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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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祥琴行,最里面一间琴房,从早9点琴行开门到现在,门已经连续关了6个时。

    终于等一曲结束,前台的女孩才敲开了门问:“你要不要休息一下?”

    前台女孩望着冷因愣住了:浑身大汗,像桑拿房刚蒸出来的。

    “是不是房间太热了,”女孩抬头,“啊,空调没开——你也不早!我去给你拿遥控器。”

    “没关系。”冷因起身,“我准备走了。”

    女孩走后,冷因从包里拿出纸巾,先一个键一个键的擦拭钢琴,再抽出一张擦自己额头的汗。

    她一点也不热,连续弹琴又出了汗,反而有些发凉。

    冷因收好琴,出去时锁上了琴房的门。她把钥匙还给前台,女孩问她:“明天还来吗?”

    冷因点头,迟疑了一下问道:“请问这间琴房为什么要锁着?”

    “这间是史老师私用的。”

    “你们这边练琴怎么收费?”

    “一时10块——私用琴房不收,史老师专门交代过的。”

    “咦?”女孩看了看一旁的沙发,“怎么走掉了?”

    冷因刚走到琴房门口,听见女孩的自言自语又转回头。沙发上空无一人,桌上摆着一只纸杯,纸杯里的白开水一口未动。

    女孩走到沙发边丢掉了纸杯。

    冷因突然生出一种奇怪的第六感。

    她问女孩道:“是谁走掉了?”

    女孩“哦”了一声,:“是个男的,在这儿坐了有40分钟吧,穿了件米白色高领毛衣——你这气温还没降下来呢,二十多度,我看着都热!”

    电梯仿佛等了一个世纪,下到一楼的途中又屡次停下,冷因走到大街上的时候哪还有什么米白色高领毛衣的影子?也是,刚才她走出琴房的时候,男人都不知道已经走了有多久了。

    冷因这才意识到,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见过莫文滨了。

    她攥着手机,发现自己竟想不出一个合适的找他的理由。

    “你还没给钱。”司机冷冷的叫住欲往车里钻的男人。

    “我身上没有硬币,我得进去问一下。”

    司机冷冷的看了男人一眼,见他不像是故意套票的,便道:“那你快点,下一站四分钟就到了。”

    公交车一启动,差点没给莫文滨晃跌倒。他举着胳膊拉着把手,觉得自己像初进森林的猩猩。

    终于逮着一个慈颜善目的,莫文滨上前问道:“您好,请问有没有多余的硬币?”

    大妈扫了一眼他手中的100块钱钞票,虽然很想占有,但还是摇了摇头,“没钱找。”

    一连问了几个人都没钱找。公交司机透过反光镜瞄了他好几眼了。莫文滨恨不得那就不找了——但那么的话就有新问题了,这一百块难道是□□?

    “哥哥,我有。”

    莫文滨转头,是一个20岁左右的女生。

    他笑道:“太好了。”着递过100元钞票。

    女生摇头,“我没有零钱。我是我有两元硬币,给你好啦。”

    莫文滨赶紧把硬币塞进公交司机旁的投币口,觉得司机抬头纹都少了两道。

    莫文滨走回来问女生:“我怎么还你?”

    “两块钱而已,不用还啦。”

    两块钱对莫文滨来是真无所谓,他只是觉得对别人来不一定无所谓。或许只是他想多了。

    手机震了起来,是银行钻石信用卡配备的理财经理,每周定时给他电话推荐理财产品。莫文滨皱了皱眉,直接把手机给关了。

    “桂庙新村到了,下车的乘客请带齐您的行李物品,从后门下车。下一站,深圳大学……”

    女生:“那个……哥哥?”

    莫文滨:“嗯?”

    “可以加个微信吗?”

    深圳大学到了,莫文滨跟着女生一起下了车。

    女生惊讶道:“你也是——”

    莫文滨摇头,“我在附近有点事。”

    “哦,那,我先——”

    “你先上课去吧,我也要走了。”莫文滨替她了。

    女生走后,莫文滨又晃到路口了辆的士。他当时不知怎的忽的就随便上了辆公交,鬼知道那么麻烦,还给他送到什么深圳大学来了。

    好在离他要去的地方不是太远。

    莫文滨让的士司机在医院拐角处停下,从后门走了进去。

    上周他在这里做了两个测试,一个是红外热成像脑血流图,一个是电脑上的自我测评。测试报告出来了,和他预想的差不多。

    主治医生和他聊了会儿,问了些问题,他状态挺好,只要合理作息、坚持吃药,应该是可以痊愈的。

    医生开了两种药,一个月的量。莫文滨拿完药,下楼的时候远远看见了江倩。

    莫文滨看见了江倩,可江倩没有看见莫文滨。她现在满脑子是心绞痛到医院的母亲。

    还有病房里孟旭东的母亲。她现在没有办法面对孟旭东的母亲。

    怀孕的事,江倩从头到尾没有告诉过任何一个人——除了那天激动之下告诉的莫文滨,然而也是莫文滨猜到在先。一开始她想掉孩子,可是于心不忍,纠结着纠结着过了药物流产期,又过了人工流产期。不知道还能再瞒几时,但她觉得不会太久了。

    那天,莫文滨,你让我保守秘密可以,但你得告诉我为什么。她还没张口,莫文滨就叫她不要了。

    以孟旭东的身份和家庭,倘若孩子没能掉,就一定会让他们两个奉子成婚。与其她不确定孟旭东的感情,不如,她真正拿不准的是自己。

    莫文滨多么聪明的人,自然是一猜就猜到了。

    独自倚在走廊边上,江倩忽然有种大哭的冲动。近来她的情绪波动越来越明显,常忍不住潸然泪下,倘若不刻意的压制,一不心就会出伤害人的话,譬如那天在酒店大堂对待冷因。

    对于冷因,她从未有过好感。但不知是否因为将为人母变得感性,一想到自己孩子未来的家庭还没有着落,她竟对这个认识了多年、曾为孤儿的女人产生出一种无由的保护欲。

    一位护士走来,“请问是……江姐吗?”

    “是。”江倩站直身,理了理头发。

    “你母亲叫你呢。”

    “病房里的客人……”

    “客人?可能走了吧。病房里就你母亲一人。”

    “好的。”江倩微微点头,“谢谢你。”

    江倩调整好心情,开房门。母亲坐在床上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么啦?”江倩坐在了窗边的椅子上。椅子还有余温,估计孟母没走多久。

    江母叹了口气,摇头道:“我替孟着急呢,不知道他在外边得罪了什么人。”母亲压低了声音:“怕是有上头更大的势力想要搞他们家,孟延年连续三天食不下咽了。”孟延年是孟旭东的父亲。

    江倩心一抽。她想起莫文滨那天的,中国的高危行业,她还嘲他电视剧看多了。

    江倩咬着唇:“他们想从莫文滨下手对不对?”

    江母惊讶的看着女儿,“你都知道了?”

    江倩突然哽了哽,强压着泪意:“莫文滨伤成那个样子你不知道?”

    “什么?文滨受伤了?”江母睁大眼睛,撑着床坐直身,“文滨伤哪了?严不严重啊?我前天才和他爸妈通电话的,怎么没有人和我呢?”

    难道……莫文滨父母已经回美国了,难道莫文滨受了伤他谁也没有告诉?

    “不重。”她撒了个谎。莫文滨不有莫文滨的道理,莫文滨替她保守了秘密那么她也不能随便瞎。可是为什么呢?莫文滨你为什么呢?江倩觉得自己有点撑不下去了。

    “那就好,”江母舒了口气,“这就是我为什么不乐意你跟有政-治身份的人多有瓜葛。没想到莫文滨也——总之你最近和他们保持点距离吧,不是叫你不和他们来往,而是要注意分寸。你爸已经不在了,咱母女两个就是最最普通的市民,不能鸡蛋碰石头啊。”

    江倩忍着眼泪,了声好。

    晚上,江倩一人在家,窝在爸妈房间里大哭了一场。

    哭完,擦干眼泪,她走到保险柜前。保险柜的密码曾经是父母出身年份,自父亲离世就改成了事故日期。她不明白母亲为何要这么做,分明是一遍遍自残式的往伤口上撒盐。

    就像她现在做的事情一样。

    父亲走前是真的留了遗书的,不仅仅是一张纸,而是一公文包的东西:信封、相片、文件夹分门别类的装着曲谱手稿……除了那些遗书中该有的东西,还有一段简短的病情交代、以及这么多年来的就诊病例。母亲当时看见这些病例脸一白直接坐倒在了地上。

    当时她和母亲一人负责整理曲谱,一人负责整理信件。她之所以选择整理曲谱,一是因为母亲是外行,二也是刻意回避父亲的信件。

    女儿不孝,三年来也没敢将您的遗书好好的读一遍。

    如此想着,江倩含泪开了那一大包信件。当看到那句“亲爱的夫人、女儿时”,没忍住又哭出了声。——父亲是有多残忍多绝情才能在写下这样的文字之后仍旧抛下她们撒手里去呢?

    江倩坐在地上,一封封的把那些信件看完。

    父亲一直以来都是个严谨的人;就连遗书也是如此。写给妻女的、父母的、挚友的,甚至还有母校的……没有华丽的措辞,没有“不要难过”、“勿念”之类的话语,都是交代事情为主,还有“望理解”。

    当她以为自己看完了全部、准备收拾好了回房间睡觉,江倩发现装信件的文件袋隔层里,竟然还有一角被反复折叠的白纸。

    江倩掏了好久才将那角卡在文件袋深处的白纸掏出来。层层翻开后是一张A4签字纸,手稿。江倩一懵,向下看去,只觉得眼花耳鸣。

    那是一封纯英文的推荐信,指向全球最盛名古典音乐院校的“艺术家文凭(Artist Diploma)”——一个没有任何学术绩点要求、只看演奏水平和个人素养,却难于上青天的文凭席位。

    推荐的人的名字,叫做“Yin”。

    作者有话要:  假期后还是换回到晚上更新为主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