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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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莫文滨要叫司机,被冷因回绝了。

    莫文滨把她送到颐园门口,临走前:“你今天状态不对。”

    冷因回道:“我哪天状态都不对。”

    “舒曼被你弹得很俗气。”

    “我就是俗气的人。你今天才知道?”

    看她上了车离去,莫文滨独自在路边叹了口气。

    冷因在村口下了车,一看时间10:05,为了避免有人十点下班,冷因干脆在附近逛了会儿。

    这个点正是城中村的下班高峰期,进进出出都是戴着安全帽、身穿工作服的民工,一天劳作下来难免有些灰头土脸。想起某人光鲜的头盔外卖服,冷因哼笑一声,果然还是跑路的行头更洋气些。

    冷因晃到村口的报亭。这个报亭自她住过来起就一直在这儿了。

    报亭老板是个微胖的女人,丈夫在广州工,带着一个女儿,大概一二年级的样子。

    其实报亭以前开在女儿学校附近,大运会整治时被城管赶走了,不得已才躲到城中村这儿来。

    女人扇着扇子看手机,女儿蹲在一旁地上折幸运星,身边竖着个玻璃罐,里面已经装了大半罐的幸运星。

    女孩见冷因盯着她看,递给她一条粉色亮晶晶的纸条,问:“姐姐要折吗?”

    冷因应“好啊”,接过纸条,学着女孩的样子;她以前折过幸运星,指头有记忆,不费事折出一颗。

    冷因把幸运星丢进玻璃罐,起身走到报亭前。

    “请问玻璃罐能卖吗?”冷因指了指女孩手边。

    女人探出头看了一眼,“可以啊!你等等,我给你找个新的。”

    不一会儿,女人转身抱歉道:“不好意思啊,好像没有了。”

    “没关系,旧的也行。”反正她碎的那个也不是新的。

    女人好,走出报亭,跟女儿了卖罐子的事。女儿心疼的抱住罐子。

    “卖玻璃罐的钱,妈妈再给你买几把折纸好不好?”

    “那好吧。”女孩最后摸了摸罐子,大大方方的交了出来。

    “多少钱?”冷因问。

    “8块。”

    “原价多少?”

    “15……”

    “那就15。”

    “不行不行,”女人摆手,“都用过了。”

    冷因掏出20块钱,“不如我把星星一起买下吧。”她转向女孩,“可以吗?”

    女孩点头,“当然。可以实现梦想的!”

    于是冷因抱着一罐子幸运星回到了家里。

    晚上,她侧躺在床上,微光漏进纱帘,照亮了床头的玻璃罐,和玻璃罐里亮晶晶的幸运星。整个晚上,她都十分认真且严肃的思考一个问题。

    结果冷因悲剧的发现,她已经没有勇气和资格——不,这太好听了——她已经没“脸”谈梦想了。

    不过冷因从来没喜欢过“梦想”这词——这种冠冕堂皇的词语是属于莫文滨、孟旭东那类人的。她这类只要活下来就不错了,再多的都是奢侈欲望,要不就成了流浪艺术家那种疯子、神经病。

    但生活常会在你吃饭吃得安逸时甩你一嘴巴,提醒你“活下来”也不容易。

    冷因在江老师去世时就被甩过;买完幸运星后没几天,她活生生的看着别人又被甩了一次。

    江老师三周年忌的前一天晚上,冷因从酒店弹完琴回家,走到村口时听见了歇斯底里的哀嚎。

    村口聚起了很多人,七嘴八舌、窃窃私语声中,冷因听,报亭老板娘的女儿不见了。

    “什么时候的事?”

    “两时前了吧。”

    “报警没有?”

    “报了。警察来了,问不到线索又回去掉录像了。”

    “上周也是这附近,有个五岁男孩被偷了。两个时,早都出关了吧。”

    冷因挤进人群,看见地上跪着的女人,心狠狠一揪。

    女人头发披散,两眼哭得浮肿,正在和身边一青年描述女儿的样貌、衣着,据是要发到网上,旁边还有人论议着悬赏金当给多少。

    其间有人递纸巾,有人安慰两句,有人愤愤不平的谩骂人贩,恨不得让全天下的人贩子都进十八层地狱油锅里炸了。

    冷因最没用。她只是看着,直到拿着手机的青年离去,安慰、递纸巾和抱不平的围观者离去。

    人群散去,只剩下跪在地上的女人,和坐在路牙子上叠幸运星的冷因。

    “你回去吧。”女人。

    “再等等,”冷因又折好一颗,扔到地上,脚边已经散了一把,“警察不是去查录像了吗?肯定会回来给交代的。”

    女人摇头,“要给早给了。”

    折完一沓纸条,冷因:“会没事的。我见过比你女儿的,被拐了半个中国,最后都自己逃出去了。你女儿那么聪明,你应该相信她。”

    女人眼睛亮了亮,“你的是真的吗?”

    冷因点了点头,“到现在都活得好好的。”

    这时,远处突然响起一声“妈妈”。声源很远,还是冷因先听见的。

    她忙朝着街口看去;又是一声,这次女人也听见了。女人瞪大了眼,颤颤巍巍的站起来,又生怕是幻觉,始终不敢往那方向看去。

    “妈妈!”

    声音更近了!女孩出现在了路口!女人泪水唰的就夺出眼眶。

    冷因看着母女两冲向对方,抱紧对方后不管不顾的嚎啕大哭,心中那根勒紧的弦终于松了下来。她觉得呼吸都顺畅了些。

    那条路肉眼所能到达的尽头,一个人推着电动车,慢悠悠的走过来。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长至她的脚下。

    冷因抬头,或许是背光的原因,她发现宋岳从未有过的高大英挺。

    回家的路上,冷因问他是怎么找到的女孩。

    宋岳,当时他在马路上骑车,听见一旁中巴上有姑娘在唱歌,当时后窗是开着的。他本来没注意,可那歌声戛然而止了。宋岳看过去的时候,姑娘被旁边大人捂住了嘴,他觉得蹊跷就跟了上去。再次骑车到车窗边时,大人正在电话,姑娘手在底下比了个“110”的手势,宋岳立马就明白了。

    “我悄悄骑到窗子边上,在信号灯前跟她对了个眼神。红灯一停她就往外跳,我接住人就赶紧跑了。”

    “那可耽误你送单了。”冷因踏上六楼,俯瞰着他摇头惋惜。

    “你不调侃不舒服是吧?”宋岳插兜,懒懒的往上爬,“不过也是,一晚上工资没了。还有五星纪录。”

    “我去帮你跟外卖公司一下。”冷因信誓旦旦,“我是证人。”

    “你能证明啥?找谁去?”

    “……”

    宋岳下巴指了指她握拳的手,“拿什么呢?抓一晚上了。”

    冷因“哦”了一声,松开拳头,掌心是一颗粉色的幸运星。

    “刚才地上那些全是你折的?”

    “是啊。好看吗?”

    “还行。”

    “那送你了。”冷因着把手伸向他。

    宋岳瞅了一眼,“我要这玩意儿做什么。”

    他开了门,对冷因:“早点休息。”

    眼看着门要合上,冷因忙叫了声:“喂!”

    门留了个缝,“干嘛?”

    “……晚安。”

    “晚安。”

    门砰的关上,冷因嘟囔了句:“无聊。”

    这天晚上,宋岳久久不能入眠。他望着桌上散落的石头,忽然爬起身,走下床,坐在桌前,迷迷惘惘的翻着、数着。

    后来,宋岳趴在桌上睡着了,导致第二天赶早班出门的时候,眼前都是迷迷蒙蒙的。

    宋岳开房门,倾入过道,恰好在他门前映下一道金光。

    光中立着一个玻璃罐子。罐中满满的星。

    作者有话要:  今天想和大家聊聊天。很喜欢晋江这个”作话”专栏,能把文完全隔开,看得舒服,正好对字数也没执念。

    你们家里初秋了吗?甲田这边一年四季都很清凉,入秋便是关乎眼睛的事。今天在街边发现了第一撮红枫,心上便也晕出三分秋意。一直觉得红枫与秋颇为典雅,像提琴。

    时候最爱夏天,可以游泳、穿背心、啃冰棍;长大渐渐爱上秋,她很安静,有种苍凉之美。

    浅浅的、淡淡的,使人平和。

    世界总不像我们所期望的那般平和。想躲,想逃。那些琐碎的、扰人的、违愿的!但失败了。为天人所造,终为天人一份子。然而愈而发觉,平和不是求来的,是修来的。“隐于野大隐于市”的道理大都懂;只是不能够也不愿去领会罢了:P

    大家早出晚归时,记得添件秋衣:)

    看文评是最幸福的事。虽然不多,但足够欢喜。甲田会尽力,但忙得没得眨眼的时候、还是质量为先。

    另有一私心,总望这南柯一梦能久些、再久些,最好永远、永远也不要梦醒。望理解。

    结尾记一段趣梦。昨夜梦见一位已故的人,在异世、异陆。时代、背景、事件,一帧帧的那么清晰。从未见过这位故人,醒来后一查果如梦中的样貌,连笑容和胡子都无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