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站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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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首辅张廉突至杭城,与锦衣卫俭事黄旼元携两百锦衣卫到闵氏抄家。

    闵氏叛国通敌,与倭寇勾结,证据确凿。张廉向皇上出示盖有闵氏族印和倭国人金章的记录账本,皇上龙颜震怒。张廉主动请命,南下肃清闵氏。

    不到一日,闵氏全族下狱的下狱,流放的流放,无一幸免。

    这日,张廉到杭州官衙大狱抓捕闵如贤,王彦亲自交接。

    张廉今年六十出头,虽然两鬓微霜,却身姿挺拔、目光清明。他进官衙时脸上一丝表情也无,目光带有几分冷酷意味。

    一眼扫过王彦等人,他先令手下人去拿闵如贤,下完令方道:“此次闵氏一案,王大人功劳不,皇上了,等你解决完淮阳侯和陈家的案子,即刻回京受赏。”

    “微臣谢皇上恩典。”王彦行礼道。

    张廉:“王大人年纪轻轻,官居三品侍郎,如今又立下大功,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下官不过尽为官之本分,不敢以大功自居,大人抬举了。”

    张廉眯起眼看他片刻,浅浅一笑:“听王侍郎不仅断案如神,棋术也是一绝,归京后不如找个机会到张家,与本官一较高下,你看如何?”

    王彦笑了笑:“自然是却之不恭。”

    张廉敛笑,带领锦衣卫众人和闵如贤离开官衙。一行人刚出大门,门前停下一辆马车,自马车内走下一个丫鬟和一个七八岁的女孩,迎面向他们走来。

    张廉的眼睛一瞥,看到那女孩的样貌,脚步顿住,沉声道:“站住。”

    语嫣和绿韵见了这一行凶神恶煞的官差本就害怕,忽然给一个冷若冰霜的声音叫住,都吓得脸色发白。

    张廉走上前一步,仔细地量眼前的女孩,寒潭似的双眸浮现出一丝轻微的动容:“你叫什么名字?”

    语嫣一怔:“我叫宋语嫣,怎、怎么了吗?”

    女孩微仰着脑袋,水红色的春衫衬得她肌肤如雪,双眸流光荡漾,可怜兮兮的,似乎生怕自己犯了什么错。

    张廉深吸了口气:“没什么。”语罢拂袖转身而去,一众锦衣卫跟着他一道浩浩荡荡地行远,消失在语嫣的视线里。

    绿韵奇道:“姐,方才那是谁啊?你认识他么?”

    语嫣连连摇头:“我才不认识呢。”

    进到官衙,一看到站在堂前的王彦,语嫣就咧开了嘴笑:“王叔叔!”

    王彦本侧身对着她们,闻声转头,就看到语嫣蹦蹦跳跳地冲自己过来。

    待语嫣走近,他道:“好了伤疤忘了疼,才过叫你不要胡乱出来,如今反倒变本加厉到我这官衙来招摇过市。”

    语嫣挠了挠下巴:“放心放心,我们悄悄来的,爹爹也知道的……王叔叔上回不是想要语嫣的话梅么,我给你拿了好多来,保准十天都吃不完!”

    王彦失笑:“你把你王叔叔当猪不成?”

    语嫣眨巴着眼:“哪里呀?我可没有的……”

    王彦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神色淡淡道:“你特特跑过来,该不会真的只是为了送话梅吧?”

    语嫣嘿然一笑:“王叔叔真聪明,什么都瞒不过您。”

    王彦看她这狡黠憨然之态,嘴角轻翘,牵起人就往里走:“罢,还有何事?”

    语嫣顿了顿,看他一眼道:“就是个比方,我是……如果,如果你不心误会了一个人,冤枉他做了坏事,还不心对他做了很不好的事……比如踢了人家什么的……事后发现自己弄错了,要怎么做、那个人才会原谅你呀?”

    王彦看她得抓耳挠腮,听她所言,已经猜到几分,心觉有趣,表面肃着脸:“那要分情况看,比如,你你踢了人家,那是个什么踢法,把人踢成了什么样……还有,这个被误会的人是个什么样的人,你误会了他什么。”

    语嫣苦了脸:“我踢得可重了,还踢了好几脚,这个人脾气很坏,动不动欺负人……哎呀,一定不成了!”

    王彦:“那你不如想想,他有没有什么想要的东西或未达成的心愿,若你帮他达成,借此将功赎罪,心肠再硬的人都会原谅你。”

    绿韵在一旁听得暗暗咋舌,没想到这王大人会如此正儿八经、郑重其事地和他们不着调的姐谈天。

    “真的?”

    “怎么,不信你王叔叔的话?”

    语嫣忙摆手,一边摆手一边还把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没有没有,绝对没有!”

    王彦看她脸如荷花绽开,粉润雪嫩,两个梨涡在颊边时隐时现,活灵活现得很,不由摇头大笑,先前的沉重早已一扫而光。

    “对啦王叔叔,方才我们进来时在门口遇着个老头,他是谁呀这么威风?”语嫣把“带这么多人比你还要威风”那句咽了下去。

    王彦笑着摸了摸她头:“往后在人前可不能如此称呼,那是当朝首辅张大人,要是给他晓得,仔细你给人炖作汤吃。”

    绿韵了个寒噤:我没有听到,我什么也没有听到……

    ***

    语嫣走后,王彦回到书房。

    在门口等了有会儿的衙从立马跟上前禀事:“大人,陈家那个丫鬟桃溪统统都招认了。”

    “怎么的?”

    “她自己先前怀有身孕,结果为陈夫人所不容,明面上,陈家二少爷不愿落了这胎,陈夫人就使了点手段弄掉了她的孩子。桃溪因此记恨,在陈夫人的茶水里下了毒。”

    王彦眸色一深:“这倒是怪了,她是在茶水里下毒,那她哪来的机会下毒?这个丫鬟是陈瓒房里的人,陈夫人去看望陈瓒时压根没有碰喝的,她是大老远跑到陈夫人房里去下毒,还是有同伙呢?”

    衙从一呆,这才发觉古怪。王彦道:“去查两个事,先把桃溪的落胎一事找陈家二少爷确认一下,然后去查查桃溪的家里。”

    “属下这就去办。”

    衙从走后不多时,刘明远从外面回到了官衙。

    看到王彦道:“如何,今日见张廉,他有没有刁难你?”

    王彦:“没有,只是了两句场面话,毕竟是首辅大人,不至于做出这等有失气量的事。”

    刘明远把刀放在桌上坐下,自己倒了一杯水咕咚咕咚地仰头一饮而尽:“谅他也不敢!”

    他一口气喝完,又连连饮了好几杯,意足了才长吁一口气开始正事:“这两日陈谢青都告了半天假在家,别的倒没什么,倒是昨夜里,他和那个姓崔的吃了一顿饭,就是先前帮你递账本的宣慰使——崔桐。”

    王彦轻叹:“果然。”

    “什么果然,你叫我跟着陈谢青莫非是怀疑他杀妻?我瞧着那天他都哭红了眼,虽然对个大老爷们来是有点没脸,但我看着倒不像是假哭。”

    “头一日我和赵泽同去的时候,注意到陈谢青的穿着,他还有心思给自己的衣服搭配颜色相称的锦囊,这是其一。其二,我要把陈夫人的茶具、贴身之物带走,他一点也不惊讶。其三,陈夫人前夜刚死的时候他没有马上来告官,第二天才告官,他为何要等这一夜过去?”

    刘明远听得愣住:“还真是,被你这么一,我还真觉得他不对劲起来,一般家里夫人过世哪有告半天假的!”

    王彦点头:“正是这个道理。”

    “可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这陈谢青日子过得好好的,他夫人也没对不起他,做什么要杀妻?”刘明远不得其解。

    “你想想他和崔桐的那顿饭就明白了,崔桐是张廉的人你也不是不知道。”王彦意有所指。

    刘明远一拍脑袋:“原来他动的是这个心思,好个忘恩负义的人!这是想借此机会和宋家断绝关系,好去巴结张廉?这个陈谢青,看起来倒人模狗样的,我呸……不对,那后来的丫鬟又是怎么一回事?他们是同伙?”

    王彦:“不会,这个要等手下的人查过才知底细。眼下最大的问题,是他到底怎么给陈夫人下的毒。”

    刘明远:“陈夫人的那些东西都查过了?”

    “查过了,都没有问题。”

    刘明远:“那恐怕就是在茶水里下的毒,事后把东西倒干净了就完事了。”

    “这毒是马上就发作的,”王彦道,“依你所言,陈瓒虽人不在家中,却早就下好了毒,这样做未免冒险。”

    “会不会就是有同伙?”

    “有可能,但可能性不大。”

    “为何?”

    “陈谢青为人谨慎多疑,若真要下毒杀妻,不该指使旁人,多半是亲力亲为,”他顿了顿,“这几日你盯他盯得紧些。”

    刘明远点头,拿起刀往外走了几步,忽然停下道:“对了,我听底下人,前几日你们去陈家,宋家丫头让赵泽那混东西吃了瘪,真有此事?”

    王彦经他一,想起当日语嫣警铃大作喊人贩子的情形,不由含笑道:“确有此事。”

    刘明远哈哈一笑:“这孩子是个可造之材,怪不得我一看她就觉得投缘,等案子结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咱俩去青山书院转转,找那丫头玩玩!顺便请教请教,怎么才能把赵泽气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