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乌龟
刘明远:“魏姑娘若好奇,随我一道进去看看便是。”
魏婧微微一笑:“那我顺道也将这谢礼放过去,都是些新鲜的瓜果,在书房放着正好。”
此处是王彦在松泉阁暂设的办公处所,陈设简朴,入目是一张红木桌案,上面笔墨纸砚归置得整整齐齐。两边书架贴墙而立,东向角落有一张高几。几上摆有一盆吊兰,生得郁郁葱葱、枝叶低垂,是这书房之中唯一的亮色。
刘明远:“魏姑娘自便,我去拿东西。”
魏婧点头。
少倾,刘明远从内间走出。魏婧立在那盆吊兰跟前,听到声音转身一笑:“大人好了?”
她面貌妍丽,如此临窗回眸一笑,娇媚不可方物。
刘明远一怔。
他尚在愣神,就见魏婧缓步走到他跟前略微屈膝,张口时双眸轻抬,眼波如水,红唇轻咬:“大人……女子有一事相求。”
等王彦回到松泉阁,衙从便将白日魏婧上门拜谢的事向他禀报一二。他听后道:“竹箧留着,至于那些瓜果,你拿下去让大家分了吃。”
“大人自己不留一些?”
“不必,”王彦走到案前坐下,忽而一顿,“对了,你去把赵泽给我找来。”
衙从苦着脸:“大人,赵泽行踪诡秘,淮阳侯都找不到他,属下真不知该去哪里找人。”
王彦捏了捏眉心:“罢了,此事往后再。”
他的目光落到桌案堆放公文信件的木牒上,眉宇轻轻一动:“白日里可有人进过书房?”
衙从:“回禀大人,刘侍卫长来过。”
此时,另一名衙从进门禀道:“大人,属下在院子门口捡到一个盒子,上面附有一封信,好像是有人故意为之。”
王彦:“拿过来我看看。”
衙从先将盒子递给他,王彦正要伸手开,就听衙从在旁忽道:“大人,心。”
他量了一眼盒子,红色漆木,前扣带镂花,倒是十分秀巧。
“你看到的时候,盒子和信是如何放的?”
衙从一怔,随即道:“信是放在盒子上面的……”
王彦颔首,抬手利落地解开盒扣,啪嗒一声,盒盖应声弹开。
两人看向盒子,倏然色变。
这盒子里并无暗器,却有一截套着玉戒的手指!
王彦啪地一声猛然合上盒子,沉声道:“把信给我。”
衙从冷汗涔涔地递出信,在旁心惊胆战,若他方才没有看错,那玉戒应是锦衣卫侍卫长所佩……
*******
含香院内,语嫣坐在桌案前,腰板挺得笔直,举着毛笔一丝不苟地写字。
紫扇在对面的圆桌边,拿手支着脑袋盹。
绿韵端着甜汤进屋,见如此,眉头一蹙,便要上去把紫扇拍醒。这时候,语嫣掩着嘴对她嘘了一声,娇红的嘴角微微翘起。
绿韵见她如此,莫名地觉得背后有些发凉。
只见女孩从椅子上慢慢爬下,举着毛笔缓缓向紫扇走近,她乌黑的大眼清澄纯净,很是天真无邪的模样。
绿韵看了一眼睡得香甜、口水斜流的紫扇,忍不住以帕掩面。
两刻钟后,语嫣练字练得浑身酸软,撑不住便上榻去睡了。
白若秋来看她时,她睡得正香,嘴微张,脸蛋红扑扑的,憨态可掬。若秋看着喜爱,情不自禁在她脸颊上亲了一记。
背后传来一阵脚步声,若秋以为是丫鬟来了,并未回头,只低低道:“轻着些,人睡着呢。”
那声音便止住了,四下一静。
若秋方觉出几分不对,回头一看,蓦地看到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自己眼前,吓得要张口惊呼。
那人吓了一跳,想也未想,举手就将她嘴巴捂住,冲着床上瞟了一眼,沉声道:“别喊。”
若秋回过神,对上这人深邃的眼眸,才认出是宋常山,登时面目绯红,窘迫地往后退开。
宋常山一愣,惊觉自己方才的举措大为失礼,忙道:“我并非是故意,你……”
若秋垂着头:“我知道。”
宋常山看她片刻,一时不知该什么。
若秋更有些不知所措,上回她为了语嫣的事,当着那王侍郎的面,对宋常山冷嘲热讽,心中已是十分后悔。
不过转念一想,如此一来,她家里人期盼的这桩婚事必然是黄了,心中反倒如同有大石落地一般。
没成想,今日会突然而然在语嫣房里遇着他,往常,这人分明不会在青天白日来含香院的。
宋常山:“上回……”
若秋心头大跳,忙不迭开口:“上回是我逾越了,书长不要见怪。”
宋常山一顿,见她有些慌张的模样,叹道:“不是如此,上回你做得好,若不是你特意来提醒我,我……总之,多谢你。”
若秋呐呐道:“书长不必客气。”
一时间,两相沉默。
若秋:“既然书长来了,我也不便叨扰,这就告辞。”
“不必如此,我还有事,这便走了,”宋常山道,“何况……语嫣她对你十分喜欢,你多陪陪她也好……”
若秋抬眸看向他。
宋常山一震,有些急道:“我并非那个意思,你自己也是个未出阁的姑娘家,怎好如此麻烦你……”
看板正的宋书长露出难得一见的窘相,若秋扑哧一笑:“书长多虑了,我对语嫣也是真心喜欢,不会觉得麻烦。”
宋常山见她一笑,眼波盈盈,温柔可亲,心神竟有刹那的紊乱:“如此……便好。”
二人在语嫣床边着话,绿韵端着茶水进屋,见此情形,暗下一滞。犹豫片刻,终是默默地退下。
紫扇见她原封不动地端着茶出来,奇怪道:“你怎么……”
绿韵放下茶,坐下幽幽一叹。
“怎么了这是?里头出什么事了?”紫扇伸个脖子就往里瞧。
绿韵翻了个白眼一把拽住她:“你回来!”
“怎么?”
绿韵看着眼前这张脸,眼底掠过一丝古怪,轻轻一咳:“姑娘睡熟了,老爷交待我们不要进去扰。”
紫扇一听,便有些喜盈盈道:“如今咱们老爷终于想明白了,知道疼姐了。”
绿韵暗道:以后到底如何还不一定呢。
“时候也不早了,我去前头热水来,等姐醒了好洗个热水澡。”
绿韵想着先前看到的一幕,也没留神她的什么,只随意应了两声,等反应过来,身边的人已经没了影。
绿韵一呆,扶额长叹。
*******
紫扇去到函光院水,走在路上远远见着有个人走过来,微微一惊。原来这来人不是旁个,正是上回在后园那位会武功的“大胆狂徒”。
紫扇在书院也有六七年光景,从未见过有人敢对宋常山那等不逊,毕竟连那貌比潘安的王侍郎都要对他们老爷客气三分。再看他的扮,玉带长靴、锦衣华服,虽有几分邪气,但的确是眉眼俊朗。
虽然紫扇心中对此人十分不喜,但也能大概猜到,此人多半非富即贵,不可觑。
两人走近,她略一行礼,垂首退让到一边,令他先走。
谢晋却并不往前,反而在她身侧停下:“抬起头来。”
紫扇心里一个咯噔,屏息抬头。
谢晋看到她的脸,眼角微微抽动,清了清嗓子道:“你是宋家那丫头身边的丫鬟?”
紫扇点点头。
谢晋摸了摸下巴,似笑非笑看她一会儿,紫扇给他看得浑身冒汗,正有些腿软,就听他道:“行了,没你的事儿了。”
她如获大赦,忙一溜烟跑了。
谢晋双手抱胸,想到这丫鬟脸上爬着的大乌龟,略一失笑,仿佛能看到某人拿笔作乱的坏笑情景。
“啧啧啧,大白天的笑成这样,一看就是满脑子淫.邪,怎么,看上那丫鬟了?瞧着也不怎么样嘛……”
谢晋嘴角的笑一僵,抬头就见有个人倒挂在树上,讥讽道:“我看你是淫者见淫。”
赵泽:“你还别不承认,我在这儿都多久了,你愣是没发现,不是满脑子淫.邪又是什么?没想到你好的是这口,回头我跟你娘去道道,叫她给你备两个家碧玉、葵水未至的姑娘,洗洗干净送来。”
谢晋嘴角仍带着笑,额头上却已经爆出醒目的青筋:“你再一遍?”
“你看看你,年纪轻轻的耳朵竟不好使……”话未完,一阵霸道的掌风直冲着他面门而来。
赵泽怒骂一声,飞身向上:“我去你大爷的!”
*******
等回到含香院内,紫扇还心有余悸。
方才那人可真吓人,从没见过有人笑起来这样瘆人的。
她缓了缓心神,提着热水到此间,又转到里屋去拿茶壶,迎头正见宋常山出来,忙屈膝行礼。
宋常山目光一凝,猛地盯住她的脸,语气不善道:“你脸上都是什么些乱七八糟的?”
紫扇一脸茫然,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展开一看,竟有一团黑黑的污渍,忙不迭跪下:“奴婢、奴婢也不晓得什么时候……”
宋常山为人重礼数,很见不得下人如此,一时眼里阴云积聚,有发作之势。
他正要开口,身后忽然响起一道低低的声音:“爹爹……”
转身一看,就见语嫣怯生生地站在那儿,一脸害怕地望着他:“是我画的,不干紫扇的事……”
宋常山一噎,过半晌,只皱着眉头道:“往后不要如此了,有失规矩。”
语嫣立时点头如捣蒜。
“赶紧回床上去,穿这么少还下地……”
语嫣鸡啄米似的,一边连连点头一边往里去。
宋常山一走,紫扇忙喘气:“姐你可害死奴婢了!”
语嫣讪讪地笑:“谁知道你这么笨,过这么久还没发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