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冼子玉完自己心里舒坦了,也没太注意连棣什么反应,带上门就回了自己房间,爬到被窝里又拿起枕边的书来。
韩思博也上了床。弟弟每天晚上睡觉前看一会儿书,他已经见得习惯了。不过他扫视几眼,觉得这书上的内容似乎有些眼熟,“这几页你昨晚不是看过了?”
“嗯。”
冼子玉指间夹着书签,无意识地在自己手上划来划去,“但是昨天晚上我都在想连棣,所以没看进去,就只是乱翻了一遍。”
“……”
他得坦诚。韩思博听在耳朵里,却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味儿,试探着问,“你俩什么时候认识的啊?感觉关系很不错,应该已经认识挺久了吧。”
“也不算很久。”
冼子玉终于把目光从书上移开,看着他认真地,“但是连棣是我最好的朋友。”
“唔,这本书也是上次探班时他送给我的。”语气里还透着点骄傲。
“哦哦。”
话虽这么,韩思博想想还是觉得不太对,“你们俩性格差异还挺大的,我看他对你很上心……”
“对啊,我们是好朋友啊。”
冼子玉一脸疑惑,“博哥,你到底想问什么?”
“……”
是你缺根筋还是我想太多!
韩思博纠结了一会儿,觉得虽然关心弟弟,但自己好像还是不插手比较好。于是把疑虑咽回肚子,把自己缩进被子。
“没什么了,你继续继续,看书。”
“哦。”
冼子玉没太探究他的欲言又止,注意力重新回到了书上。
没多久,大家全都洗漱安置妥当。他也收起书躺下,熄灯睡觉。
不知是不是前一晚梦境的惯性,他刚一闭上眼就觉得要糟。
大脑中熟悉的侵入感来得太快,冼子玉还沉浸在跟好朋友玩了一整天的放松状态中,来不及抵制防备,坠入一片纯白的梦境。
空气中漂浮着细的雪花,屋檐上凝结着细长剔透的冰凌。寒风卷着刺骨的冷意,他在梦境中睁开眼,发现自己身在某处古朴的园子里。
许是大户人家。亭台楼阁处处都建得讲究雅致,一池湖水上拱桥如虹。他缩着肩膀转了一圈,四下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三两侍女无视他的存在,从他身边经过,讨论着如何采买年货。
冼子玉第一次见到如此安静平和的梦里世界,排斥感减弱了许多,又扛着冷风多溜达了一会儿。
雪越下越大。过了桥,就到了一处更僻静无人的所在。他看见一片白茫茫的地面上,一行清晰的脚印由左及右延伸。应该是还没走多远,他好奇之下顺着脚印追了过去。
转过一条路,脚印的主人很快出现在面前。
他身材高大,背上还背着个人。冼子玉紧赶两步绕到他身侧,细看之下惊得移不开眼。
虽然装束截然不同,但这轮廓,这眉眼。除了眼角少一颗痣……
他分明就是连棣!
冼子玉第一次在自己的梦境里见到认识的人。当场懵了。
这……梦的是什么?
难道他不仅能看见自己的前世,还能看见别人的?
没等他懵多久,一直被背着的人话了,声音又轻又细,“连棣,下雪了吗?”
……连名字也一样!
话的似乎是个女孩子。她的脸很,雪白的锦缎覆在眼上,绕到脑后了个漂亮的蝴蝶结。大半张脸都被盖住看不清样貌,只露出又瘦又尖的下巴。
漆黑如缎的长发散乱在肩头垂到腰际,发尾随着步伐一蹦一跳,是她身上最有活力的地方了。
冼子玉看着她,心里弥漫着异样的难过。
这女孩安静地伏在连棣背上,像一朵雪花落在他身上。尤其是不话的时候,存在感微弱得吓人。没有一点生气儿,几乎要跟这漫天的冰雪融为一体。
连棣走得不快。冼子玉调整步伐跟在他们身边,听见他们的对话。
“连棣,是不是下雪了?”
“是,下得很大。”
“我在里面待了多久?”
“两个时辰。”
“啊……”
女孩咬了咬冻得发白的下唇,不甘心抿起嘴角,“再早两个时辰下就好了。”
她抱着连棣的脖子,不安分地晃了两下身体,央求道,“我们能不能先别回去?我想看看雪。”
“……阿岚。”
连棣叹了口气,把她往上拖了拖,声音无奈又温柔,“别闹。”
“你的眼睛还受不住太亮的光。”
冼子玉这时才发现,“阿岚”被蒙住的眼睛正缓慢地渗出血迹来,染得雪白锦缎上星星点点的红。
偏偏她的语气若无其事,除了格外虚弱些以外再听不出别的,更让人难以想象她遭受了什么。
阿岚……
亲昵如同乳名,冼子玉在心里念了一遍,看着逐渐被染红的锦缎,有些喘不过气来,好像自己的眼睛也正感同身受般隐隐作痛。
“那不成,晚上雪肯定就停了。”
一双纤细苍白的手从披风下伸出,阿岚左右开弓揪着他的耳朵轻轻拉扯,不依不饶道,“这可是今年第一场雪,错过了就再也见不着了。我现在就想看。”
可任由她怎么撒娇,连棣的回答都只有一句,“不行,先回去休息。你身体重要。”
扯了半天也没得逞,她有些闷闷不乐,却还是不愿意放过他的耳朵,在手心里揉来揉去,突然察觉到什么,不怀好意地笑起来,“连棣,你是不是在害羞?”
“你的耳朵好烫。”
连棣耳尖已然红透,还隐约有往脸颊侵染的趋势。却仗着她看不见,强行镇定地回答,“没有。是你的手指太凉。”
“我才不信。”
笑声虚弱却纯粹,像有灵性,能直达人心底。
她身上罩着宽大厚重的黑色披风,从单薄的身体上垂落下来,把两个人都遮住裹在一起,远远望去仿佛一体。
“冷不冷?”
“不冷。”
她脸颊贴着连棣的脖子,满足地叹气,“你身上暖和。”
这句话完,连棣的耳朵好像更红了些,想来该是在心里庆幸这时她的双眼被遮住了看不见。
否则又该是一通调侃。
“啊,我知道了。”
她突然灵光一现,有商有量地提议道,“不如这样。我们先回去休息,你帮我守着。等雪约莫快停的时候,你再叫醒我。我看两眼就够,行吗?”
各方各面都考虑到了。她觉得自己这想法十分不错,很有些得意,“你好不好?”
连棣反手给她拉了拉披风上的毛领,盖住她冰凉的手指,应声道,“好。”
“那就这么定了。”
阿岚得了承诺,趴在他背上安静下来。没走出几步便疲惫得睡着了,想来之前也是强撑着精神同他话。
连棣觉察到抱着他脖子的手力道渐渐松了,试探着问了一句,“阿岚?”
没有人回应,耳边只传来微弱的呼吸。
背上的人单薄得轻如无物。他负重前行,步子依旧很稳当。只是低头看了看脚下堆积的雪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着没人听到的情话。
“雪有什么好看。”
他喃喃道。
“雪……没有你好看。”
**
冼子玉一觉醒来,跟往常一样先懵了一会儿。
这是什么展开?他的梦里解锁了新人物?
其中一个还是熟人。他怎么会梦到连棣?难道他跟连棣上辈子就认识?
因为上辈子就认识,所以才会刚见面时就觉得格外亲切?
……不是这样。
冼子玉用力摇了摇头。
连棣就是连棣,他会让人感到亲切,是因为他本来就是个很好的人,是自己的好朋友。跟什么梦境什么前世都没有关系。
那阿岚又是谁?
天色欲晓,睡是睡不着了。他带着满脑子的问号下了床,想去洗把脸醒醒神。无意间从洗手间的窗户望出去,看见院子里站着个人,侧身看着远处环抱的绿山梯田,指间夹着一点火光,明明灭灭。
冼子玉下了楼,还未走近就被他发现了。
“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连棣蹲下身,把指尖的火光摁灭在墙边潮湿的泥土里.
“醒了就睡不着了。”
冼子玉看了看他脚下散落一地的烟灰,“你在这里站了很久吗?”
连棣刚想话,突然转过身,压着嗓子低低地咳嗽了两声,这才又回来看他,“也不算太久。”
冼子玉心你骗谁呢。
清空气中漂浮的水汽把他的头发都湿了,眉眼看来格外清晰明朗。睫毛上也挂着一层水雾,垂眼看人时全然没了平日里的凌厉。眼角下一点浅红更是配合得恰到好处。
如果不是长得人高马大的,这幅神情,用楚楚可怜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这模样一看就是站了许久。冼子玉有点气他不跟自己实话,但看他这样又实在不出什么怪他的话来,“你要不要回去休息一会儿?我们的节目上午没那么早开始录,大家都还得再睡一会儿的。”
连棣摇了摇头,“不用了,我也睡不着。”
冼子玉看看他,又瞟了眼那一地的烟灰,觉得把人憋在院子里也不是个办法,吩咐他一句便转头往屋里跑,“你在这等我一下。”
睡不着的时候一般是有心事。跟韩思博在一起久了,他也学了些能用以充当知心弟弟的技能,因此上楼去拿了钥匙,开大门,“我陪你出去散散步。”
清早的乡间路上旷静无人,两人并肩缓步前行,漫无边际地聊着天。
连棣实在不擅长撒谎,尤其是对他。没聊几句就把自己忘带助眠药无法入睡的情况暴露的一干二净。
冼子玉之前被噩梦折磨了许多天,对他的烦恼很能理解。但也没什么有效的办法来解决,只能道听途乱出主意,“你有没有试过数羊?我听人的。就是闭着眼数一只两只三只……数着数着就睡着了。”
“没试过。”连棣,“有用吗?”
“我也没试过。”冼子玉挠头,“我睡觉睡得还挺快的。”
他不太知道连棣的具体情况,但对他自己而言,只有不敢睡的时候,还没有想睡睡不着过。
“总是吃助眠药对身体不太好吧?如果一直这样一定要去看医生。”
他语重心长地劝道,“万一你有病呢,是吧。早发现早治疗。”
连棣:“……”
“我知道了。”
他觉得有点好笑,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应了下来,“那我先试试你的办法,不行就去看医生。”
两人边边走,顺着前一天的游戏路线绕进了山林里。一大早山林里格外安静,除了不时传来的鸟鸣,还能听见风吹树叶的声音。满眼的绿看得人非常舒适。
路是被上山的人踩出来的,边缘被植物宽大茂密的叶子模糊了,没有清晰的界限。下面就是几乎垂直陡坡。如果掉下去,就算有灌木挡着,不死也得落个残废。
连棣提醒他,“走路中间,别走得太靠边。”
冼子玉来过好几次,但都是大白天,又有人陪着,危机意识不强。
都这么大个人了还能连路都走不好吗。
他在心里暗戳戳吐槽连棣操心的样子像个老父亲,fg立得飞起。
连棣沉默了一会儿,突然出声。
“你上次去看望的妹妹……她的家住在哪儿?”
他话题转得太快。冼子玉猛地反应过来,震惊地盯着他,“你怎么还记得这个?!”
连棣对他过激的反应很有些意外,“我不该记得吗?”距离上次起这件事也并没有过去很长时间。
冼子玉难以置信地摇头,连连后退几步,“不对,时老板明明过。你应该转头就……”
“忘”字还没出口,他脚下就踩空了。
作者有话要: 公子:爸爸QAQ