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尾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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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一木醒来时,月光洒在桌上,如意窗棂印上皎洁的白盘,乍看像是祥云轻飞曼舞。

    不远处,东市笙歌鼎沸,他迷蒙的向外看去,天上一轮明月,一圈柔光朦胧的向外晕开。

    又是一年七月半。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

    兮字还在齿中,一堵墙往他面前一横,高大的身影一下子遮去了桌上的如意瓷盘。

    刘亮平猛一捶桌:“还在这儿睡呢!”

    江一木不满的咕哝:“我已经连着守了三个通宵……”

    “生了!”

    “生了?”江一木一下子没回过神来。

    “芙儿姐姐生啦!”一旁的刘亮雨见二人磨叽得心急,忍不住大喊道。

    声音大的像是往茶馆里炸了一个惊天响雷。

    刘亮平赶紧捂住刘亮雨的嘴,江一木已经飞箭似的冲向了楼梯。

    刘亮平和四周的茶客道了歉,愤愤的转向刘亮雨:“人瘦巴瘦巴的,嗓门怎么跟个掼炮似的,再吵下次给你改名刘大炮。”

    “好土啊。”

    “多硬气!男子汉就该有男子汉的样子!”

    “哥……”

    “干嘛?”

    “你真的好土啊……”

    刘亮平往他脑门叩了一个爆栗:“走走走,上楼去。”

    阿禾怀里的是个女娃娃,哇哇哭得床板子都快被震塌了。

    阿禾眼上扎了个喜庆的大红绸缎,激动地抱着女儿转了一圈又一圈,吓得一旁的稳婆脸色煞白。

    他看向林芙儿哈哈大笑:“你,这么能哭,是不是遗传的你!”

    林芙儿满额大汗,嘴唇着颤,但也是抑制不住脸上的红光,撑起身道:“是啊是啊,有意见?”

    稳婆急忙将林芙儿摁回榻上:“鬼门关刚走完一遭,能不能消停点。”

    阿禾一边拍着女儿,一边转向角落的白衣少年,得意的一笑:“阿木啊,你看我都,你什么时候也……嗯?”

    江一木正帮稳婆着热水巾,听见阿禾的话,冷眼直接就扫了过去。

    “你子越来越厉害了,眼神磨得跟刀光一样,隔着层布我都觉着冷。”

    楼梯口又传来了稀稀拉拉的脚步声,准是亮平亮雨那对活宝。

    阿禾举起怀中的公主对他们道,“你看,多漂亮啊,白里透红的。”

    刘亮雨:“你骗人,你又看不见。”

    结果后脑勺又挨了一掌。

    林芙儿见状急忙道:“孩不能后脑勺,会越越笨的!”

    刘亮雨抱着胳膊对刘亮平一哼:“听见没,芙儿姐姐都了不能。”

    刘亮平于是直接上手揪耳朵:“你丫笨点就好了……”

    “呀呀呀疼……芙儿姐……!”

    林芙儿江湖救急:“耳朵也不能揪!”

    稳婆双手将林芙儿摁回床上,一肚子窝火终于忍不下了:“出去出去!全都出去!乱七八糟的!生个娃也没个安生……”

    刘亮平刘亮雨灰溜溜被赶了出去,就连江一木也被无辜的撵了出来,三人悻悻下了楼,一道出了茶馆。

    外头,目连嗐头嘟嘟直吹,接着一阵敲锣鼓。

    刘亮平感慨:“又是一年中元。”

    刘亮雨冷不丁来了一句:“中元节出生的孩子可以看见鬼。”

    刘亮平眉头一竖,刚要出手,被眼疾手快的江一木挡下了。

    江一木饶有兴致的问刘亮雨:“这话听谁的。”

    刘亮雨:“老徐!他还中元节出生的孩子是天胎,与地藏王菩萨有缘分,不过命比较硬,必须要配个命一样硬的,两人就能平平安安,相濡以沫,白头偕老,天长地久……”

    话还没完,一边刘亮平已经撸起了袖子:“老徐人呢?”

    刘亮雨:“去喝酒了。”

    江一木:“成语背的挺多,知道意思么?”

    刘亮平哼了一句:“屁孩,知道什么啊知道。”

    刘亮雨顶回去:“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

    刘亮平不耐烦的摆摆手:“行了行了,我有事情要忙,在这儿跟你阿木哥待一会,我马上回来找你们。”

    江一木点点头:“你去忙吧。”

    刘亮平走后,刘亮雨凑到江一木耳边,贼兮兮的问道:“阿木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啊。”

    “啊?”江一木听得一头雾水。

    “刚刚在茶馆里,我听见你背诗经。”

    江一木挑着眉瞅了瞅眼前的男孩,难怪刘亮平这子聪明到他受不了。

    江一木唇角一勾:“诗经哪一章?”

    刘亮雨嘻嘻一笑:“国风。”

    “哪国?”

    “陈国。”

    “章名?”

    “月出。”

    “背一段?”

    “好叻!”

    刘亮雨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色,挺胸抬头。

    这孩子十一岁,正是长身子的年纪,虽然个头已经快赶上大人了,但身细肩窄,看着就是比同龄人一圈,加上他五官细巧,粉扑扑的,竟有一种平常男子所不具有的美雅之感。

    比他大哥刘亮平的书生气,可是多得多了。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纠兮,劳心悄兮。”

    两人伫立月牙湖畔,男孩黑清的眸中,火烛之光曜煜。

    江一木朝那光源望去,水光粼粼的湖面上,朵朵纸菡萏着旋的漂着,画舫上男女浅斟低唱,笙歌萦绕其间。

    “月出皓兮,佼人懰兮,舒忧受兮,劳心慅兮。”

    声光交错,影影绰绰,恍然如梦。

    空中楼,镜中花,水中月,就连隔岸人潮中那抹赤红,也若昙花一现,南柯一梦。

    江一木不由得凝了息。

    光影婆娑,于瞬息间流离。

    曾经有个红衣姑娘,在月下的荒野地里对他,相识是缘分,相忘是命运。

    “月出照兮,佼人燎兮,舒夭绍兮,劳心惨兮!”

    刘亮雨诵至此处,观望东市辉煌灯火,竟然潸然泪下。

    那姑娘还,再深的情缘,不过一生一世,可这一生一世,究竟是太短了。

    江一木突然握住刘亮雨的肩膀:“我,我有点事,一会儿刘亮平回来……”

    刘亮雨意境破碎,一下子被他拉回了现实,抖筛似的直点头:“阿木哥你放心,我哪也不去,再了,东市我可熟……”

    话还没完,身旁的白影已经没入人潮。

    那日,他本要问她,你又怎知绵亘因缘止于一世?可惜话还没问出口,那姑娘竟撇下他只身离去。

    缘是什么?缘是一颗种子,一旦种下,永生不复,岂能断就断?

    那晚,他突然明白,千秋万代,转世轮回,不过是有缘人周而复始的相识相忘。

    相逢陌路,相忘江湖,或是一成不变,或是面目全非,都是缘分,都是命运。

    倘若人间真有千载一瞬——

    “夏梓童!”

    红衣少女徐徐转身。

    她望向眼前喘着气的白衣少年,眉宇间几分诧然:“你是……谁?”

    他微微一怔,深呼一口气:“我是江一木。”

    她眨了眨眼,双瞳黝黑明亮,泛着水光。

    “你方才是唤我?你唤的什么?”

    “你的名字。”

    她摇摇头。

    “我没有名字。”

    江一木低吟。

    “我给你取一个吧。”

    取名?有意思。

    “好啊,什么名?”她侧头问道。

    “梓童。”他脱口而出。

    “梓童,”她暗暗重复了一遍,樱红的双唇弯成月牙,“好听。”

    一阵清悠的铜铃响起,叮铃叮铃,由不远处的河畔,舞过星散的彩莲,迤逦飘至。

    大肚老人一手握着酒葫芦,一手摇着清铃,在欢欣的锣鼓闹灯中酣歌醉舞。

    江一木抿了抿唇。

    “梓童……”

    “嗯?”

    他笑着摇摇头,一把拉过她的手。

    “梓童,我们放水灯去。”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  于是故事讲完了。

    本以为有很多话想,最后只有感谢,谢谢听完我讲故事的你,也谢谢给予我这个故事的每一个角色。

    很幸运的踏上了一条路,青涩而赤诚。

    祝好,我们盛夏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