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3章 鹤川真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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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睦州距离洛京城不过几百余里,自从水患来袭,有满贯倾覆之危起,永治帝体恤民情,扶危社稷,就在两城沿途的官道上,新设了不少驿站。

    为的就是有任何加急消息,能够及时传至京中,供他这位万民之主斟酌利弊,英武断决。

    这不,吴承扬一众医者破灭时疫,宣告疫情结束才不到两日,消息就被快马加鞭送回了京中。

    适时永治帝正在早朝,闻之豁然大喜,当即下令大赦天下,来日亲自设宴,为睦州有功之臣,接风洗尘。

    本要顺势而为,对陆鹤川和苏翊等人论功行赏,却在吐口之际,被萧稷另外奉上的奏疏止了意。

    奏疏中,言明的是为两件事。

    其一,罪臣冯唐多年为恶一方,铁证如山,本在征北军中押解,以备回京之后供圣上裁决,却没想到,此人不知悔改,且多番挑衅,在刺杀了征北军中一名校尉和当朝太医院正之后,畏罪自刎。

    至于这其二,乃是事关苏翊。

    吴承扬神医妙,危难关头,解其性命之忧,本是一桩不可多得的好事。却不想,苏翊病重卧榻期间,有人趁虚而入,盗走了能够调动二十万征北军的虎符。

    调兵虎符,圣上与首帅各执一块,发兵之时,合二为一,验于天下人之前。如今二十万大军的虎符不翼而飞,谁能断言是无心还是有心呢?

    若是居心叵测之人想要趁势作乱,在多事之秋,意图祸乱他大卫根基,这事就是不可饶恕的谋逆之举。

    永治帝才宽慰了些许,目及奏疏上的回报,疑神疑鬼的一颗心,又沉放了下来。

    堂前板着脸,在两个各怀鬼胎的儿子身上凝视了许久,什么也言语,便草草打发了众臣,退了朝。

    只是临行之前,将那封奏疏,默默塞入了龙袖,随行带了下去。众臣在丹壁下恭送着,尖眼瞭见,也不敢出声言语,直至午后,打听着禁中风平浪静,并无事端,才一个个各显神通,冒头打听起虚实。

    这才刚刚入夜,陆傕钧便从宫中眼线处,得了准确消息。

    交由身后的梁相,相看作罢,夹起字条的末端,触于白烛之上,燃烧成炽热的火焰,化为灰烬。

    “殿下,依老臣看,此事没那么简单,咱们万不可觑,”梁相端于腹,细细琢磨着字条递来的消息,直觉此事非同寻常。

    回身睨看了梁相一眼,陆傕钧对这话不以为然,“他们征北军的虎符丢了,与咱们何干,身正不怕影子斜,就算是他陆鹤川做好的局子让咱们往里跳,那也得有切实的证据。

    没有证据,那就是空穴来风,欺君之言,我正好可以揪着他的把柄,反将一军,这事,梁相恐怕是多虑了。”

    梁相还是心里打鼓,生怕疏漏了其中的关键之处,“可老臣总觉得这其中没那么简单,若丢了其他的,老臣还能信上一信,可这是二十万征北军的虎符,关乎北定王府的基业和我大卫北境之安宁。

    就算他苏翊是真的病卧床榻,命悬一线,也必然会妥善安顿此物,怎会容它轻易被人偷走,实不通常理啊。”

    “这有什么奇怪的,保不齐就是监守自盗,虚晃一招。这种事,他苏翊又不是没干过。”陆傕钧从容的踱到窗子口,捏起矮几上放着的米粒,悠然喂起了悬挂在窗楹上的鹦鹉哥。

    “梁相可还记得上次他班师回朝,在城外五里亭暴打温赵,在父皇面前闹得风风雨雨,就是他生怕父皇忌惮他功勋过猛,自个找来个梯子顺滑下去。

    也就是老大那个憨傻的,会以为人家北定王府是铁了心的要故意跟他过不去,实则呢,人家是以退为进,乐呵还来不及。

    不过他也折腾不了多久了,早晚有一天,我会让他声名狼藉,被天下人所不耻!”

    心里的米粒被鹦鹉啄了个干净,陆傕钧怜爱惜悯,轻抚起其光滑如锦的羽毛。

    “所以,我劝梁相还是把心思多放在冯唐一事之上。陆鹤川诡计多端,伙同苏翊,折了我在睦州的臂膀,还铲除掉了我好不容易培植在征北军的暗桩。这口气,我怎么都忍不下去!”

    方才还平和无波的陆傕钧,骤然性情大变,上狠狠钳住鸟儿的身子,疼的鹦鹉哥嘎嘎直鸣。

    “殿下忍或不忍,又能如何?”梁相为陆傕钧的阴狠所心惊,却不敢方言阻拦些什么,敛回前望的眸子,讲着自己该讲的辞。

    “好在眼下冯唐已死,陆鹤川就算是拿出如山的铁证,也在陛下面前讨不到什么切实的好处,可老臣就怕他再留后,以此相要挟,在建武军继任主帅上大做文章。

    前日里,老臣探了探陛下的口风,似是担忧牵一发而动全身,无意从别的驻军遣调将帅接管建武军。多番周祥,怕是要从建武现任的副将中提拔一人,携领这十万大军。”

    “我想着父皇,也不愿在此事上,再生波折。”事情不出陆傕钧所料,使他满意的勾挑起讥嘲凉薄的嘴角,豁然松放开了鸟儿。

    得了自由的鹦鹉哥惊惧的扑腾两下,颤抖着身子,爪子衔在了铁架的最末端。

    “这一遭,我也是看明白了,父皇就盼着我和老大挣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给他身死魂归的老三腾位置。

    而今他正值春秋,未到强弩之末,怎么可能眼看着我在军中的势力尽损,被老大压过一头。他要的,是平衡的杆秤,而不是歪向一头的天平。”

    梁相深谙其理,赞同微颔下颏,“殿下言之有理,但继任首帅一事,咱们还是要谨慎,宜早不宜晚。殿下有心起事,少不了要有足够的兵马揽握于中。

    建武军拥兵十万,又居中原腹地,那可是一块诱人的大肥肉。眼下陆鹤川是近水楼台先得月,他若有心培植自己的人,陛下那边还真有可能顺水推舟。”

    “顺水推舟?那也要舟肯供他驱策才行。”陆傕钧侧身回转,眸畔凝的寒光令梁相心惊。

    “莫非,殿下已有对策?”梁相再次心叹,这位襄王殿下实乃心狠辣之辈。

    也许,从事情败露的那一刻,他就已然舍弃了冯唐这枚棋子。

    “这事,梁相就不必担忧了,我扶植建武军多年,怎么可能只仰仗他冯唐一人,万一他做大反过来相要挟,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所以,总要有些善妒心眼儿的,替我时时刻刻盯着他才行。”陆傕钧又恢复了此前的平和之状,从身旁矮几的食罐里,又抓了半把米搁在掌心,喂向鹦鹉哥。

    鹦鹉哥被先前的举动吓的战战兢兢,缩着羽毛躲在最远处,不敢妄动,生怕又惹恼了阴晴不定的主人。

    梗着脖子,挺拔的立着,迟迟不敢下嘴。

    “不知殿下口中的,究竟是何人?”梁相上前贴近一步,攒眉问道。

    “睦州驻军龙威军首领,雷义。”见鸟儿被吓怕了不食,陆傕钧轻挑勾唇,也没强求,将米粒放回罐中,旋身与梁相正对。

    “是他?”闻听是此人,梁相攒起眉,拧的更深了,“老臣听闻,此人与陆鹤川多有交涉,随进随出,俨然已成入幕之宾,推举他作继任首帅,怕不是为他人做了嫁衣?”

    “雷义在冯唐下忍辱多年,这种见利忘义的卑劣之徒,是给个甜枣,就能与人卖命,”提起雷义,陆傕钧嗤之以鼻。

    “既然这样,殿下为何还要中意此人?建武军乃成事之后盾,老臣劝殿下还是要慎之又慎。”梁相再次请命。

    “正因如此,我才觉此人是不二人选。陆鹤川恃才傲物,以为许以高官厚禄,就能将他掌控于己,我偏要让他瞧瞧,被托付之人倒打一耙,是何其的恶心和难受。”

    陆傕钧的眼神逐渐狠戾,从袖中拿出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刃,漫无目的的,把玩于掌间。

    “难道殿下中有此人的把柄?”梁相大胆猜测。

    “旁人只知雷义贪财好色,唯利是图,却不知他最贪可不是这些身外之物,而是能够传宗接代的后裔子嗣。”

    “只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妾氏纳了几十房,整日厮混在一起,却也只在五年前,得了一个儿子,眼下,他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想要再有所出,比登天还难。”

    “有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在,还是指哪他就往哪走。”有节奏的将刀把拍打在心,陆傕钧的眸光阴恻到无以复加。

    “如若他不听使唤,非要以卵击石,那,就是要让他雷氏断子绝孙,从此灰飞烟灭,于世间荡然无存。”方才还在把玩在陆傕钧中的利刃,骤然被挥出,直向鸟架,正中鹦鹉哥的身腹部。

    鸟儿激灵一颤,从高高的架子上翻然坠落,挠着爪子在地面上最后挣扎的两下,气绝于血泊。

    “梁相以为,会有人,这么傻吗?”

    梁相踉跄退后半步,为陆傕钧的狠和无情心惊,看着方才还好端端的鸟儿成了一摊污秽,心头为自己唯一的女儿深捏了一把汗。

    “殿下高瞻远瞩,老臣望尘莫及,由此一来,殿下必能随心所欲的把持建武军,以备大事,明日老臣就像陛下举荐,推雷义继任首帅。”

    “那就辛苦,岳丈大人了!”

    淡然扔掉中残剩的刀鞘,陆傕钧闲庭漫步,消失了夜色中。

    梁相望着此人做派越发狠绝和刚愎,再次无力长叹,鹰扬宴上的一时心软,是不是真的错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