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9 章
“您拨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
半时后,
“您拨的电话已关机……”
冷因感到自己被耍了。
可以啊,天天敲他家门,他电话,合着是去旅游了?
冷因将苏格莫照片底下那一长串定位输进地图——靠,36时车程,2500公里,国道收费1100元——他是嫌城市里跑外卖跑得不够爽干脆西天取经去了吗?
手机突然震了起来。屏幕上的名字遏止了她下意识接电话的动作。
【莫文滨】
冷因盯着那名字,让手机颠了会儿,在电话挂断前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莫文滨的声音沙哑得像快要死了一样:“因……我好像发烧了……”
“想喝白稀饭……要榄菜……”
放下电话,冷因哭笑不得,自己命里都是些个什么奇葩啊?
那晚她把莫文滨一人丢在VIP1,经理不但没炒她鱿鱼,还真给她把业绩勾了。冷因十二分肯定是莫文滨在背后帮她了好话。还真是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白粥是不得不去煮了。
冷因装了二两大米,临走前想起来还有榄菜。榄菜家里没有,楼下超市买好了。
其实颐园离她住的地方不远,走路只要40分钟。这也是这座城市独特的地方:最穷的和最富的挨一起,完美的诠释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道路。
冷因本想走走路散心,但她很快意识到了这是多么愚蠢的选择——南方夏天的烈日下走10分钟,头顶烫到能煮鸡蛋真是一点也不夸张。
接着,冷因惊奇的发现,她脑子里琢磨的竟是“西藏海拔那么高应该是要凉快许多吧”。不仅如此,这段时间里,她会注意到身边骑过的每一辆电动自行车,超市里找榄菜的时候看见一旁写有“云南特产”的酸腌菜,就连“红塔山”也抽出了一股别的味道。
冷因拎着大米、榄菜、云南酸腌菜和干巴菌,在40度的江湖行走,突然感到憋闷气不过。她躲到一家面店门口的阴凉处,拿起手机给宋岳的云南号唰唰唰的码短信。
短信刚发出去,身后大妈杵着拖把赶人:“别在门口挡道!”
冷因道了歉,走出门外听见身后大妈严厉谴责她“不给钱蹭空调”的恶劣行为。她本想记住这家店名并从此拉黑,转头看见店牌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八个大字:味道云南,过桥米线。
冷因对着任由阳光霸占的空荡街道低吼一句“靠”,并发了毒誓要是再主动去找宋岳这辈子老娘随他姓!
誓后,一身痛快的往颐园走去。
门铃按响不到十秒,莫文滨就出现在了门后;一身长袖长裤棉睡衣,头发睡得歪七扭八,眼睛半张着,两脸烧得通红。
冷因忘记在哪看见过“巨婴”这个词,觉得形容此时此刻的莫文滨正合适。
沙发上抱枕乱七八糟,空调被挂了一半在地上。难不成是一直窝在沙发上等她?
“吃药没?”
“吃了。”
“什么药?”
莫文滨吸了吸鼻子,“维C泡腾片。”
“……”
见他这副鬼样子,前些天的不快烟消云散;莫文滨也是,因为他根本没那力气闹了。
冷因:“我把米泡上去下楼买药,你先躺床上休息会儿。”
“记得带支体温计,”莫文滨指了指桌上那个,“它我38度。”
买完药,煮好粥,冷因冲了一碗黑乎乎的东西搁在床头。莫文滨听见声音,露出半个脑袋。
冷因坐在床边,看着他摇了摇头,“我觉得你还是请个保姆吧。”
莫文滨撇嘴,“30岁的男人,搞个女的在家像什么样子?”
冷因调侃他道:“你还挺注重道德形象。”
莫文滨叹口气:“不是还有你嘛。“
“那您能替我注意注意道德形象么?”冷因挑眉看向他。
莫文滨盯着她看了几秒,问道:“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冷因一愣。没能逃过莫文滨眼睛。
“你紧张什么呢?”
“我哪里有紧张?”
“喂,你跟我还不讲实话,”莫文滨把被子往下扯了扯,忽然间大病痊愈了似的,“是谁啊?知道你在我这儿吗?”
“不知道。”冷因起身,用勺子搅床头的药,瓷勺瓷碗撞得乒乓直响。
莫文滨侧过身,又问:“那他有问起过我吗?”
冷因端着碗,俯瞰着莫文滨:“你谁啊你?”着把碗往他嘴旁送,“不烫了。自己坐起来喝掉。”
莫文滨艰难的坐起身,接过碗,笑了。
“所以你俩也不是很熟嘛。”他一边口啜药,一边断断续续的,“我觉得吧……你这辈子……都难遇见比我更熟悉你的男人了……因你这买的什么玩意?”
“中药。”
“有冰糖吗?”
“有。”
莫文滨啧啧,“我还是你懂我吧。快拿来。”俨然一副皇帝模样。
冷因拒绝,“你先和我道歉。”
“道歉?道什么歉?”
“你咒我找不着男人。”
“哦——”莫文滨想了想,“我没错啊,就算你哪天结了婚,我也比他早认识你二十年。”
冷因懒得跟病号理论就出去拿冰糖去了。
招呼完药又喝粥,冷因给他倒了一碟榄菜。莫文滨问另外两罐是什么,冷因你不会喜欢吃的,莫文滨问我不喜欢吃你还买给我干嘛,冷因乜他一眼问,谁是买给你的了?
拗不过,冷因还是拿了一罐云南干巴菌酱过来。
一拆开,莫文滨就皱鼻子,“什么怪味?”
冷因尝了一口,“挺香的啊。”
“算了你还是拿走吧。”莫文滨丧丧着,“我现在闻啥都不舒服。”
之后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基本上话出口就忘记了。除了有几句零碎的,冷因记住了,不但记住了,很多年后她还时常在梦里听见。
莫文滨:哪天你成名了,我就和旁人,我和你是俞伯牙和钟子期。
莫文滨摇头:不对。什么伯牙,是伯乐;因,我是你的伯乐。
伯乐命苦。伯乐爱马,识马,惜马,可到头来,千里马还是喂给了君王。
但真正的千里马,不归任何人所有。真正的千里马,驰骋沙场,心属天地。
莫文滨着,着,困了,睡着了。冷因把剩下的粥收进冰箱,买来的药分开几顿摊在桌上。
离开颐园时,天已经暗了。
傍晚时分终于抵达西藏东南沿线的察瓦龙乡。察瓦龙在梅里雪山脚下,几千人口的乡村,已经是外转途中最豪华的落脚点了。
旅馆刚一放下行李,饿疯了的大伙就出门觅食了。向导自然要叫上,不仅因为人生地不熟语言不通,主要是一路下来,大家对这向导印象都不错——话少、靠谱、人还帅。
村里总共没几家饭店,有的吃都不挑了,随便选了家看着有烟火气的,进去才发现又是滇菜、藏菜。点了藏猪肉炒菌、云腿炖鸡、牦牛干巴,蔬的让店里炒了西红柿炒蛋、黄瓜炒土豆,配上青稞酒、冰啤。
几天下来憋坏了,像是没见过吃的似的饱食一顿。
苏格莫难得喝酒,一杯青稞酒半杯啤酒脸就红了,要出门透透风。
“妹子,一碗饭就够了?”
苏格莫点了点头,缓缓起身出门。
“哎唷,别是高反了。”一队友道,“宋,你赶紧跟去看眼。”
就算没提示,宋岳自然也会跟出去的。这里晚上漆黑一片,劫财害命倒是其次,别脚一滑摔下悬崖了,崖底下可是滚滚怒江啊。
还好苏格莫没醉没高反,只是头有点晕;估计是酒给喝的,加上她第一次参加徒步,几天下来实在太累了。
两人站在店前的石栏边吹风、休息。
太阳还没坠干净,西边天线微微泛红。美得寂寥、神秘。
苏格莫问:“宋队,你多大了?”
“26。”
“哇,你才比我大5岁!”
宋岳看向她,“怎么了吗?”
苏格莫摇头,“感觉你好有经验的样子。”
宋岳想了想,:“我见过有4、5岁来转山的。”
“藏民?”苏格莫难以置信。
宋岳点头。
苏格莫叹了口气,:“我21岁才想到来。”
宋岳:“也不迟。”
“我还不是为自己来的,也不是为宗教信仰。我男朋友是登山爱好者,那年他在电话里告白的时候就在察瓦龙乡,我还记得他这里晚上很多星星。”苏格莫罢,看向宋岳,“我这种理由来转山是不是很俗气?”
“不俗。挺浪漫的。”宋岳中肯的评价。
“不过现在已经是前男友了,”苏格莫看向宋岳,“你呢?是不是也有什么记挂的人?”
宋岳看向她,“为什么这么问?”
“一路上……觉得你有心事,”苏格莫想到一个细节,“你总是把手机拿出来转两下又放回去。”
“……”宋岳一想,还真是。
女人真是细腻得可怕。
宋岳不由得想起冷因,几天不见,也没主动联系她,竟然莫名的觉得心虚、毛毛的。
“你好些没?”宋岳问道。
“好些了。”她点头。
“那进去吧。”
村子里没东西逛,酒足饭饱后大伙就回旅店休息了。眼下,热水和wifi最大。
宋岳住的单间,手机晚饭前充的电现在已经满格了,只是信号有点弱。他把手机放在窗口,拿了衣服出去洗澡。
热水氤氲,舒服到他想永远这么洗下去。但是这里缺水,就连当地居民也常常洗不到澡,于是宋岳快速的洗干净身体,能省下一点是一点吧。
信号还算争气,宋岳回房的时候屏幕上已经显示出了新信息。
一条来自刘平,一条——
宋岳忍住了没开,耐着性子先把刘平的信息一字一句回完了。
宋岳深吸一口气,点开她的短信。忽然觉得房间里闷得发紧,走到窗边,呼啦一下扯开帘子,让高原清凉的夜风毫无阻拦的流进来。
玻璃窗中映着的脸上竟挂着难以掩饰的笑意。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么笑过了,看起来陌生又滑稽。
——宋岳你个混蛋要是再不出现就再也不要出现了!
宋岳又扫了一眼那句半真半假的脾气话,当即就毫不犹豫的了过去。
啊,通了,但没人接。
宋岳斟酌两秒,像看着孩耍赖似的对着手机屏幕挑挑眉毛。
他再次拨过去,这次秒接;电话的男人还没意识到电话已经被接起,那边女人已经开始问话了:
“西藏好玩吗?”
宋岳第一次发现,冷因声音蛮好听的,是那种很温柔很温柔还带点沙哑的声音。温柔得他心更虚,更发毛了。
不知怎的,竟然回了句:“还行。”
宋岳撇开手机看了眼时间,“你没在上班?”
“在啊。”如果白天里照顾莫文滨算上班的话
“你上班怎么……”
“那我挂咯?”
“……”宋岳,“别。”
他能脑补出电话那头她脸上的笑。简直无声无息的溢出屏幕了。
“你还回来吗?”冷因问。
“回。”
“多久?”
“三天。”宋岳脱口而出,又想到刘平的火把节的事,改口道,“五天。”
“哦——”冷因长长的应了一句,“一周啊。”
宋岳突然觉得不对劲:就这么就和好了?
不过这么和好就这么和好吧,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等等,不对啊,她是怎么知道他在西藏的?
宋岳刚想开口问,门外响起脚步声,然后是仓促的几下敲门。
苏格莫直接推开门进来,“宋队,有人高反了。”
宋岳点头,“几号房?”
“3号。”
宋岳一边从包里翻药,一边对冷因:“我有事,先——”
对面笑了起来,“宋队。”
“……”
“快去吧,等你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