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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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喻棠在另一侧单人沙发坐下了。

    客厅里安静的只能听到被调到最的电视节目杂声, 她靠着沙发, 也想闭眼, 隔一会儿又睁开。

    果戈理在他的文字里对世界提出疑问:什么悲哀不会被时间冲淡, 什么热情能跟时间作强弱悬殊的角斗而保持不变。此刻, 喻棠有种难得的共感。如果把日历往前翻个一周,她兴许还是钢琴前枯坐茫然的人,往前翻一年, 她还是那个会带着心思和勇气靠近喜欢对象的人。

    而现在则是毫无波澜,与此同时, 也轻松了不少。

    她侧过身,能看见男人俊朗的侧脸,入梦也是一种与世界分割开的彻寒感, 皱起的眉透露着微微的不适。

    喻棠看了一会儿,脑子里一时间闪过了很多东西。

    她很难见到男人这样的状态,可能想的也多了些。有见面时温和的嘱咐,不太赞同的神情,醉酒后的直来直往……最后定格的, 是薄越和她两个人坐在沙发上,嘴唇靠着她的耳畔, 呼吸间都是热气, 捏着手指缓慢又亲昵地道:“等你好起来,我们就去你信里写的地方,嗯?”

    喻棠微微一怔,旋即很快地捂住胸口, 整个人抖了一下。

    这种幻想的场面在梦里都从未出现过,可是刚刚那一瞬间,却真实得恍如昨日,仿佛真的是存在的事实。

    薄越甚至提到了她的信。

    可实际上是,写满她对对方感情的那封信从未寄出过,从一开始就只藏在她的书桌抽屉里,不见天日。毕竟喜欢人是一件无法克制的事情,因为生疏,她就只能采取文字的办法,记录下来,又叹了口气放在只有自己能及的地方。实在是过于幼稚,她谁也没,把这个幼稚当作秘密。

    “……冷静下来……对。”

    喻棠感觉自己手抖得越发厉害,一瞬间想起于晴平时如何对她做的心理辅导,立刻拍着胸口,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她试图把头埋进一旁的枕头里,全身不受控的颤抖微微削减,在这样反复的情绪平复工作下,最后终于收归于安宁之中。

    再抬起头时,沙发上的人若有所觉,微微睁开眼,声音有些暗哑。

    “……糖糖?”

    喻棠很快反应过来,她理了一下额前有些纷乱的头发,下意识回:“嗯?”

    可能是因为竟然无意识地产生了一些和对方有关的虚妄联想,喻棠竟然一时间显得有些局促,镇定了一下,立刻站起身。

    她朝那边走近一步,压抑着嗓音,笑道,“我看你太困了,就没有叫醒。”

    喻棠总能自然地去遮掩一些什么,这是从到大悟出来的生存法则,也是本能的第一反应。

    薄越揉了揉眉头,坐起身看她时,因为刚刚从睡梦中醒来,带着一点惫懒散漫,目光掠过面前人的脸颊,带着一点量。

    他很快也恢复到了平时的状态,很从容地揭下身上的空调被,含着笑:“谢谢。”

    那条空调被上的印花是几只可爱的兔子,实在是和这人有些不搭。

    喻棠看见薄越正儿八经的坐姿,目光在二者之间逡巡一番,免不了眉梢带了点笑,只不过还得克制着,因而微微歪头,咳嗽一声。

    薄越望着眼前的人:“你在笑什么?”

    “……嗯?”

    喻棠没料到这点动作还被看得清楚,动作一滞。

    男人的视线透过微黄的客厅灯光传过来,眉眼弯起,又笑着问了一遍:“你在笑什么,糖糖?”

    喻棠忽然意识到,整间公寓里,就只有他们两个人,一站一坐,还是顶着未婚夫妻的身份,不论真假,都很轻易地就能烧起暧昧。

    在这样的气氛里,她就好像是被蛊惑了似的,站着没动,也不是没有知觉,刚要回复,又听见对方道。

    “不用去忙,坐过来,陪我呆一会儿。”

    不应该,这根本不是时候。

    薄越听到心里有个声音在很严厉地告诫他,而他却是冷眼旁观,大步向着完全不对的地方迈进。

    眼下的情景实在是有些让人回忆起一些此处发生过的事情,那点埋藏了很久的欲望才以倾诉一样的方式,显露出了一点存在。

    何况,疲惫感也是让人陷于软弱的利器。

    刚刚短暂的休息时间,比他在酒店,老宅,西山别墅,比任何地方都要睡得安宁。他感受得清楚,只是一言不发。

    喻棠什么也没,她感觉耳根燃起了些微的热度,随即又微妙地散了,融进了她的动作。

    最后是两个人并排坐着。喻棠竭力抹去刚刚脑海里蹦出来的,处于同样位置的幻想,只觉得手被人很轻地拢住。

    修长的手指彼此摩挲,身旁的人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像上回在车上那样,轻轻地靠在了她的肩膀上。因为有了经历,这一回喻棠并没有再多的情绪波动,她只是轻轻地叹了口气,问。

    “很久没睡觉了?我必须提醒一句,你的黑眼圈夸张得都能拖到地上了。”

    薄越的声音依旧透着慵懒,嗯了一声,又补充颇有些悠然道,“不要紧,他们看见了也不敢。”

    ……这是不敢的问题吗?

    喻棠失笑,沉吟了一下,没理对方这文不对题的回答,继续接话:“上回还提醒了你,不要整个人忙着工作,睡觉的时间总要留吧。”

    “最好也出去转转,放松一下……”

    到最后,她又觉得自己这是真傻了吧唧的,对方是轮船的掌舵者,这些事情要能做到,也不会累得在沙发上坐着就睡过去,于是又停了下来,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我本来想去你的学校看看,”薄越却直接接了这个话头,轻松地开了句玩笑,“可惜抽不出时间,接受音乐熏陶的事业就只能搁置了。”

    “不过也没什么,”他的声音微磁低沉,很是轻松,“留着以后有机会一起去更好。”

    喻棠这下没有详细接话,嗯了一声就算是回应。

    然后她又听到对方很自然地问,读音乐学院和普通院校有什么区别。

    区别?她其实压根没感受到有什么特别大的区别,无非就是换了个奋斗方向,更加职业专业化,何况也不是什么文化课都不学了,不然她也犯不着高中时期还愣是坚持跟数学搏斗了几年……

    不对!喻棠忽然反应过来,在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情况下,她已经表露出了和往日里不太一样的形象,了太多无关紧要的话。

    刚停了一秒,薄越就直起了身,没再靠着她,反而是侧过身,若有所思地望了过来。

    “你和薛泽齐是校友?”

    他不知道是从哪里突然想起了这么件事情,问的从容坦荡,眼神透彻,很是随意。

    薄越长得好,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严格来五官甚至精致得透着点儿女气,是非常大众审美里的唇红齿白,但整个人总是冷淡疏离,反而削减了这种外貌上的杀伤力,背永远挺得笔直,近似于冬日冷雪里的寒梅,只有不畏惧寒风者才敢直视赏鉴。

    他们互相对视,又离得很近。仿佛雪化到一半,冷风铺面,梅香扑鼻。

    克制不住的想法下,男人在不动声色地引诱,为了探寻想要的回答,又带了点儿隐隐的压迫。

    喻棠不太自然地往旁边挪了一下位置,被人松握着的手忽然被握得一紧,她背上也跟着一紧,回望过去。

    “是,”她觉得心跳加快了一点儿,甚至沙发垫都变得有些微刺,只能稳住情绪,很平稳地交代,轻松地笑了一下,“和师兄之前过交道,算是朋友吧。”

    这已经是认出了提琴手的身份后相当坦诚的交代。

    喻棠福至心灵,想起了上次李嫣云的朋友圈,对方也是这么淡淡地问了一句,但面对面和隔着屏幕,终究还是两个概念。她总有种自作多情的感觉:对方是在探,可能还有些隐隐的不满。

    这种不满如果放到电视剧或者其他艺术作品中,往往可以跟吃醋两个字挂上钩。

    但放在他们俩之间,光是去前段时间的所见所感,都写着不可能三个字。

    朋友。难怪那张后台的合照两个人的动作显得并不像是陌生人,一方朝着另一方微微倾身。

    薄越看着她,略作沉吟后,有几秒的沉默,觉察到对方的情绪波动,又慢慢地开口,“嗯,其实我们也算是校友。”

    高中同校,确实也算,不过同朋友两个字就离得太远。

    他总是显得把握十足,但今晚或许的确实累了,才会问的很是直白。

    喻棠也就笑,,我知道啊,高中嘛。

    她看见男人张张嘴,想点什么,但最后都被头顶昏黄的灯光笼罩,消失不见,因此最后觉得自己看错了。

    外面天早就黑得彻底。

    薄越捏了捏额心,不再提这茬,又很温和地问:“我能在客房借住一晚吗?”

    喻棠看着对方眼下微青,心里重新变得稳定,又有些无奈,,当然可以。

    她不是什么老古董,对于隔着一堵墙的事情还介意什么。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薄越便给秘书去了个电话。

    之后再没什么其他可聊的,喻棠索性收敛了心思,开始看电视上的节目聚集。

    他就在旁边慢条斯理地解下自己的领带和腕表,伸手削了个苹果,果皮落下的一瞬间,门铃恰巧响起,是秘书上门送第二天的衣服和洗漱用品过来。

    喻棠到门口接了东西回过身,只看见薄越行云流水,苹果分成两半,去了果核,分了过来。

    最后临睡前,客厅里灯彻底关了,他目送着人进了主卧,却没有第一时间去到客房。

    薄越站在暗色里,注视着这间房子的一切,想到的却是他过的话。

    那时候对方刚刚那个确认失去了右耳的听觉,醒来后不言不语,对于外界没有任何反应,只是自顾自地沉迷陷入自己的狭世界。没有知觉,也并不话,唯独会在夜半起床呆呆地坐在钢琴上一边发抖一边流泪,他就是在这里,蹲下来握住了女孩的手。

    “不要怕,”他从来没有那么清晰地感觉到自己是活着的,恨意也滋生出来,只是用沾湿的帕子,慢慢地擦净对方每一根手指,“糖糖。”

    不要怕,他们每个人都会付出代价。

    作者有话要:  三沙:二位,什么时候给妈亲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