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8章 若是圈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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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范嵩狠瞪着一双眸子,亲眼看着陆傕钧在他的胸膛之上刺入长剑。一番难以承受的痛念来袭之后,他不甘的溢出两口污血,最终消殒闭气。

    行凶的陆傕钧却只是烦躁的抬了抬眼,示意萧稷赶紧将转凉的尸体抬下去。转而凝神细想着范嵩前留下的讯息,眼神愈发的阴恻森郁。

    “是他...”深思百虑,陆傕钧只想到这一种可能。

    怪不得他抄干净了政王府,也没有找到那人的一丝半缕,原来是反其道而行,先他一步跑到这宫里来了,还从他的眼皮子底下劫去了永治帝。

    真是好计谋,好行动!不亏是他崇拜的父皇,亲自选下的继承人,段,道行,皆不凡俗,差点连他都被其蒙蔽。

    可即便如此,又能怎样。眼下,四方宫门大闭,十万睦州军抵挡于前,偌大的皇城就是一个无懈可击的铁桶。

    他陆鹤川即使再有能耐,劝半死不死的父皇写下传位诏书又能怎样,还不是一样要死在他的千军万马之下。

    人难事而易也,他倒要看看,陆鹤川无兵无马,无人无权,仅靠着一张巧嘴,如何脱困自己无可翻身的下场。

    梁相护着梁昀若,杵在不起眼的角门处,静看着陆傕钧脸上的阴晴变幻,当即也意会到永治帝失踪背后的蹊跷。

    或许,他自一开始,就不该揭开这已定的局,或许,这从一开始就是个无穷尽的圈套,等着自诩自大的陆傕钧钻进去。

    罢了,天命所在,非人力所能更改。大卫先辈入主中原实属不易,若能有这样谋略心计的人匡扶以正,昭彰社稷,想来百年繁盛不是什么问题。

    只是苦了他的昀若,一念之差,被他送上这条不归路...

    “萧稷,即刻带领所有禁军,在宫中上下搜寻陆鹤川,若人找到了,不必回报,当场将其毙命!”忍了这么久,陆傕钧必须要铲除这最大的威胁。

    梁相远游的深思被这阴冷的命令声惊醒,下意识的扯住身后的梁昀若,不容她动静过大,引起旁人的注意。

    “爹,你听到了吗,那个魔鬼要杀了鹤川!他要杀了鹤川啊!不行,我要去救他,我要去救他。”

    梁相算是看出来了,他的这个女儿在他不知情的时候,不知受了怎样的欺辱和刺激,好好的一个人就变成了这副疯疯癫癫的样子。

    不提陆鹤川还好,一提到他,整个人就跟魔怔了一样,什么都无济于事。

    早知如此,当初他就是拼上一辈子的荣华和官位,也要拂了他们许家的脸面,拒了这门亲事,大不了将她送去做姑子,也比眼前这副好死不活的模样,要强啊。

    “昀若乖,他没事,他没事,”梁相放低声音,耐着性子哄着她,“这里没有人要杀他,也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你就乖乖的待在爹的身旁不作声,不定啊,一会你就能见到他了。”

    “真的吗?爹没有骗我?”梁昀若大喜过望,痴痴的看着梁相。

    “当然了,爹什么时候骗过你啊,”梁相僵硬了扯了扯嘴角,眼角含泪,“傻孩子,这些日子,苦了你了。”

    “苦?”梁昀若神情骤然恍惚,若有所思,转眼又恢复成从前孔雀般高傲的模样,“我怎么会苦呢,我可是爹的女儿,是大卫第一美人。”

    梁相强扯的笑意僵在嘴角,摁下心头的酸楚,缓缓抬,帮她梳拢耳边略微凌乱的发髻,“是,是是,昀若永远是爹的掌上明珠,是这大卫的天之娇女。有爹在你身边,绝不会让你再吃半点苦头。”

    正沉浸在苦涩之中,梁相还算聪灵的耳朵赫然闻见殿外清楚传来一阵鼓声。

    那鼓声激昂有力,不间断的敲打着跳跃不止的节奏,咚咚咚的重击在人的心尖之上,让人的后背不自觉蒙上一层湿涔涔的细汗。

    途历两朝,又逢此变,旁人不知这鼓声的含义也就罢了,他身为当朝宰辅,再清楚不过。

    这鼓声是大卫陛下祭祀皇天,向上苍先祖罪己时会奏响的礼乐。为官这么多年,他只听到过两次,一次,是陛下登基时,因造杀孽而向天地罪己,二次,是北定王苏启洺身死北境,陛下自责不堪承受向先皇罪己。

    眼前,这是第三次。

    梁相细想到这鼓声背后可能发生的事实,当即惊愕非常,众人还在狐疑迷惑的工夫,他已是不分细的拽着身旁的梁昀若,面朝殿门,正身跪了下来。额首紧贴锦毯,身姿虔诚不已。

    “咳咳,”几声不甚清晰的虚咳声在殿外随之响起,紧接着,便是一串包藏着雷霆怒火却又虚弱无力的男音。

    “逆,逆子!逆子!你还不,还不束就擒!”

    陆傕钧的心头陡然一声闷雷乍响,中紧握的长剑剑尖颓然没了骄傲,一点一点磕碰在没有锦毯覆着的大理石面上,稀稀拉拉不规则的发出脆响,直叫人屏息静气,不敢出声。

    这,这怎么可能!

    没有人比他更熟悉这音色,这语气,他且听了二十载,甚至午夜梦回也在承受着鞭挞。一鞭一鞭的打下来,让他遍体鳞伤。以至于成了现在这副模样,人不人,鬼不鬼。

    对,对,他会有今日,全是拜他所赐,他只是为了得到他应得的,他没错,他没错!

    本想着还有这二十年的父子情义,他能让他寿终正寝,以太上皇的尊荣在床榻上结束这后半生。眼下看来,怕是不能了。

    陆傕钧看着两道身影自殿外而来的徐徐渐清,中垂下去的长剑再次被狠劲儿握起。背上的青筋暴起都不够,直至力气大到发颤,才艰难的控制住身体内异常的躁动。

    即便,他很不愿意承认,那股子情绪是心虚,是不安。

    “陆鹤川,果然是你!”

    陆傕钧目光如炬,直射向陆鹤川,瞧见他一副孝子模样,扶着孱弱到独立行走都艰难的永治帝,即刻明白了这乍然跃于眼前的这一幕是谁的笔。

    陆鹤川神色未改,依旧恭敬的侍奉在永治帝身侧,看都未看他一眼,反倒是永治帝,怒火中烧,颤着指头,指着陆傕钧中的长剑,“逆,逆子!还不快将中的兵刃放下!怎么,你还要弑父不成!”

    “儿臣劝父皇慎言,我此番带人进宫,是为清君侧,是为护卫父皇您而来,只要你身边的奸佞人都死了,儿臣中的剑,自然会放下。”

    “陆傕铮已然伏法,剩下的便是您身边的这个了!”

    陆傕钧本不必将陆傕钧已死的事实点破,只等永治帝发现即可,但这会儿他是打定了心思不达目的誓不罢休,此举,既是向永治帝宣战,更是让面前的二人心生忌惮。

    “傕铮!你!咳咳!”经陆傕钧这么一提醒,永治帝方才看清在殿内光线较差的阴暗处,倒在血泊中的两人身份几何,一口鲜血急涌上喉,顺着他抖颤的嘴角滴滴溢出。

    傕铮,那是他亲生的长子啊!韶华易逝,他却还清楚的记得当时初为人父的喜悦。

    那孩子资质虽差,又劣性纨绔不擅权术,常年依靠着安国公一脉才能在这朝中立足,但到底是他的骨血,他即便会厌弃,也绝不会就此夺了他的性命。

    他究竟生的是怎样的一个魔鬼,能绝情心狠到如此地步,比他这个自诩无情之人还要残忍几分。

    不仅将屠刀落在亲兄长的头颅之上,如今还要杀心又起,再屠戮他另一个儿子。他绝不容许,绝不容许!

    为皇二十余载,从无一事脱离他的掌控,而今生死存亡之际,他也不会就此落败,任其嚣张狂悖。

    如此孽障,今日就算将他千刀万剐,也不足为惜!

    “哈哈哈,明人不暗话,都到了这个地步,父皇您就别再假惺惺的了,”陆傕钧被眼前父慈子孝的一幕刺痛,眼眸猩红见血,还算英武的脸庞扭曲到变形,周身散发着不可近的气场宣泄着恨意滔天。

    “这些年,您不是就盼着我和老大相互争斗,能两败俱伤嚒,如今,我让您称心如意了,您怎么反倒作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呢,您该欢天喜地才对啊。因为这样,再也没有人能跟他抢了,大卫的皇位,终于可以落在您最中意的继承人里了,您该高兴,您该满意啊!哈哈哈!”

    陆傕钧阴鹜的狂笑着,抬剑直指向陆鹤川,话里话外的讽刺之意,听得永治帝动魄惊心。

    怎么,怎么会这样!

    鹤川的身世,是他当年亲力操持隐瞒下去的,涉事过的人一应被他处死,就连政王本人也只是猜疑,从未掌握到什么真凭实据,这个逆子是如何得知?就算得知,又为何如此笃定?

    毕竟是二十年前的旧事了,以他对这个逆子的了解,不是板上钉钉,无可更改之事,他绝无可能剑走偏锋,自断后路,兵行险招做出这等违逆之事。

    此番重兵而来,血光漫天,必是有了切实的把握,认为他这个父皇即便是死,不会将皇位传至他的里。由此逼宫,以倾巢之力去博那可怜到少的成功几率。

    “逆,逆子!你胡些什么!咳咳!”不到最后一刻,他绝不能承认,黎国尚能喘息,此时并非将鹤川的身世公之于众的最佳时。

    “朕年富力强,正值鼎盛,何时过要策立东宫太子?你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人,自你幼年,朕就予你的宠爱,予你无上的尊荣,你非但不知感恩忠孝,反而起兵造反,恩将仇报!于国,你是逆贼,于家,你是逆子,今日,你胆敢做出这得悖逆之事,朕,绝不饶你!!”

    怒气将永治帝的脸憋的通红,他嘶吼着,向陆傕钧宣示不可侵犯的帝王威严。

    只是此刻的他,受了那南越密药的毒荼,早已不复从前精神矍铄,不怒自威的模样,满脸尽是病入膏肓的弱态,就算身披金银勾绣的玄纁龙袍,也挡不住随便从哪来的一阵风,十分轻易的就能将他掀倒。

    身旁的陆鹤川不作一声,还是默默的从袖中掏出白如纤云的锦帕,替永治帝拭去嘴角不断溢出的血污,仿佛眼下发生的这一切,皆与他无关。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