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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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窗外, 夜色随着一通电话变得张牙舞爪。

    喻棠顺着对方给的地址摸到紫金汇后, 脑子里第一时间浮现出来的想法, 是觉得世界上大概不会存在第二个喻展文这样, 叫亲生女儿大晚上赶到这种埋藏着城市秘密的高级消遣场所的人。

    她下了车, 抬头望了望眼前的建筑物,心情相当平静。

    俱乐部从外表看起来十分低调,但进入大堂后, 从入目开始就是十分浮华的西式装潢,墙面上挂着一幅幅巨大的油画, 垂坠的水晶灯夸张得过于刺眼,仿佛象征着奢靡从这里开始。

    被包裹起来的纸醉金迷,剖开才是有钱人的猎场。

    紫金汇不是没有为女客提供的服务, 但喻棠今天是日常出门,没有怎么扮,素净得看起来像是个纯粹误入的路过人士,更不会有所谓的登记会员凭证,自然而然地被门卫拦住。

    她正琢磨着掏出手机电话, 后面过来一个男人,同门卫了几句。

    “喻姐, 请跟我走。”

    对方转过来, 面对她的是一张熟脸。

    喻棠也跟着抬头,注视着对方点了下头,并不意外。

    电话里听到喻展文那种又犯病了似的辞,喻棠就大概能猜到到这儿到底能跟什么事情有关。她也不会天真到觉得薄越不必出现在这种场合, 许多生意都是在无法言的隐秘情况下谈成的,这是商业世界的另一面。

    薄越的秘书应该是休息好了,这一次脚步走得稳稳当当,比上一回精神好了不少,微微垂眸,在她右前方一步的距离领路。

    两个人一路无话,七拐八拐,临到门前了,前面的男人忽然出声。

    “就是这里,喻姐。”

    秘书跟了薄越几年,按照年龄来,比对方还要大上一些,行事果断,算得上左膀右臂的存在。这时,他脚步停了一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做好被安排的任务后即刻退场,而是犹疑着又望了她一眼。

    喻棠表情不变,好像知道会有这样一个插曲似的,从容地回视过去。

    “……喻姐,虽然我的身份是不该些什么,”秘书呼出了口气,声音极低,平稳无波,后半句话得更加低沉,“很多事情,都不是您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随后也不等这边站着的人的回复,估计也猜到她并不会给任何反应,很快地微微颔首,转身有礼地离开了。

    喻棠像那天一样,目送着人远去,人影消失在暗色中,彻底消失。

    她收回目光后抬手,轻轻敲了敲房间门。上面的纹路精细复杂,顺着暗红绵延,掺杂着诡秘的暗示。

    “门没关,你直接进来!”

    喻展文的声音就这么隔着一层门板传过来,寒气迫人,听得出来还在气头上,和平时语调有些不一样,不再从容风度,翩翩风流,变得烦躁而中气十足。

    喻棠不动声色地推开一条缝,动作微微一顿,隔了几秒,然后才彻底大开了门。

    豪华的包房里灯光很暗,只坐了两个人,中间空着偌大的皮制沙发,一人一边,隔着天堑。

    喻展文坐在离门更近的这方,头顶的副灯昏黄发暗,手上夹着一只雪茄,脸上不带一点笑意,不老的面容在光下透着硬冷。

    那边坐着的男人则一点也看不到神情。顺着这边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对方一尘不染的皮鞋,西裤不起一点皱褶,整个人被影子淹没,手上什么都没有,微微侧身好像在凝视什么,察觉到门这边的动静后,又默不作声地望了过来。

    喻棠注意到,男人没有调整他的坐姿,支着下巴,轮廓如静默的雕塑。

    “来了就坐,傻站着干什么。”

    喻展文朝她投来一眼,目光不耐,话间带起云雾缭绕。

    喻棠斟酌了一下,什么也没,径直往那张没有人坐的大沙发走去,把装着甜品的袋子顺手放到身旁,看不出有什么不自在的。

    她做完动作的同时,喻展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掺杂了一声冷笑:“你还是我。”

    这话的对象不是对喻棠。

    暗处的人分毫未动,像在沉吟,周身的空气都跟着人本身的气质凝结得彻底。

    喻展文看得火大,整个人往后一靠,又笑:“算了,这事儿怎么能劳烦薄少爷呢,我这辈子还没干过捉奸的事儿,今天难得撞上了,也算新奇的体验,还是我来吧。”

    喻棠没有带外置器,右侧无声,又是彻底的灰暗。

    她感到自己成为了这无声中的一部分,整个人异常冷静。

    “如果不是考虑到我这个女儿怎么也不像是会当场扇人巴掌的那种脾气,我刚刚是一定不会任由你的狗把那女的带走的。”

    喻展文出口间,不再像之前的每一次交谈,还带着虚伪的面具阴阳怪气,而是直接撕破脸了一般,举着枪直接切入主题。

    “现在嘛,是后悔了,毕竟她不,我这个当爹的可以替她来,”喻展文又吐出一口云雾,笑了一下,“当爹的不就是干这些的吗,狗我不了,婊|子还不行吗。”

    他一贯自诩怜香惜玉,从来不对女人重话,这时候的状态怎么看怎么不对,好像只需要火柴轻轻点燃,就能彻底炸开。

    薄越的声音总算响了起来,波澜不惊。

    “伯父。”

    他的声音有些悠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对方的方位正好在右侧,喻棠觉得怎么听都有些不清晰。

    “您可以直。”

    男人仿佛有些不赞同他的用词,眼睛扫过一侧沙发上的喻棠,又深深地望向对面,若深潭一般。

    “直,我这是在直啊。”

    喻展文不怒反笑,换了个姿势:“也是,我怎么算也算不到,在这地方随便跟漂亮姑娘搭话,还能搭到你心肝儿身上。心肝儿被人动了,你是该赶过来示示威。不过跟我想的一样嘛,你就喜欢那种听话的,一手尽在掌握的,从这个角度看,糖糖是挺不符合你要求。”

    “她从到大装乖的时候居多,当着我的面什么都不,回去又都自己偷偷摸摸地做阳奉阴违,哪里是你要的白花,一捏就能跟碎了一样。”

    话音落下,薄越的眼神忽然变了些许,更加冷淡如冰。

    他的余光一直没有离开另一侧沙发上坐着的人。喻棠就仿佛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局外者,一句话不,静静地沉思着,洁白的脸颊透着天生的柔软,并没有觉得被这番话伤害到。

    她看起来快要变得透明了,思绪也一样透明,谁也没看,什么也没想。

    喻棠很快就从这三言两语中弄清楚了情况,只是并不难过痛苦,只有疲累和倦怠。

    她觉得这股疲惫感快要压垮自己,连带着昨日还残留着的柔软心软燃烧殆尽,全部灰飞烟灭,如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

    “您不必这样形容自己的女儿。”

    男人的声音停了一下,还是如美酒一般醇厚,出来的是一如既往温和的话,像平日里两个人相处时间会有的语调。

    喻展文觉得心里那股快要冻起来的火一瞬间又爆开,他很不耐烦地抬手挥了挥,声音几乎是喊了出来:“老子自己的女儿,你管得着么,你谁啊你。”

    他把雪茄一丢,讽刺道:“你也别叫我伯父了,这样,什么都不了,你明天就去找你亲爹,我去找我亲爹,咱们就把这婚约了结了,要是你还想着喻家的女儿呢,我大哥家里不是还有位为了你要生要死的么,多好啊。”

    喻展文鲜少有这样发火的时候,饶是喻棠跟在他身边,这时候也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和几十年前一样,你们把自己困在网里,也把其他人困在网里,北城的圈子嘛,什么时候有过一个活人?”

    他可能是想起了一些往事,情绪变得更加直白,随即话头一转。

    “你之前找我要保密,我也配合你了……”

    薄越断道:“伯父。”

    他显得很平静:“这不是一件事,和那无关。”

    “您和她平日在一起时,有尽到过责任吗?”

    空气便又凝固了。

    薄越注视着对面的人,并没有看另一侧的人,沉着声音,非常平淡地换了话题:“您之前派人调查过我?”

    这是在,喻展文绝对不是在没有认出那个女人的情况下上前搭话的。

    喻展文听出他话里的意思,牙渐渐咬的咯咯响,稳着嗓子,端起酒杯喝了一口,:“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酒精的作用下,他仿佛渐渐找回了平日里那种阴阳怪气的风格,无声地控制了一下情绪后,轻轻冷哼,靠回椅背:“薄少爷的私生活,北城里到处都是蛛丝马迹,你要高调,就不会没想到有人会调查吧,也不必装蒜。”

    喻展文从那种失去控制的状态逐渐缓了下来,面无表情地凛然道:“你有没有金屋藏娇,你爹肯定比我清楚多了,也包容多了。”

    他忽然朝另一侧投去一道目光:“你没什么要的吗,糖糖?”

    屋子里的暗色还在涌动。

    喻棠看着自己父亲,静默着对视几秒,然后才又转向右边,对着那边威严而高高在上的男人出声。

    她的血液在昨天微热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又凉得如此快,不过因为早有准备,没有彻底将她冻到麻木苍老。

    喻棠从到大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响起,像个陌生人,很轻松。

    她:“我也见过她,肖柔挺漂亮的。”

    作者有话要:  感谢青柚姑娘的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