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回

A+A-

    且另一边,在宝钗处理完杂事后,薛蟠的二女儿,薛容便端了自己泡好的茶过来。

    薛容是薛蟠的第二女,比薛宓了一年,乃白杏所出。

    当年白杏和宝蟾同月怀孕,之后白杏生了薛容,宝蟾却生了一个男孩儿。虽然薛蟠最疼爱的还是薛宓,但毕竟宝蟾生的是儿子,薛蟠和薛姨妈那里怎么也会多几分看重。然,夏金桂是何等的善妒,哪怕自己是薛蟠的正妻,哪怕自己的女儿独受宠爱,她也无法忍受妾氏比她先诞下薛家长子。而宝蟾那里仗着自己有儿子也不惧夏金桂的责难,于是沉寂一段时日的薛家后院又闹腾了起来。反而白杏因着平日就不张扬,且生的是个女儿,倒能在夹缝中过些平和的日子。直到夏金桂和宝蟾两败俱伤,宝蟾失了儿子入了狱,而金桂却陨了命。

    一下子,之前毫不起眼的白杏便显了出来,且历经金桂和白杏的内乱,薛蟠也无心再添人了,就直接将白杏扶正。所幸白杏是个好的,之前就是一直安分守己,一朝得势,也未显出丝毫傲慢,反而愈发贤惠慎行,将薛家后院打理的井井有条。在子女方面,对薛宓比对自己女儿还要尽心,甚至纵容薛宓仍旧唤自己‘杏姨’,只是薛宓主动改口称她‘杏娘’。

    而薛容作为薛家次女,从被忽视的庶女,变成备受关注的薛家掌家太太的亲女,也一直被白杏拘着,让她敬爱长姐,凡事不能与薛宓争抢。薛容也是从左右逢源长大,自然十分能理解适应,半点不显骄矜,总是能在各种场景找到自己最合适的位置。别,就论这‘知情达理’‘娴雅内敛’的风范,薛容比起薛宓更像宝钗。

    前事少述,当下,薛容正一脸笑意地与宝钗分享昨日偶遇金麒的事,顺便还谈及她姐姐薛宓回去后脸红了好久,看样子应该也是极为喜欢的。

    宝钗含笑听着,但却并未怎么留心。眼前这位侄女虽极力显出活泼的一面,但她知晓,她这侄女对这些事并不感兴趣。恐怕只是觉得自己会有些兴趣,才这般来的。突然就想起很久之前自己面对王夫人时候的模样,原来不仅是刻意讨好的一方累,听着的人也累。

    这厢薛容完,宝钗才道:“昨日也与你娘和姐姐过了,倒也是良缘。不过话回来,你也不了,你娘那里可开始为你相看了?”

    薛容一怔,随即脸红,垂目,似十分羞涩地捏着自己上褂的边角。

    宝钗端茶轻笑,抿了一口后,才道:“其实倒也不那般着急,前些时候你林姨回来,无意间看到你遗落在书房里的诗稿,觉得十分有灵气。还问及你的情况”话未完,但却似才发现自己端了茶,正想放回去,却先被早准备好的一双接过。抬眼,便是一双真实热切的眸子。

    宝钗心中失笑,孩儿还是得有孩儿模样才行。即使薛容再如何掩饰,每回见到黛玉时,她眼中那种向往和憧憬那是藏都藏不住的。真是奇怪又矛盾的孩子,行为上极力在模仿着自己,但内心恐怕并不想成为自己这样的人。

    薛容放下茶盏,竭力控制自己的心绪,但呼吸还是加重许多,她似乎都能听见自己的心跳了。

    宝钗轻笑道:“你林姨也不是第一回夸你了,之前书院收生,她还专门来信邀你,但你终是没去。她那里可惜了好久,只是没想到这两年你也没落下功课,她你遣词用典更加娴熟自然了,让你有空也往南山去看看她。”

    薛容忍不住亮了双眼,笑道:“的确好些时候没去看林姨了,过几日我便去拜访。”

    宝钗道:“你呀,昨日见你姐姐,她到底比你大一岁,也要出嫁,心思重些我还能想通。你这般的,还该从自己身上多想想。实现他人的期待,是种活法儿,实现自己的期待,是另一种活法儿,就算想两者兼顾,那也可以分出主次。不过,无论如何,只要再等十年或者更久之后,你不会为今日择的路后悔便也好了。”

    薛容拧了拧袖下的指,面上只乖巧谦顺地道了句好。

    见她如此模样,宝钗也未多,只是又谈及了薛姨妈等事,待外间传金麒过来,薛容才避嫌退去。

    金麒过来主要是向宝钗复命,顺便交代硠硠的行踪,宝钗见他眉宇间有些疲惫,便让他先回自己院里梳洗。

    走之前,宝钗突然想起今日硠硠的异常,又随意地问了句他们下午的行程。

    金麒不防,将两人下午在花市买老桩的事了,只隐瞒了硠硠借他银子和讨价还价一段。

    宝钗有些诧异,没想到硠硠省吃俭用,东拼西借竟是为了一头老桩?金麒也有些许疑惑,按理林府也不缺花,硠硠这般行止的确挺奇怪。

    晚些时候,敖闰与宝钗用过晚饭,相携在院子中散步,宝钗又提及硠硠的事。敖闰知晓其中内情,笑道:“他前些时候在宫里将安平公主的花苗踩死了,可能想着赔一株过去。”

    宝钗这才将事情捋顺,笑道:“他也想担些事了,若按以前的性子,定是能赖就赖,实在不能赖了,偷搬院子里的花也不是做不出的,定不会这般‘克勤克俭’地自己承担。”

    敖闰摇头笑道:“哎,若他这般能让你放心些,我也就不拆他台子了。”

    宝钗抚弄察看了番阶上的兰草,无心道:“怎么?硠硠又如何了?”

    敖闰道:“也没什么,你也知这院子的芙蓉、牡丹是阿姊从贾府移植出来的,也不为别的,只是那是之前从扬州老家带过来的种子,是母亲生前留下的,阿姊十分看重。硠硠也就最多拔些我们院里的兰花,可也不敢动那些花草,那不就得自己想办法去料理了。”

    宝钗笑道:“这倒也是。”复而又似回想到什么,转身看向敖闰道:“别硠硠了,我怎么依稀记得某人好些年前也是因着动了阿姊的花草,被狠训了一回的?”

    回想起宝钗的那一茬,敖闰失笑,然后道:“且还不是因着那谁让我失了心,乱了方寸”

    宝钗扬眉,眼神流转佯嗔,道:“你是谁?”

    敖闰刚想话,突的太阳穴处一震,那熟悉的锐痛感猛烈而直接。与之前两回的短暂刺痛不同,这回敖闰能感受到脑中似一下子生出了无数锐刺,相互戳搅翻涌,那不是一阵一阵的刺痛,而是令人无法喘息,密集不歇的钝痛。

    虽神魂强健,但人族的躯体已渐不可支,敖闰已无法控制的生理反应,她只觉头似涨大了一圈,耳内轰鸣不断,眼前亦充血发黑。她极力想控制自己的面上的神情,但当宝钗惊恐的模样也逐步被眼前的黑暗湮灭时,敖闰的心不由慌乱起来,她伸出,刚好就有另一只接住。

    感受到下柔绵的触感,敖闰心下稍定,她想笑对宝钗自己没事,然头部的疼痛片刻也不停歇,她咬着牙,颤着唇,甚至无法控制自己下的力道,她怕捏疼了宝钗,想要撤回来,却被掌下的紧紧抓住,她听她唤:“阿玦,阿玦。”

    忽而,脑中的痛感似到达了顶峰,或许也是身体再无法承受,敖闰的神魂被肉身驱逐而出,随即她便清明地看到肉身的脑部有好几条经脉已开始破损断裂。这时她才猛的反应过来,赶紧调动神魂的灵力包裹损伤之处。

    这厢的灵力波动立马就惊动了敖翎,她转身看了眼还在书桌前看学生作业的黛玉,刻意地打了个呵欠,又揉了揉眼。

    黛玉有所感,暂搁下中的笔,抬头看了看天色,对她道:“今日硠硠过来扰得你没来得及午休,你且先回屋休息,我看完这篇也就回去了。”

    敖翎点了点头,也没多留,一回屋便分出仙魂瞬息回到京城。

    敖翎到时,敖闰的那具肉身已被几个健壮的仆妇抬往屋内。宝钗似也没了分寸,只红着眼紧守在敖闰身边,还是她身边的莺儿反应及时,赶紧出去令人去传召太医。

    穿过忙乱的众人,敖翎看了看惊慌哀痛的宝钗,又看了看正费劲儿控制灵力修补躯体的那个神魂,当下便明白发生了何事,她略松下口气,对那个白影道:“经脉破损,血溢内腔,也该命陨了。”

    敖闰正心地用灵力护住人身的各项官窍,头也没抬,只向敖翎传声道:“若论‘该’,林闰玦该在四岁就没了。”

    敖翎听出敖闰的不甘心,但改命得来的寿元有限,尤其是敖闰已经以林闰玦的身份扭转了此间众仙的命轨,达成了仙界所托。同时,也就意味着林闰玦再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眼看着敖闰修补好一处,旁边又有一条血管崩裂,敖翎不禁摇头劝道:“这身躯之前遭受了雷劫波及,损伤十分严重,现在已届强弩之末,如何也是无法长寿的。”

    敖闰顿了顿,下一个失力,几条血管重新裂开,床上躺着的人腾地痉挛一下,随即目、口、耳、鼻竟流出血来。旁边守床的宝钗浑身打颤,她死死捏住中的锦帕,不知该不该为床上人擦拭血迹。

    看着这样的宝钗,敖闰只觉得心中很空,喉头间似有不尽的叹息,她‘又’不爱她了。然,就这刹那,也不知是否是巧合,宝钗忽地抬眼看来,刚好就与正看向她的神魂对视。

    无心的敖闰无法去心疼那样的哀伤和绝望,但她看懂了哀伤和绝望背后的不甘与希冀。

    敖闰低头,续接着动用灵力,她对敖翎道:“二姐,我曾应承过她,会陪她到老。”

    神魂周遭白光氤氲,但敖翎还是看到了敖闰无比坚定的眼神,她无奈摇摇头,抬一挥,便直接将敖闰打进了床上的人族躯体。转身离开前,她看着床上的敖闰道:“人族寿命终有限,不知道司命给了林闰玦多少时日。生一断,腐肉白骨,便再由不得你。”

    然回归肉身的敖闰无心在意敖翎的警醒,她只觉惊惧后怕不已,差一点,她和宝钗此生便算缘尽了。

    她书桌下的那方印还没与宝钗一同鉴赏,她还想带宝钗回扬州去看荷花灯会,她以为她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守着彼此。

    心中又酸又涩,且随着感觉和意识回笼,敖闰已渐渐能感受到脸上温热的触感,听到宝钗在她耳边轻唤她的名字。那一声声的‘阿玦’,温柔又坚定,似不管她能不能醒,她都会等她回来。隐约有那么一瞬敖闰觉得宝钗唤的不是那个‘阿玦’,而是敖珏,而她已这样唤她、等她了许久许久。

    眼里发热,滚烫的眼泪润湿了眼角还未干透的血迹,虽有些骇人,但到底予人了生的希望。

    敖闰听见了宝钗破涕为笑的抽噎,她费力地睁开眼,模糊中果然见着了一张梨花带雨的笑颜。

    张张嘴,敖闰想笑着安慰宝钗,自己回来了,然喉头腥甜发堵,除了眼中止不住的泪意,她便只能向着宝钗勾了勾嘴角。

    不知是否是感应到了敖闰的心情,宝钗轻轻地抚了抚她的眼角,声音有些沙哑哽咽,她道:“我知道你还在。”

    只这一句,便再度模糊了两人的眼睛。

    敖翎:为什么薛宝钗有点‘苦媳妇熬成婆’的既视感

    敖闰惊怒:谁的媳妇,谁的婆婆?!

    敖翎白眼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