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4章 不仁不义
雷义怀揣着最后一丝希翼,趋至帐前,正要破帐爬跪闯入,却被帐内突现的一双大稳住了向下俯冲的身形。
抬眼相望,心头顿觉一空。
“原来是奕戎大人,末将失礼了,不知公爷可在,末将有急事相求。”雷义艰难的扯出一抹笑,急盼着能从奕戎下溜走。
谁知,奕戎面无表情,冷冷将他拒之,“雷将军过谦了,如今你已是建武军首帅,十万人马任凭你来调遣,你有心愿,何必委屈相求于他人。我家公爷能做的就这些,日后是什么造化,全看雷将军自己了。”
“不,不!”雷义惊恐的瞪大眼眸,极不能接受将从陆鹤川这失去最后的希望,扯着奕戎的衣襟,毫无尊严的跪下,盼着能求得一丝怜悯,得见这最后一面。
“公爷,公爷他一定可以帮我的,烦请奕戎大人通传,雷义愿肝脑涂地,当牛做马,死而无憾!”
“雷将军这是做什么,建武军首帅之职,乃荣沐天恩的中要之职,旁人歆羡还来不及,雷将军反倒惶恐起来,实在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是不是雷义的错觉,听见奕戎这话的时候,他从中领悟到的,只有浓重的揶揄与讽刺。
是啊,建武军首帅,人人得慕向往,从前的他不能免俗,亦是如此。但事到如今,他可是将一门宗嗣的脑袋拴在裤腰上,去做这劳什子的首帅。
不孝有三,无后无大,没了命,没了根,他要这滔天的权势还有何用啊!
情急之下,雷义又要去攀扯奕戎的衣摆,没想到,被他敏捷的侧脱了过去,还冷冷的丢下了一块铁圪塔,正砸在脑门中间。
“我劝雷将军还是省省工夫吧,圣旨既已布诏,你就是名正言顺的建武军首帅,这是我家公子托我带给你的虎符,自此往后,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雷将军自己好好掂量掂量吧。”
冷酷寒冽的音色一声声强击在雷义的心头,他理应被太阳炙烤的火烧火燎的后背,此刻却犹如坠入冰窟一样僵硬寒颤。
看着落于膝边沾了零星灰土的虎符,依然傲气凛然的张着血盆大口,威武生姿,遁入寒潭的心勃然怒发,狠咬下后槽牙,忍辱艰难的将其拾起,抬膝立起。
利欲熏心,随人翕张。他雷义是贪婪无度,是野心觊觎,可这有什么错,这世上人人被私心杂念摆布,为何偏就他该受此磨难,背负惩罚。
就连他陆鹤川,也只是一个打着虚名用尽诡谲段的人而已,剖心示众,不见得比他强上多少。
而今他真心求援,只求全身而退,他倒好,不仅过河拆桥,还要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他一死,不足惜,但他唯一的衍儿绝不能有任何闪失!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你不仁,别怪我不义!
一瞬间,雷义被胸腔内蓬勃燃烧的怒火吞噬了所有理智,命运的天平在这一刻,彻底倒向了陆傕钧。即使他心里很清楚,那是个不安于室的,为其鞍前马后,无异于火中取栗,与虎谋皮。
可他还能选择什么呢,但凡有一丝希望,他都不能眼睁睁看着他们雷家破败,落个断子绝孙的下场。
“公爷的心意,我雷义明白了!天高海阔,来日方长,公爷此时的‘恩义’,雷义‘彼时’绝不敢忘!告辞!”
放下狠话,雷义顶着一颗涨红到极致的脑袋转头就走,双拳紧握,青筋暴起的样子,任谁看了都知道是生了天大的怒气。
营中不少眼睛尖儿,偷偷躲在荫蔽处暗中伺窥,隔着老远听不清了什么,也从雷义的表现猜出来了个大概,四下交头接耳,背地里尽雷义负恩昧良。
毕竟此前陆鹤川的鼎力推崇,大家伙都是明眼看着的,眼下人家只是避嫌不照其面就发这么火,日后还不把尾巴甩到天上去。
一个个缩着脑袋撇嘴摇头,抽身离去,谁都没有再留意陆鹤川的主帐前,匿影藏形的细微动静。
“公子,按照您的吩咐,已经将雷义打发走了,看着样子,势要与‘那边’一道沉沦了。”
讥诮的勾唇,凝望了雷义忿忿而走的背影两眼,奕戎反身入帐,隔着屏风,对着单薄冷清的剪影跪了下来。
“咳咳,”不语先咳,陆鹤川的声音明显要比昨日出现在喜宴之时,暗哑几分,甚至还隐约透露着压抑。
停滞了片刻,才继续道,“派人看住了他,过两日将明面上的东西,该送就送去,务必让他觉着我态度有所缓和,不想与他交恶,另外,自今日起,对外宣称我病着,他即便再能舍下颜面向我投诚,一闻此讯,也必然不会再送上门吃这闭门羹。”
“是,属下这就安排下去,绝不让公子分神耽误了养病,”听见屏风后面又溢出两声轻咳,奕戎自知僭越,却还是忍不住多了两句。
“公子,您的病委实不能再拖了,自来了睦州,您不仅一个安稳觉没睡过,更是心血尽耗,渐露孱弱之象。
回想当初,您是受了多少苦,才有了而今的模样,这一切来之甚为不易,切莫再为了旁人,委屈了自己。
不日,洛京城那边就会有动静,正是公子隐忍多年,一雪前耻的大好时,在这个节骨眼上您有个万一,可让门下的兄弟如何是好。
您就允准属下通知魏统领,将道玄接来吧,咱们行事一向谨慎隐蔽,绝不会让任何人瞧出端倪。”
倚坐在塌上的陆鹤川闻声色变,眼角泛出的冷光幻似一把尖刀,无情对指向屏风后佝偻着的身躯。
几不可闻的冷哼一声,面若地狱间最冷酷无情的恶魂,嗤讽勾唇,“奕戎,你可知我苦苦撑到现在,为的是什么?”
奕戎本以为陆鹤川还会像从前一样,对他毫不留情的一顿训斥,没想到,除了清寡的音色又冷了冷,并没有其他异样,便硬挺着胆子,想来理所当然的回道,“公子高瞻远瞩,自然为了筹谋已久的大业。”
“是啊,我存在的意义,竟是为了千秋万世的大业,门下人人皆知,我又怎会不知,”陆鹤川凉薄冷笑,隐在屏风后的身子,散发着道不尽的凄苦。
“公子公子这是何意?”听着陆鹤川喃喃,奕戎越发看不清剪影修容的轮廓,一阵寒意从脚底窜上心头,却又不清道不明。
“大业咫尺在前,我怎么可能功败垂成,我自己的身子,我心里有数,只是时节变幻,略感不适而已,良药在,休息几日就能恢复。眼下易静不易动,切不能打草惊蛇,这事莫要再提了,下去吧。”
陆鹤川温凉的薄唇械的开合,道出了仿佛是在心头复念了千万次的辞,冷眼再一次敏硕的捕捉到床脚处荧烛不寻常的律动,阖眸敛回了所有不该出现的神思。
在奕戎的记忆中,陆鹤川不是驳斥,就是警告,已经许久没有如此平静自若与他周旋。从而下意识的认为,是苏翊和何琬琰成了婚,他就此想开了不再执着于此,才有此转变。
欣悦的颔首琢磨着陆鹤川的回复,也觉又几分道理,便满意的应下,没再刻意讨其不快,“公子的是,确实不易打草惊蛇,还好道玄先前留下的有救急的药方,属下这就下去准备汤药。公子好生歇着,奕戎告退。”
完,奕戎纵身而起,轻快的踱出了营帐。
陆鹤川有节律的揉搓着纤长的指,且听着脚步声渐远,帐内恢复一片静寂,无力长吁一声,黯淡轻抬了眼眸。
“还没看够吗?出来吧”
话音才落,一团扎眼模糊的绛紫从天而至,好巧不巧,正落在陆鹤川眸光着聚的位置。
来人似是看热闹不嫌多,双交叉于前胸,半倚在床榻边撑衣的木架上,摆出一副惹人嫌的懒散模样也就罢了,偏偏嘴角还噙着别有深意的怪笑,看的陆鹤川是一阵无名火冲上脑门,抑制不住的又虚咳了两声。
“咳咳,昨日方才大婚,你不在洞房如胶似漆,跑来我这孤家寡人这儿做什么,咳咳,难不成我的笑话你还没看够,非要蹲着墙角,看看我有多狼狈才肯罢休?”
“呦,这就要发火了?脾气可真大”苏翊轻笑了两声,抱怨着撑起立直,从床尾溜达到床头,不停的在陆鹤川眼前虚晃,可把自己有妇之夫的魅力张扬个淋漓尽致。
“你这家伙,自己心里龌龊,也把别人想的阴暗不堪,我可没你那算计劲儿,好心过来看看你,你还指责我的不是,真是苍天无眼,好人难当啊。”
陆鹤川不屑一顾,避着一个劲儿在自己余光里蹿腾的那抹骚气紫,闷气将脑底扭到了另一侧,“看我?故意来我面前显摆还差不多”
“嘿嘿,我这点心思也被你瞧出来了?”瞅见陆鹤川嫌他碍眼,苏翊偏要反其道而行之,转身坐到了床榻边上,一颗硕大的脑袋逮着陆鹤川的目光非要直来直闯,“不亏是咱们神妙算的鹤川公子,眼力天下独绝啊~”
“咳咳,你,烦死人了,离我远点!”这下陆鹤川胸口的火烧的更旺了,推着苏翊的脑袋不让他再往自己跟前凑近。面上还是薄冷嫌弃状,可这心里却比方才有温度多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