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雷尼亚倒吸一口凉气，从军多年，枪法精湛的家伙他见过不少，有的打靶子百步穿杨，有的能抬枪打中天空的飞鸟，甚至还有的可以在百步的距离举枪打中别人嘴里的烟卷，但实在的，那些都是可以练出的技艺，在真实的战斗中往往能够发挥出来的少之又少。

    实战之中子弹乱飞、血水四溅，能够保持平素的水平再发挥出来，需要的不仅仅是极强的心理素质，更是丰富的实战经验。

    就像是那首古老的哥萨克民歌里面唱的那样：“没有上过战场的人，不知道什么是恐怖，白天我们浑身湿哒哒，晚上战兢兢，整夜不能入睡”

    但伯雷尼亚没有畏惧害怕，这反倒激起了他的战斗欲望。

    他眯起眼睛，将漠河烟卷扔掉，勒住马缰道：“分开，我们要把他们包围起来，消灭中原人，顿河的哥萨克争夺无尚光荣！”

    一阵马匹的啾啾声传来，哥萨克们纷纷挥舞着骑兵刀朝着前面杀去。

    哥萨克多依河而居，内部的流派也以居住的河流流域命名，如顿河哥萨克、黑河哥萨克等，也正因为此，哥萨克们都善于寻找“同乡”。伯雷尼亚是顿河的哥萨克人，自己今天带着的这些巡逻兵也都是顿河流域的人，他很自然地便喊起了这句口号。

    一群彪悍的哥萨克跃马扬鞭，零星的枪声不断响起，子弹溅起地上的雪花，零星的火星不断冒起。

    “顿河哥萨克们，杀死这群中原人。”哥萨克的骑兵不断高喊、放枪，可距离太远再加上夜色光线差，他们的子弹多都是打进了雪地里。

    倒是陆文铭身披白袍，不断回射，不断有哥萨克中弹倒下，哎呀呀的惨叫声不绝于耳。

    伯雷尼亚用那双苍鹰一般锐利的眼睛盯着前面，尽管视线不佳，但他还是发现了在不断变换射击的陆文铭。

    “嗬！那个白袍子。”伯雷尼亚举起里的快枪，调解标尺，眯起眼睛朝着陆文铭瞄准。

    他屏住呼吸，枪口随着陆文铭移动而移动。

    砰！一声枪响，陆文铭头顶的帽子被打穿了一个洞，子弹贴着他的头皮飞了过去，陆文铭抬枪回头，那双改造过的双眼已经发现并锁定了伯雷尼亚。

    这个留着两撇大胡子的老家伙！他抬便是一枪，伯雷尼亚只觉得胸口一阵疼痛，便一个跟头栽下了马，一下子栽倒在了雪地上。

    众人慌忙勒住马缰下马查看，伯雷尼亚摸了摸胸口，那件老旧的羊毛大衣被打穿了一个洞，铅弹钻了进去，但被胸口里的一包金币挡住了。

    “没想到这些身外之物竟然救了老头子的命。”伯雷尼亚将那包金币拿了出来，上面双头鹰的雕像在月光下依然熠熠生辉。

    “追上去，我要刃了这个中原人的枪！”

    众人再次翻身上马，朝着陆文铭等人行进的方向奔去。可马匹在雪地里始终撒不开欢，远远不如滑雪板来的轻快。

    陆文铭三人踩着雪板在雪地上蛇形前进，风驰电掣一般，很快就把马队甩在了后面。不一会的功夫，他们便不见了。

    伯雷尼亚勒住马缰，哥萨克们懊恼不已，有的生气地摔着马鞭子，有的恶恨恨地咒骂，不过他们胯下的马匹倒是有会歇歇脚，都大口地喘着气，不时地打着响鼻。

    伯雷尼亚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漠河烟卷，点上之后深吸一口，略带遗憾地道：“走吧，咱们追不上了。”

    “就这么走了？”哥萨克们都有些愤愤不平，不过他们也都知道无济于事。

    伯雷尼亚心有不详的预感，他看着远处黑漆漆的天空，知道一场风雪很快要来。

    这边，陆文铭等人停下之后，金承勇似乎有些意犹未尽，便对陆文铭道：“大哥，咱们就这样回去了？”

    “回去，不回去还能怎么着？”陆文铭反问道。

    金承勇挠着帽子道：“我寻思咱们什么便宜都没捞到，这就回去了”

    “已经探访到了。”陆文铭似乎胸有成竹。一挥，三人便朝着石门滑去。

    京城内，子夜时分，一辆从津门赶来的灰布马车在官道上咯吱的走着。彼时的京城道路没有找到合适的硬质路基铺设方式，导致“晴天三尺土，雨天一层泥”。路面坑洼不平，导致皇家和官员出行都习惯垫黄土以应对坑洼处，而黄土越垫越厚就导致下水越来越难，晴天还好，雨天便导致道路泥泞不堪，如此周而复始，让京城道路变得苦不堪言。

    若不是今日有着火烧眉毛的事情，章桐断然是不会在夜里朝着京城赶的，一来这并不符合朝廷规程，二来则是自己实在不愿意走这乱糟糟的路。津门那边有洋鬼子，搞了不少柏油路面，倒是比这里舒坦多了。

    让章桐颇如此火急火燎的事情只有陆文铭了，前半夜他听闻，庆王爷不知道从哪里得来的消息，是陆文铭私自去了辽北前线，现在准备让皇上宣旨，让陆文铭回来。

    陆文铭去辽北的这件事，章桐虽然不知道，但心里也能够猜出来个十之八九，按照此人猖狂的性格，辽北战火他自然不会袖旁观。

    不过成也萧何败萧何，陆文铭因为嚣张跋扈而成，自然也就会在这上面惹弄是非。眼下这事情可大可，公了陆文铭公忠体国，若是私了便是拥兵自重、不服调遣，光是一条就能够杀人诛心。

    章桐虽然对陆文铭有些看不上眼，不过到底还算是自己门生。他跟自己的关系好歹也是唇齿相依，再此人对自己也算客气尊敬，想来也是该提携提携。

    “总不能眼看着他被推进火坑自己无动于衷？”章桐心里面这样盘算着，大马车咯吱咯吱朝前走着，不一会停了，戈什哈撩开帘子一角，轻声道：“爷，到了。”

    章桐哦了一声，挪动了一下身子，便朝着外面慢慢挪去。几个人赶紧来搀扶，下人去府前通报了，一身黑色袍褂的章桐在下人的簇拥下脚步匆匆朝着内屋走去。内屋正厅内，左老亮起身相迎。

    两人隔着还有数步的时候，便互相拱微笑起来。

    “文襄兄，江宁一别，已有十年了。北风吹老少年人，当年英姿勃发、横刀立马的左老亮，如今已是运筹帷幄的左帅了。”章桐略微感慨道。他所的江宁乃是十年前的长毛之乱，当时章桐和左老亮都是绿营兵马，二人也就是在那个时候相识。至于后面所的北风吹来少年人之类的话，乃是左老亮帅兵进军西北的事情，一句话用了数个典故，倒可见章桐口才扎实。

    左老亮也拱笑道：“少荃兄，别来无恙。你这些年也不赖，游历西洋、南洋、东洋，建了北洋，实乃肱骨之臣。”

    章桐惭愧笑道：“不提也罢，不提也罢。提起来我这张老脸便是红了。”

    两人拱致意，微笑开场。稍稍谦让之后便落座下来，左老亮一挥吩咐人端茶上水，两人品着茶开门见山了起来。

    “实不相瞒，今日深夜造访实在是因为一件要紧的事情，不知道左帅听了没有，庆王爷近日准备将陆文铭召回京城？”章桐的话全，但却已经点透，他在等待左老亮的回应。如果左老亮装疯卖傻，什么陆文铭去应见之类的话，那么这次谈话只能是不欢而散，章桐也不会继续就这这个话题谈下去，不过若是他开门见山出来，章桐便可以推心置腹。

    这也是章桐的精明之处。

    左老亮岂能不理解章桐的意思，他捻着胡子道：“这个我知道。陆文铭跑到辽北的事情我也是有所耳闻，莫不是真有此事。”

    章桐面无表情没有回答，他的这个态度是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不过这种态度更加倾向于默认了。

    左老亮紧跟着道：“铭帅实乃国之栋梁，再他跟我交情匪浅，虽年龄相差，但可以是一见如故。于公于私，咱们都得帮衬着他。”

    这话算是表明心迹了，章桐自然也就舒心了，他坦言道：“实不相瞒，我也联络不上文铭，不过我想依照他嫉恶如仇的性格，面对辽北战局是不会坐视不管的。”

    “好吧，少荃兄今日来找我定然是了然于胸，我洗耳恭听。”左老亮客气道。

    章桐知道时间紧急，也没工夫跟他再客套了，便上前将自己先前已经打好的腹稿倾诉一番，左老亮听后不断点头。

    陆文铭并不知道，京城在为着他已经开始了一场明争暗斗，此时他带着高粱和金承勇甩掉了伯雷尼亚的骑兵，跑到了乌拉河边。

    陆文铭肚子有些饥饿，便拿出随身带着的牛肉干充饥。

    面前，乌拉河内几沙长长的大冰块，不停地“咯吱咯吱”地响着，裹着汹涌奔流而去。

    这一切都在表明：这条河开始解冻了！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