冷因没什么兴趣,在旁边剥毛豆吃。
“不喜欢?”
“之前吃过了。”
也是,都凌两点了。凯子晕乎乎的,怎么就把个美女请来陪自己吃饭了?
“你们这行,经常忙到这个点吗?”
凯子正嚼着鸡脆骨,咯嘣咯嘣的点头,“我们有分早中晚班,轮着来的,我今天就是晚班,丘山哥是中班。”
冷因毛豆差点挤到桌上,“丘山哥?”
“噢,就是你之前见到的那个,他叫宋岳。”
宋岳,她念了一遍——丘山,岳,是真好听——想到那句冷不冷热不热的“怕人惦记”,冷因不禁轻笑出声。
“他干这行多久了?”
“一两年了吧。”
“之前是做什么的?”
“不清楚。”
“外地来的?”
“是吧。”
哎。她想问的不是这些啊。
冷因捏了捏手上的毛豆皮,放进铁盘子里,擦了擦手。
“他有多大了?”
“不知道。”
冷因正在心里犯嘀咕,凯子冷不防的忽然来了一句:“该有二十五六了吧,听他两三年前就结婚了。”不知为什么,凯子觉得这句话完,桌上温度骤然降了下来。
“那是该不了,”她点头,“吃饱没?需不需要加点主食?”
“饱了饱了,”基本上全下他一个人肚了,“你呢?都没吃什么。”
“我不用了,”冷因着起身,“用下洗手间。”
冷因去完洗手间,顺便在柜台把单买了,出来跟凯子招呼有事先走了。
“你慢慢吃。对了,单我买过了。”
凯子刚反应过来、憋足勇气喊人,冷因已经走出去好多米了,一辆三轮车在眼前悠悠哉哉的骑过,再看已经没了影。
凯子回想方才的对话,怎么有种把哥们卖了的感觉?马上又发现自己忘了记下美女电话——别电话了,连名字都忘问了——凯子突然对自己单身二十年的原因有了新的认识。
冷因对这片熟。她穿了几栋老楼,几个巷,抄近路回了家。
601和603都是朝东南,正对着街,楼下抬头就能看见。两扇窗并在一起,中间隔着堵墙,她家的窗紧闭,另一扇窗大开。
冷因想,要是她有哆啦A梦的竹蜻蜓,大概就飞上去了。窗子里是什么场面呢?哇,冷因抿唇,人类真是饱思淫-欲啊。
真实情况和她想的也八九不离十。同样的事,少了一个人而已。
一股无以伦比的颤栗自下而上冲上他的喉头,无数根丝儿将浑身上下每一根骨头捆紧勒死,他绷紧肌肉,僵硬如石,像一头撞向悬崖的猛硕公牛,后蹄蹬向崖壁。
大吼一声,思绪冲出体外后,崩塌、堕落。
宋岳喘着气,四仰八叉的躺在床上,窗外一如既往的喧闹,衬得屋内更静,静得虚无。
在这极端静默的虚无中,宋岳听见似风似叶的沙沙声:这是我的城啊。
五个学生计划在深圳行的最后一天爬梧桐山,天还没亮就起床了,又是查路线,又是查装备,冷因也被弄得睡意全无,干脆等房东开了门回家再睡。出发前,苏格莫还和她加了微信。
学生走后,冷因后脚退了房。她去巷尾帮刘婶看店,顺便等房东。
房东是个五十多岁的男人,湖南人,年轻时来深圳工,攒钱建了几栋房子;没想到上世纪的农民房,二十一世纪成了摇钱机,光收租金每个月就能上六位数。
房东从株洲过来,做的一大早八点的那班高铁,三时车程,中午前到了家。
冷因在刘婶那看店看得快睡着了,一接到房东电话,跟开了笼的鸟似的奔出洗衣房。
“你那钥匙什么时候能拿回来啊?”
其实冷因想拿钥匙分分钟的事情,一个电话给莫文滨,他再一个电话给秘书,那能干的秘书王十分钟就能出现在颐园,恭恭敬敬的候在4栋11-1门口给她开门。
她要那么做她就不是冷因了。她就是不想。
“不知道,我朋友现在人在国外。”
“家里没别人了?”
“没别人了。”
“我你,”房东摇头叹息,“丢什么不好,偏偏要丢钥匙,丢谁家不好,偏偏要丢个往外国跑的。”
冷因嗯了一声,了个哈欠。
房东看她挂着两黑眼圈,门开了钥匙给她就下楼搓麻将去了,临走前还再三叮嘱她不能丢了,钥匙一拿回来就把这把备份的还他。
冷因家空得跟什么都没有似的——但金窝银窝不如狗窝,离开两天回来还是看哪哪亲切。
她简单收拾了一下东西,补了两时觉,起来收拾收拾就出发了。KTV白天赚的钱少,但也好过赖在家里无所事事。
冷因走到门口,刚欲出去,听见楼道里有话声。
“空调维修费房东租户分半,合同里写着的。”
“好吧,什么时候能来修?”
“今天约的话,后天吧。”
“后天?那我自己找人修了。”
“如果是你自己找人的话,维修费房东就不承担了。这个合同里也有。”
“……”
宋岳刚要开口,身后传来高跟鞋清脆的噔噔声。
“我有认识的维修工人,”冷因笑着上前,“不用等,还便宜。”
她看着宋岳转身,由面无表情到微惊到讶然再到“活见鬼了”,有种不出的满足感。
房东问宋岳:“决定好没?早点决定了我好联系。”
前后两双眼睛等着他开口,跟对焦似的,热得他发紧。
宋岳看向房东,“帮我联系下吧,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房东着拿起手机拨号,“我这就。”
“最晚后天。”
“肯定的。”
几句话的时间,高跟鞋已经经过他们,消失在楼梯口向下远去了。
房东挂了电话,宋岳问:“她是谁啊?”
“601租户,你隔壁。”
宋岳想起那句“这是我的城啊”,几分傲睨几分不羁,心里头痒痒的,还不知道往哪挠。
其实住在隔壁了,遇见的次数反倒比先前两天少了。
主要原因是两人开始按部就班的生活。宋岳上班的时候,冷因还在睡觉;宋岳下班的时候,冷因还在上班;即使是晚班到凌两点,冷因也没法掐着这个点回来。
日子一天天过去,先前那点充满了魔幻现实主义的都市邂逅也逐渐淡去。就在宋岳几乎快要忘记隔壁这个曾经“无所不在”的女人时,一单快递又把他拉了回去。更可怕是自此以后的一发不可收拾。
这天早下了雨,晌午时又放晴了,只是格外闷热,跟蒸桑拿似的。
这种天气,外卖单尤其多,好不容易熬过正午的饭店高峰期,宋岳有了临近中暑的感觉。就在他决定离线休息一会儿时,一个新单蹦了出来:颐园4栋11-1。
作者有话要: 荀子告诫我们:“流丸止于瓯臾,流言止于智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