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大婚(上)...
紫扇举着灯进到里间。
屋内寂静无声,碳香里掺杂了一丝奇异的幽香,几上躺着一根细的花枝,落了一片瓣儿。
紫扇看了一眼拱起的被褥,摇摇头,举着灯走了。
灯光随着紫扇的脚步一道飘远了,语嫣心下一松,又猛然惊觉自己正给他抱在被窝里,顿时挣动着要起来。
王彦在她被衾底下给甜香浸透,已有些异样,眼下怀中那团娇软挣扎乱动,摩挲触碰,更引的幽火连簇。
他当即反身,将人压住。
语嫣一震,呆呆望着他不能动。
他的手落在她的额头上,顺着额角滑落至面颊、下颌,然后轻点起她的下巴,俯首吻落。
仅仅是双唇相接,并未深入。
两人的身体紧密相贴,身下人柔软得如同轻棉,仿若比那花枝还要脆弱,在他掌中,不堪一折。
语嫣望着他,从他的眉眼间看到一丝极力压抑的隐忍之色,一时忘了挣动。
王彦从她唇上离开,手臂撑在他身侧,略抬起身。
她在他身下,乌发披散,双眸迷蒙,樱唇像花瓣一般轻轻开,露出一点玉白,每一下喘息都引得那的身躯玲珑起伏。
他喉头发紧,须得死死按捺,方能遏制住再次吻落的冲动。
“王叔叔……”
王彦猛然抽身,转而坐在床头,只拿背对着她。
语嫣从床间坐起,迷茫地望着他:“您怎么了?”
他摇头不语,正暗中调息,却听背后隐约有爬动靠近的声音,气息又紊乱起来:“你坐好,不准乱动。”
语嫣愈发不解,他缓了口气,方转过身去看她。
她跪坐在那儿,通身雪白,柔软的发丝垂落在肩头,脸蛋透着浅浅的粉。那两只手落在膝头,规规矩矩地摆着。
他一只手按在床榻上,倾身过去,在她面颊上吻了一记。
语嫣眼睫一颤,却没有逃开。
王彦抬手在她鬓边抚过,声音低沉道:“满嘴胡言的丫头。”
她不忿:“哪有?”
他淡淡睨着她不话。
语嫣蓦地想起今天白日自己在刑部的那一番气话,脸腾地红了,低声咕哝道:“哪里是胡言,分明是实话……”
王彦忽道:“真论起来,该气的人……是我才对。”
“什么?”
他不作声,心头却浮现先前司徒晋抱着她时的情形……
“到底是什么?”她见他始终不语,忍不住扯了扯他的大氅。
他按住她的手道:“左右就是半个月的工夫,到时……必要叫你这丫头学乖些。”
半个月以后,正是他们二人成亲的日子。
语嫣推开他的手,骨碌一下滚进了被子里,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全给罩在了底下。被子底下的人探出半个脑袋,只剩一双黑漆漆的大眼露在外头,一眨不眨地瞧着他:“往后我再也不敢了。”
他屈指在她眉心一弹,看着她瞪大了眼,压近她低声道:“你尽可以与我闹别扭,可就是不要如此……掉头就跑,再敢有下次,你且等着。”
语嫣怔怔地望着他含笑的眉眼,突然从被子底下跳起来,径直扑进了他的怀里,只不管不顾地抱住他。
王彦身体一震,任由她抱着,没有动作,只哑声道:“怎么?”
她的脸紧紧贴着他的胸膛,手搂着他的脖子,在他怀中闷声道:“我不是要跟您闹别扭,我……我就是不喜欢她们。”
她的是她们,那就不单单是指喜腊公主,自然还有叶沐卿。
王彦的手抚上她的背,侧首在她脖子和耳朵中间的软肉上连连亲吻,引得她既痒又羞,浑身发抖:“王叔叔,别……”
他猛地将人按紧,在她耳边一字一句道:“管她们做什么,左右我只是你一人的。”
她一凝,将头在他怀里埋得愈发深:“我也是。”
他喉头滚动:“你也是什么?”
语嫣仰起红彤彤的脸,在他嘴角吻了吻,然后又飞快靠在他胸口。
他无声一笑,心里那点忧翳终于消散无影。
翌日,京中传出消息,那喜腊公主竟给皇帝下令禁了足。
原本皇帝念在她是西胡的公主,对她一再容忍,最多不过□□。只昨夜里,太子殿下进到勤政殿面圣,不知了什么,令皇帝勃然大怒,竟传旨要西胡公主在城南椒衣馆中潜心释佛抄经,时达三个月,不得外出。明面上得好听,是为了佛法交流,实际上却与禁足无异。
几日后,南楚又生动荡,发生叛乱。此次南楚动乱,仍与红莲教相关。教主品莲死后,红莲教余孽在南楚暴动,甚至扰乱至大越边境。南楚王镇压失败,方向大越求救。皇帝封易云峰为定远大将军,命其出兵平乱。
外族接连生事,京中人心惶惶。
直到三月中旬,春寒未褪,暖意初融,南楚平乱的捷报传来,京城顶上的阴云才随之消散了些许。
除此之外,刑部尚书王大人和宋家二姐好事临近,也为京城多添了几分喜气。
现如今,春日已然是春日,阳光洒落,轻暖和煦。只是不留神又会吹来一阵寒风,将刚刚才升腾起的暖意一股子驱散。
微寒的风卷着花香和硝火味一阵阵地荡进屋里,一院的丫鬟嬷嬷里里外外地站着,热闹不绝。
对于眼前的宋家来,这一门喜事来得正是时候,所有人都兴致高昂、笑意盈盈。
梳妆台前,归雪一手搭在语嫣肩头,望着镜子里两人的倒影,浅浅地笑。
连翘笑道:“这世上再没有比我们二姐更美的新娘了,保管叫王大人看了,连路都走不动!”
语嫣嗔了她一眼,佯作要她,连翘就高声叫唤着躲到了紫扇身后。
归雪忙握了她的手道:“都是要出阁的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给人瞧见了还怎么做你的尚书夫人?”
语嫣见她虽然脸上带笑,却眼角带润,一下子红了眼睛:“姐姐,我舍不得你……”
连翘急上前来,赶忙用帕子给她擦泪星子:“好姐,今儿万万不能掉金豆子的,把脸哭花了可不好看,到时把王大人吓跑了怎么好?”
语嫣瞪她一眼:“他要跑就让他跑罢。”
几个嬷嬷丫鬟纷纷笑起来,归雪也跟着破涕为笑:“若真个跑了,恐怕有人又要成哭猫了。”
语嫣扁扁嘴,正要什么,紫扇又叫起来:“姐,您又把口脂吃没了,可别乱动……”
如此手忙脚乱地闹了一番,总算是梳妆完毕,盖上了盖头。
眼前突然变作红彤彤的一片,方才那些熟悉的笑影一一不见,语嫣的心不由一紧。
一只手在她手背上轻柔地一搭,是归雪在她耳畔低低道:“别怕,姐姐在呢。”
她一阵鼻酸,险些又要落泪,强忍住泪意,低低地应了一声。
此时,门外传来吆喝叫喊声。
有丫鬟笑道:“来催妆了!”
外头有人高声念道:“一床两好世间无,好女如何得好夫。高捲珠帘明点烛,试教菩萨看麻胡。”
话音一落,引得哄然大笑。
紫扇气得两手叉腰道:“这些个没眼见的,根本没见过咱们姐什么模样,竟敢笑姐是麻胡!”
三儿皱眉,显然是不明白这催妆诗的意思。
连翘便对她道:“这诗是,一对夫妻不可能两个都生得好模样,半夜里点烛对看,就像是菩萨看一脸麻子的人,这是在夸王大人模样好,且贬损咱们姐呢。”
三儿一听,更为迷惑,眉头拧得极紧:“可姐明明就不是麻子。”
连翘失笑:“催妆诗是趣的,不必较真。”
屋里头没甚反应,屋外的人叫嚷起来,将先前那念诗的人骂了一通。
“瞧瞧,好好的新娘子给你成麻胡,这倒好,人家不肯出来了……”
“我还有,我还有!”又有人念道,“不知今夕是何夕,催促阳台近镜台。谁道芙蓉水中种,青铜镜里一枝开。”
外头响起一片鼓掌叫好声。
紫扇翻了个白眼,哼哼唧唧:“有什么好喝彩的,又不是他自个儿做的,真不要脸。”
归雪笑点她额头:“你呀!没完了!”
眼见着新娘子迟迟不出来,屋外的那些人终于有些急了。而立在这些人最前、身穿大红色喜服的那一位却半点也不急,四周的人都朝他看过来,一副没辙的模样。
刘明远大喊道:“还催什么妆,要我,让我上去一刀把门劈开就得了!”
众人纷纷应和起哄。
“刘大人快去,您劈了门,咱哥几个也进去抢几个丫鬟回去当媳妇!”
谁知刘明远听了这话,把脸一虎,呸他道:“你想得倒美!”
王彦只看着那扇的门,仿佛已透过门窗闻见她发间的甜香。
他上前,浅浅一笑道:“传闻烛下调红粉,明镜台前别作春。不须面上浑妆却,留著双眉待画人。”
屋内屋外都是一静。
从来也不做诗的王大人,今儿头一回当众做诗,做的竟是一首催妆诗。
一片寂静之中,木门吱嘎一声给人推开了。
众人不自觉屏息看去,就见一只红艳艳、颤巍巍的绣花鞋在门槛上一荡,怯生生地探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