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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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薄杉在床前为自己父亲沉静地念金庸的作品时, 接到手下人来的电话。

    她看了一眼床上闭着眼睛, 像是还在憩的中年男人, 轻手轻脚地起身, 到主卧的大阳台了一会儿。炎炎夏日, 外面风很热,薄杉不过在外面立了几分钟,额前就起了一层薄汗, 坐回椅子时依旧试图不带起任何动静。

    然而床上的人却这个时候睁开眼,瞥着她拧眉, 一副了然的威严样。

    “吧,又是你哪个弟弟的事儿。”

    薄父近来精神好了不少,但动脑动久了还是觉得吃力。他从年轻时就喜欢武侠, 看不上现在演艺圈里年轻人演的戏,只喜欢拿着原作一遍一遍的翻读,也向来不怕别人对自己的品味论个高低,走上军人这条路,也有一部分受到那些侠客身上的责任感影响, 最欣赏金庸笔下的乔峰,自诩以其为大方向上的行事准则。

    他从来是典型的大男子主义作风, 认为男人事事都要站出来, 哪怕犯了错,也该坦然面对,去想解决办法,而不是逃避。当初会同意薄越的婚事, 也有一部分这样的脾性原因。但又不喜欢自我克制的那一套,一向认为男子要有一部分率性而为。

    薄父用眼神制止住自家女儿上前搀扶的动作,自己半靠着床头坐起来,目光沉沉。

    “你也别想着给他们俩遮掩,”薄父的很直接,哼了一声,听起来很严厉,“天下没有道理要女人替男人去遮掩顶罪的!”

    薄杉沉默了一下,为难了一会儿,才终于叹了口气,顺从地把事情交代清楚。

    薄父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沉吟几秒,不知道为什么,反而笑了。薄杉不知道他在笑什么,只是也并不问,依旧淡然安静地坐着,垂眉敛目。

    “你确定没弄错人?是的,不是老二?”

    他也并不需要对方回答,只是又笑了笑,摆了下手:“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不就是在外面有个女人嘛,有什么大不了的。薄越前几天还带了喻回家吃饭,不上心的话,也犯不着到我面前来演这一出,还把他亲奶留给孙媳妇的手镯给要了过去。喻看起来也不是什么暴脾气,这事情大不了。”

    他甚至是有点感叹:“这才像是个正常男人嘛,你那个弟,从到大都一个脾气模样,有时候我都看不清他在想什么,跟个机器人似的,一天到晚按部就班……权力都有了,哪就有人真不想享受的。”

    薄父一点没有生气的迹象,他身后的墙上挂着一张从老一辈书法家那里求来的大字,写着“心外无物”,龙飞凤舞,光下仿佛有了活气。

    薄杉的余光往上瞥了一下,很快就又收了回来,对面前的人点点头,表示自己清楚了。

    “那,喻伯父那边……”

    她向来习惯做事稳当,提出这个问题也在情理之中。

    薄父示意她把书递过来,似笑非笑,微白的头发在光下反射出冷意。

    “这种事,其实向来是看谁有更多的话语权。喻展文那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公子哥,翻不起什么风浪。当然,如果他实在是去他老子面前撒泼滚,非得出口气,也无所谓。”

    他的很冷淡:“喻是不错,但你弟弟,也值得更好的。你不要插手,这事儿留给薄越自己解决。”

    “杉杉,人活一辈子,要是活成喻展文那么个混吃等死的少爷样,那就成了整一个废物,”薄父翻了一页手上的书,语气嘲讽,“你们三个平时关系如何,我都不想管,但要记住,留有本事才是本钱,也因为你们暂且各自还有些本事,我才觉得这些闹都无所谓。”

    他仿佛是在暗示什么,但最终什么都没有出口,面色不变,又道:“告诉老二,今晚的事情,就这么揭过行了,我也懒得问什么,再过火了,那就不是兄弟之间该做的事儿了。”

    薄阳把人扔那里不管,可能是意外,但绝不会不知道紫金汇那种地方有谁会是常客。

    “我知道。”

    薄杉没有去追问对方是怎么猜到的情况,只是一如既往,行事风格利落,点点头,背的笔直。

    喻棠当夜没有让喻展文以担心她的名义进公寓。她选择了独自回家,第一次没有听从薄越的吩咐和嘱咐,提着蛋糕直接走了,哪怕表面上看不出什么异样,出紫金汇的过程中也没有一个人敢拦。

    第二天,兴许也用不着第二天,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就将传得整个圈子都是。喻棠没觉得难过,只觉得烦躁。就好像从到大读书,许多人用不同的眼光评判她,她开始还会觉得难受自卑,后来只觉得无聊且烦闷,作觉察不到的状态。

    薄越来电话,她没有接。喻棠直接进淋浴间冲了个热水澡,出来之后发现手机屏幕亮着,是薄越发来的消息,好几条,简短的,长的,语气都很冷静。

    最后一条,对方发来的是一整个长句,内容看起来终于肯后退一步,表示妥协。

    薄越:糖糖,婚约的事情短时间内不可能解决,要是想要分手,也可以先做实质上的分割

    喻棠没管那么多,她回复:好

    其实这里面还是很值得道的,只是她已经累的头昏脑胀,只想好好睡一觉,不想被任何人扰。

    薄越竟然用了分手这个词,多么讽刺,怎么会有接吻都没有过的情侣存在?喻棠依旧觉得,未婚夫妻才是最贴近他们两个人之间关系的形容。

    喻棠一夜睡得并不好,她整个人在各种噩梦中穿梭,睁眼闭眼都是逃不开的幻境。

    第二天一大早,她在办公室拿出那本《伊豆的舞女》,读了一会儿,又摩挲了一下扉页上的四个大字,才算彻底地平静下来。

    带回家的蛋糕当然没吃成,被她扔进冰箱里,做了第二天的早饭,将就着就过了。近一年来,喻棠过着极度养身的生活,从来不喜欢将就,更不会让自己生活部规律,然而这一段时间以来,她半夜醒来的次数不少,糊弄过去的时候也渐渐增多。

    她一如既往在几个练习室之间转了几圈,回到办公室,看到前台妹为难地朝着她比手画脚,指着里面摇头。

    喻棠的第一反应差点就是,是不是又是她那个堂姐找上门要道点儿什么,都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进门,才发现里面的人竟然是不知道从哪里杀回来的李嫣云,正四处在她的办公室翻找东西。

    大姐穿的一身露脐上衣配高腰牛仔长裤,清爽又好看,偏偏动作风风火火,听起来动静大的吓人,也不怪人家前台妹被吓成那样。

    “你在找什么?”

    喻棠哭笑不得,也没拦,倒了一杯水摆在茶几上。

    李嫣云也不是全然不知道考虑,她压根没动喻棠平日里放工作资料的书柜和电脑,只是恶狠狠地道:“帮你把薄越那傻|逼送的东西全找出来扔了!”

    她拿起一边桌子上摆着的书,哗啦啦翻了一遍,恰好是喻棠早上看到一半的,动作到一半,被人连忙制止,是这和薄越没关系。

    “我还以为这字儿他写的呢,有点儿像,”李嫣云嘴上这么,一边把书合拢放了回去,“你呢,别光我行动啊,赶紧找,分手这不得两清了。”

    喻棠就笑:“你怎么觉得我会分手?”

    李嫣云嘁了一声:“姐,这世上应该没人比我更懂你了,看起来脾气温柔,实际上倔得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她顿了一下,显出几分不自然:“你别理外面那些风言风语,那些嘴贱的,我自有办法收拾。”

    李家在北城有话的权力,不仅仅是因为涉足商业,还因为家里有人从军从政。

    喻棠大概也猜到了。李嫣云反应这么大,兴许是又在哪个社交场合遇见了谁,了什么难听的话,才会在气头上这么半天。她觉得眼眶有点酸,只是为单纯还有这么个真心关心自己的人。

    只是,她也不露出任何异样,叹了口气,无奈地拉过李嫣云的手,问:“我真的无所谓,都这么多年了,不会骗你。倒是你,感情生活怎么样?”

    李嫣云便忽然沉默了。

    她极少有这样沉默的时候,大多数感情经历中,大姐都永远是直来直往的态度,要么就很干脆地难过,要么就在到手了之后得意洋洋。

    她一沉默,喻棠就心知不对,便调整了一下坐姿,非常温柔地和对方面对面,静静地等待李嫣云话。

    “我……”

    大姐缓了一下,笑得有些勉强:“我想去国外读书,你,我这年龄这水平,还有地方要吗。”

    喻棠怔了一下,随即反应很快,直视好友的眼睛,声音更加柔和:“薛教授了什么?”

    “他?他要是了什么,就好了……”

    李嫣云喃喃出声,又泄了气一般,抱住喻棠:“真的,糖糖,我从来没觉得自卑过,以前每段恋爱也都是主导的一方,就是,就是跟他死缠烂久了,我突然就明白,没文化到底是个什么意思。他也没直过,对我一直很有礼貌,哪怕拒绝也很绅士……可我……”

    “我要是进娱乐圈,那肯定也是翻天覆地的主儿,可是他在的那个圈子,我除了投资,除了给钱,除了帮忙通关系,还能做些什么呢。”

    大姐声音破天荒的低沉:“而且他永远一副冷淡高高在上的样子,给的回应模棱两可,我是挺享受暧昧的,但也会累了,烦心……”

    喻棠回忆起了一些往事。最开始她试图接近薄越的时候,几乎是一样的想法,可是喜欢是世界上最没道理的驱动力,任何时候都一样。她试图在脑海里勾勒那位见过一面的薛教授的形象,猜测了一些,便分析了几句,劝慰好友。

    手机屏幕这时又亮了起来。

    她下意识地以为薄越的消息,没有第一时间去看,等到把人安慰的差不多了,才拿起来瞧了一眼。

    看见屏幕的一瞬间,喻棠有些诧异,表情显露了一两点,旁边的李嫣云便凑过来一起跟着瞄了几眼。

    薛泽齐:Yu,上次不好意思,的再聚,不知道你最近有时间吗?

    “……我擦!”

    李嫣云整个人精神一振,好像连自己的烦心事儿一下都忘了,甚至忘了盘问提琴手消息里的上次指的是什么,“这去啊,必须得去,我看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

    作者有话要:  感谢葵花姑娘的两个地雷!=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