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的是以前,你是不是以前就认识我?”
宁悦表情严肃,在脑中搜索着楚誉这个人、这张脸。
这样好看的一张脸,如果她见过,应该不会完全没有印象才是。
可惜,想了半天,依旧无果。
瞧见她懊恼的神色,楚誉眼中盛着隐隐的笑意,“当然认识。”那抹笑越来越深,直至彻底蔓延。
宁悦:“……”
竟然有些无言以对。
“什么时候?”她又惊又疑的问。
楚誉勾唇,路灯下,他的轮廓很深,特别好看。
但宁悦板起脸:“我不记得了。”
他脸上笑意不减:“嗯。”
“时间不早了。”楚誉边边看手腕上的手表,他伸手指了指住宅楼,“上去吧。”
宁悦:“……”又一次语塞,甚是无奈。
话到一半,偏偏半吊着她。
他不该当律师,应该改行去研究心理学。
她清了清嗓音,客气的道别,转身上楼。
姑娘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楚誉兀自笑了笑,抬头望着眼前这幢只有六层的老式住宅楼。只见六个楼层都亮着灯,房子很老,却看着很暖。
然后,步伐沉稳的姑娘出现在二楼的楼道,再默数十几下,到了三楼、四楼……
原来,她住五楼。
楚誉仰着脸,眼角眉梢染上淡淡的笑意。
*
阮歆下飞机取完行李,一眼就瞧见候在出口的陆伊莱。
“想死你了!”她高兴的叫闺蜜的名字。
陆伊莱漂亮的脸上笑容明媚:“终于舍得回来了?”
“工作需要。”
“这个借口骗骗别人还行。”
阮歆笑弯了眼:“还是你懂我。”
“走吧,现在去会所?”陆伊莱接过她一个拉杆箱,“飞机延误了这么久,到那儿差不多,老周已经到了。”
阮歆下意识去撩自己的头发,等摸到耳边的碎发,她才想起来,回国前她剪了及腰的长发,换了个干练的新造型,“我以为他不会来。”语气有些弱。
陆伊莱揽住她:“你觉得我会让你失望?”
“还是你好。”阮歆顺势靠过去,“伊莱,我后悔了。”
陆伊莱点头,拍拍她的肩膀安抚,“既然想回头就收收脾气,别再折腾了。”迟疑了一下,又,“你在米兰换了几个男朋友了,这事老周应该也知道,你自己注意点。”
阮歆噘嘴:“怎么可能?分手之后当我是空气,他会关心我?去关心那个灯泡还来不及吧!”
陆伊莱拧起眉,却什么都。
两个人赶到会所,包厢里大部分人都到了,不知道是谁今天是冬至,竟是要会所的大厨包了五盘饺子,硬是要应应景。
周霁匀跟楚誉坐在一块,他明显不在状态,光喝酒,也不话。
大门被人推开,穿着旗袍的女服务生率先进来。
楚誉抬眸,胳膊撞了周霁匀一下,“回神了。”
周霁匀没动,依旧自顾自喝酒。
一口气喝了半杯红酒,涩得他直皱眉。
“Hello,亲爱的们。”阮歆戴了副大墨镜,从服务生身后冷不丁跳出来。
几个玩得好的发起哄:“哟,大白天戴什么墨镜?”
“米兰溜了一圈,不会脸上动刀子了吧?”
“阮阮,不够意思啊,一走这么多年,是不是把我们都给忘了?”
一片起哄声中,阮歆的目光穿过发们,落在角落里正倒着红酒的周霁匀身上。
唯一落入她眼中的男人低着头,额前的碎发遮住了眼睛。她有些看不清他的神色,更猜不到他此刻是喜悦?还是最后一次见面时,无法言的厌恶?
阮歆陡然紧张起来,指甲扣得掌心生疼。
“阮阮,来一杯!”
有人给她倒酒,她也没有理会。
忽的,有人握住阮歆的右手,轻轻松开她扣得紧紧的手指。她侧过头,是陆伊莱。
她微微一笑:“我没事。”
然后,阮歆大大方方走过去,穿过起哄的人群,走到周霁匀跟前,“这么久不见了,不会这么气吧?”
张扬的笑容,一如往常。
周霁匀抿了口红酒,坐着,仰起头望着她,“欢迎回国。”声音平淡。
阮歆笑容一滞:“谢谢。”随即,视线扫向他身侧的楚誉,“楚大律师,还单着呢?”
话音刚落,胳膊被陆伊莱扯了扯,她没在意,继续:“我去米兰前你单着,现在依然这样,我的红包都送不出去啊。”边边瞟向身旁的陆伊莱。
楚誉瞅了她一眼:“快了。”举起酒杯,向她示意。
陆伊莱面色骤变,阮歆也是被噎。
“好了,大家难得聚聚,点菜?”陆伊莱挤出笑,圆场,“今天阮阮请客,你们随意。”
会看眼色的几个人附和:“怎么能让阮阮请客,这里男同志这么多,出去多丢人。”
“就是!”
气氛一时间又变得异常火热。
阮歆上来就给自己倒了三大杯红酒,一杯杯敬过去,大家直夸她豪气,陆伊莱拉了她许多次,她都只当没看到。反倒是周霁匀,眉毛都快粘到一块了,却碍于现在的立场,终究什么都没,只闷头看手机。
楚誉见状,想起前两天这哥们对他大谈爱情观,笑起来,“看来,你不过是理论知识丰富?”
周霁匀难得瞪他:“看你有女朋友之后,我会不会嘲笑你。”
“阮歆这是要吃回头草?”楚誉问。
周霁匀又不话了。
楚誉举着酒杯碰了碰他的,一饮而尽。
周霁匀放下手机:“不合适就是不合适,没什么好的。”一本正经的解释。
沙发上的手机响了一下,来电提示“悦”。
“接个电话。”周霁匀握着手机起身,走到包间最角落的位置。
“那位于先生的咨询有点问题。”宁悦在加班,“有抑郁倾向。”
周霁匀沉吟:“能进行开导吗?”
“很困难。根据我今天跟他的接触情况来看,建议转去医院更专业的心理医生,药物配合,进行系统治疗。”
“好,我联系方医生。”
宁悦:“等会儿我把情况整理出来。”
周霁匀笑:“悦,结束了早点回家,今天我不在,你自己车,回家报平安。”又开始碎碎念。
宁悦无奈:“是是是,我知道。您老不用一遍遍强调,别操心,当心长白头发。”
“嘶,你这姑娘胆子肥了?!”
阮歆不知什么时候拿着酒杯过来,周霁匀敛笑,“我有事,先挂了。”
他把手机塞口袋,对她笑了笑。
“妹妹的电话?”阮歆揶揄,“这么多年的护花使者还没轮到转正?”
话里带刺,笑里藏刀。
楚誉和陆伊莱看在眼里,如临大敌。
“阮歆!”周霁匀蹙眉,看着她。
“嗯,我在。”阮歆双手环胸,不甘示弱的回看回去。
半晌,周霁匀忽然莞尔,“阮歆,这么多年,你倒是一点没变。”
平平淡淡的语气,波澜不惊的神色。
阮歆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狼狈和恼怒。
“是,我是没变过,看来你也是,依旧对你的妹妹念念不忘。”她有些咄咄逼人。
陆伊莱扯住她的胳膊,朝她使眼色,却被她甩开了。
“实话,这么些年,我最佩服的就是你的妹妹。你看,只要她哭一哭,柔柔弱弱的一声对不起,你整个魂都跟着丢了。”阮歆炸了,开始口不择言,“呵,妹妹吗?她该改姓情才是!”
气氛凝重,其他正嗨的几个人频频偷瞄,又都不敢过来。
“比起做白莲花,我甘拜下风。”她这么。
“阮歆!”
没想到,第一个出声断的竟是楚誉。
陆伊莱侧目,惊讶的望向目光幽沉的男人。他明显是生气了,一反常态的出来插手。
“阮歆。”楚誉绷着脸,眼中怒气渐渐聚集,“你过了。”
陆伊莱更用力的拉住阮歆,硬是把人拉走。
拖着人拉到离周霁匀最远的角落,她恨铁不成钢的看着面无表情的闺蜜。指责的话就在嘴边,但瞧着对方的模样,一句都不出来。
陆伊莱叹气,故作淡定的发们开始插科诨的炒气氛,一个个手舞足蹈的,无意间挡住了方才严厉的楚誉。短暂的惊讶过后,她以为他的发作是为周霁匀出头。
“阮阮,你忘了自己的目的了?”她严肃的问。
阮歆埋进沙发,伸手遮住眼睛,“我只是不甘心而已。”
陆伊莱抱抱她:“好了好了,别管什么妹妹了,你跟老周才是最重要的。”耐心的哄她。
这么些年,陆伊莱没少听阮歆抱怨过周霁匀的妹妹,她是白莲花,她是电灯泡,她是他们分手的罪魁祸首。但陆伊莱其实并没有真正见过这么一个阮歆始终用“妹妹”来作代称的人。
老实,她从没见到周霁匀真的乱玩过。
“我控制不住,我没想到这么多年,他依然对她那么好。”阮歆声音软下来,“看他接电话时的神情,我嫉妒,你懂吗?伊莱,你问我换了多少个男朋友,可最近几年,我才渐渐明白,其实最好的我早已拥有过了。所以,我更加恨她。”
她恨宁悦。
陆伊莱更用力的抱住阮歆:“好好好,我知道。”一遍遍的安抚,目光却越过人群找到楚誉。
这个她喜欢了许多年的男人。
他总是冷冷的,对她不冷不热,偏偏她只喜欢他。
阮歆渐渐安静下来,又开始跟其他人狂欢。陆伊莱余光里看到楚誉放下酒杯,不紧不慢的踱步离开。
想了想,她跟出去。
楚誉往洗手间的方向去了,她等在包厢门口,组织措辞。
很快,他走近,见到她,似乎有些诧异。
“有事?”楚誉停下脚步。
陆伊莱露出笑:“嗯。”
他点点头,示意她继续,如同面对当事人一般,很平淡。她的脑子突然一片空白,酝酿的情绪和语言刹那间散得一干二净。
“阮阮她没坏心,只是有点激动。”她不知所措。
果然,楚誉拧起眉,面色并不好。陆伊莱后悔,第一次希望时光倒流,“不她了。”
她又问:“你最近很忙?”她几次电话给他,他都在忙。
楚誉“嗯”了一声,话不多。
气氛尴尬而别扭。
陆伊莱侧过身,包间大门就在跟前,里边有失意的阮歆。
“楚誉。”她对他温柔一笑,“如果你现在仍然没有喜欢的女孩,你觉得我怎么样?”
楚誉低头,四目相接,陆伊莱的神色很紧张,笑容也有些僵硬。
“你没有女朋友,我没有男朋友,不如考虑考虑我?”抱着那么点万分之一的希望,她将憋在心底多年的话宣之于口。
结果,希望的破灭似乎也总是在一瞬之间。
楚誉定定的看着她,眸子里翻涌起复杂的情绪,“对不起,伊莱。”
他这么回她。
陆伊莱迎着他的目光,眼中的光终于一点点消失。
“楚誉,我还是那句话。”她仍然笑着,“除非哪天你真的有女朋友了,我保证退得干干净净。”
她的心头没过一丝苦涩,酸酸涩涩,并不好受,“你现在虽然不喜欢我,但你也没女朋友啊,你又能保证你未来不会喜欢上我?”
她表现得很豁达,楚誉动了动唇,“伊莱,我有……”喜欢的姑娘了。
不等他完,被陆伊莱断,“在你有女朋友之前,我不会放弃。我们不是阮歆和周霁匀,我不想后悔。”
“楚誉,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可以不在意,可你阻止不了。”
陆伊莱眸光清亮,仿佛又恢复到平日里那个聪明干练的陆女神。她深深望了他一眼,推开面前的门,留给他一个潇洒又窈窕的背影。
楚誉愣了愣。
比起陆伊莱,他显得有点胆啊。
*
宁悦发现家门口贴的白纸条时,她刚从超市回来。
深色的大门上,粘了几张大纸,写着姜卓的名字,以及各色“诅咒”。
她心下一沉,匆匆撕下纸条,关上大门。
姜卓并不在家,爸妈也不在。
宁悦来不及放包,径自走进他的房间,意外发现书桌上几张类似的纸条。纸上有他的信息,精确到学校专业和手机号码。
他被人.肉了。
但姜卓一直都没有告诉她。
只犹豫了一下,宁悦找出楚誉的手机号。
“楚律师。”电话很快接通。
传来一声不确定的惊呼:“宁悦?”
周一是楚誉叔的生日,他把所有的会议和预约全部排开了。这会儿他留在律所加班,正忙得不可开交,没想到会接到姑娘主动拨过来的电话。
“楚律师。”刚接起来,她的声音很急。
楚誉敛下某些旖旎的心思:“别急,慢慢。”
宁悦手里仍捏着那堆标满信息的纸条,来回在客厅走动,“楚律师,姜卓被人.肉了,我不知道他还有没有经历更坏的事情。你知道的,他不会告诉我。”她很沮丧。
听出她情绪不对,楚誉翻看接下来的行程安排,“你现在有空吗?我在律所,你可以来找我,最好把东西给我看一看。”
“好,我现在车过来。”
楚誉挂了电话,用内线叫何进来,“下午秦的转正考核你去现场,征得当事人同意后,视频转接给我。”
何惊讶:“您不去?”
“我有事。有个学心理学的朋友,正好过来一起做评估。”他解释了一句。
何更加诧异,虽意外楚誉反常的解释,但他仍点了点头,默默退出办公室。
宁悦来得很快,被前台姑娘直接带到楚誉办公室,他忙着看文件。
“楚律师。”她眉心好似了结。
楚誉抬眸,颔首致意,“等我六七分钟。”完,他低头继续翻资料。
推不掉的急件,他也不放心交给别人。
火急火燎赶来的宁悦越发焦灼,她张了张口,视线一偏,又被他面前堆满的资料给激得一下子收住话。她瞅了他一眼,自己找位置坐,半抱着她的包,试图组织语言,以最言简意赅的方式把情况告诉他。
前台敲门进来给她送饮料,她松开自己的包,转而捧起精致的马克杯。星巴克今年新出的马克杯,挺漂亮的,装的竟是热牛奶。
宁悦有些怔愣,望着奶香味十足的马克杯出神,没回过味来。
不到五分钟,楚誉合上文件,踱步到她跟前,“姜卓怎么了?”
宁悦回神,抿了口牛奶,“奶粉?”
“我合伙人的未婚妻喜欢。”他坐到她对面,笑着。
她低头,盯着冒着热气的牛奶,掌心因为温热的牛奶越来越暖,“对不起,周末还要找你工作。”给他电话是下意识的举动,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好来找他了。
“没关系,我正好加班。”
“我没有想到这件事会让姜卓被人.肉,被威胁。难怪这几天他脾气暴躁。”她喃喃自语,“我想不止是人.肉,楚律师,姜卓有没有跟你过这件事?案子现在的进展如何?是不是家属一定要找姜卓索赔?如果不行,我替姜卓赔,只要减少对姜卓的伤害,我替他承担。”
宁悦的逻辑很乱,她失去了冷静,手足无措,一心只想保护自己的弟弟,再想不到其他。这是楚誉第二次清楚认识到,姜卓是她的死穴。
耐心的听她发泄,他并没有贸然断。越听到后边,竟有种对姜卓的羡慕与嫉妒。
他眼中的宁悦一旦离开咨询室,脱离咨询关系,对人对事便带上几分淡淡的疏离,客气而有礼,虽不至于令人不舒服,可就是有着无法破的距离感。每每让他因此无力,不敢跨越那道平衡线。
“东西都给我,我是他的代表律师,我来处理。”最后,楚誉只是这么。
宁悦依旧拧着眉,试图再些什么,却怕他觉得这是自己对他的不信任。
自我纠结了半天:“好,谢谢您。”她无措的捧着牛奶杯,神色慌乱。
楚誉突然起身:“宁老师,有件事我也想请你帮忙。”
“好。”
“不问问是什么?”
宁悦笑:“总不会为难我吧。”
“不会。”楚誉开办公室的大显示屏,“等会儿我有个实习生考核评估,不如你帮我看看?”
“以你心理学的角度。”他补充。
大显示屏里,委托人和实习生秦已经进入接待室。
宁悦走过去,楚誉给她推了把椅子,“何会跟他一起。”
“好。”她正色道。
一投入到工作,她迅速收拾好自己失控的情绪,仿佛是一秒变脸,十分专业。甚至,她还问他借纸笔,表示要做笔记。
楚誉动作一滞,审视的目光,意外她这么快就被转移了注意力。
宁悦见状,坦然迎上他的探究,“放心,我不会把个人情绪带进我的专业。”
“你误会了……”他想解释,对上她认真的笑容,索性作罢。
等何进了接待室,谈话开始。一宗简单的离婚案子,由何和实习生秦共同处理。委托人是婚姻关系中的丈夫,面对的是出.轨的妻子,他的诉求很明确,妻子净身出户,并且争取到两个孩子的抚养权。
谈话时间不长,不过二十来分钟,这位委托人的情绪一度失控。楚誉发现,一张A4纸在宁悦手中渐渐填满,娟秀的字迹,赏心悦目。
半个时后,大屏幕中的何离开,敲门进来。
他今天要见委托人,特意穿了西装,比起上一次八卦的模样,多了几分正气,少了几分孩子气。
宁悦朝他点头,何却目瞪口呆。
他迟疑的望向办公桌前无比淡定的楚誉,挤眉弄眼了两下。结果,对方压根无视了他。
他只得硬着头皮上:“楚律师,这位……”他不知道宁悦的名字。
宁悦主动自我介绍:“您好,我叫宁悦。”
何呵呵笑:“你好你好,别客气,叫我何。”忍不住悄悄量起端坐的姑娘。
“正事。”楚誉轻咳,警告的瞥了他一眼。
何秒变脸:“专业上还差一些。”视线又一次飘向宁悦,“楚律师,不是请了位朋友吗?宁姐,不如你?”
宁悦回头,看看楚誉,等他示意她,她才开口,“我不懂你们律师的专业,光从性格来看,这位秦律师很有耐心,并且十分犀利。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发现,你们的委托人尽管一再表明自己在这场婚姻中毫无过错,并且表示自己一直兢兢业业,对家庭负责。可是,据我观察,他顽固,甚至自大、自恋,以自我为中心。”
她停顿,察觉到何的目光有些怪异,她不确定自己是否太过直白。
“继续。”楚誉声音温和,含着温暖的笑意。
宁悦点头:“他要求争取两个孩子的抚养权似乎也并不是单纯的爱孩子这个法,而你们的实习生律师显然也发现了。切入点很直白,所以,他跳脚了。”
委托人情绪一度激动,很明显,对于他描述的表面情况有所隐瞒。
“我建议,你们可以进行深入调查,这场婚姻里,他妻子未必是完全的过错方。”
完,她看着楚誉,目光沉静。
何忽然鼓掌:“牛!一语中的,跟我们楚律师之前对这个委托人的评价一样。”
虽然她评价的都是这位委托人,但是,恰恰体现的是秦的犀利。
这回,轮到宁悦吃惊,“你早就做过结论?”
既然这样,他为什么要她再来看一遍?
楚誉在桌边站定,单手搁在桌上,敲了几下,“尽管心理学和律师专业领域不同,不过在我看来,殊途同归。差别就是你用你的专业,看一眼,聊一会就能发现所有你想知道的东西,而我多看看资料。”他停下,望着她笑,“而我多看看资料,分析蛛丝马迹,同样也能。”
他解释:“他很犀利,也很有耐心,但棱角太尖锐。作为一名律师必须要明白,当事人会下意识隐瞒不利于自己一方的情况,他不该以这样的方式让他的当事人当场情绪失控。”
宁悦耸肩:“其他的你们考量。”
何瞅瞅她,再看看这会儿竟然无比温和,甚至称得上是温柔的楚律师,顿时觉得自己有点多余。他也许该离开办公室,给他们点辩论,顺便交流感情的空间?
这么想着,他立正举手,“那个,我先出去?”
“去吧,评估表我晚上发给你。”楚誉点头。
等何离开,他的视线重新锁定在低头沉思的姑娘身上,“谢谢。”他道谢。
宁悦不解:“既然你早就发现了问题,为什么还要我来观察?”
楚誉又敲了下桌面,“咚”的一声,仿佛敲在她的心上,“我想确认确认自己的结论。”
“哦。”一听就不是真正的原因。
她把手里写满字的纸和笔还给他。
楚誉顺手接过,更近距离的看到宁悦做的笔记,他不由叹息。
他倒是宁愿她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发脾气就发脾气,宁愿她不专业一点,也无理取闹一些。
然而,她冷静得让人心疼。
“走吧,我请你吃饭。”楚誉将她写过的纸收到办公桌的第一个抽屉里,“感谢你的帮忙。”
宁悦站起来:“不用了,你帮姜卓的更多,上次我要请吃饭,这会儿正好。”她拒绝道。
“宁老师,你的饭下次,这次我先。接下来,我得继续插队来咨询,也许会占用到你的休息时间,不好好贿赂贿赂你,我心不安。”他刻意捂住心口的位置,拧起眉,“最近睡眠质量太差,我总是头疼。”
宁悦也蹙眉,很纠结。
楚誉看在眼里,心软了,“行,这次你请,下次我来。”立即改了口。
宁悦终于笑了:“想吃什么?”
楚誉笑而不答。
车子在附近的亲子餐厅停稳时,宁悦很无语。
他竟是带她去了亲子餐厅?
“这里的菜很好吃。”他冲她笑了笑,带她进门。
很火的亲子餐厅,一到周末,几乎爆满。楚誉出发前做了预约,服务生直接将他们带到卡座,座位后是个型游乐场。
果然,等看到滑滑梯上几个步伐蹒跚的朋友,紧绷了一下午的宁悦露出轻松的笑。
周霁匀她的世界更纯粹,楚誉默默点头。
“再来份儿童套餐。”楚誉把菜单还给服务生,宁悦侧目,“儿童套餐?”
他点头:“给你的,返璞归真。”理所当然的答。
宁悦“噗嗤”笑了:“大律师,以你的专业来,应该咬文嚼字的技能一流。返璞归真这词是这么用的?恕我孤陋寡闻。”
“本质相同。”楚誉厚脸皮的。
她忍俊不禁,不由望向玩乐的朋友们。
周末的亲子时间,大多数家长带着孩子来亲子餐厅吃饭,不是夫妻,就是闺蜜。如她和楚誉这样未婚又非男女朋友的男女,显然,十分少见。
服务生上菜速度很快,儿童套餐的餐盘全是粉色的Hello Kitty,菜量少做法精致又可爱。
宁悦握着筷子,一时不忍下手。
忽的,袖口被人拉了拉,她低头,只到她腿的姑娘眨巴着大眼睛望着她。
“找不到妈妈了?”她放下筷子,揉了揉姑娘的脑袋,声音不自觉软了下来。
“kitty。”姑娘奶声奶气的伸出手,努力去挪桌面上的Hello Kitty餐盘。
奈何身高不够,怎么都够不到桌面。
宁悦想把姑娘抱起来,又觉得这样不好,她直接将桌面上的餐盘端下来,凑到姑娘面前,“这个?”
“嗯。”姑娘咯咯直笑。
楚誉放下筷子,眼里只有眉开眼笑的宁悦。
此刻的她很温柔,也很孩子气。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一时没看住。”年轻的妈妈跑过来,抱起姑娘,“对不起啊,没扰你们吧。”她连连道歉,把姑娘手里的餐盘还回来。
宁悦摇头:“没关系,很可爱。”
姑娘冲她笑得特别甜。
年轻妈妈注意到楚誉的眼睛不曾离开过宁悦,于是,她笑着调侃:“新婚夫妻吧?老公这么帅,以后孩子肯定好看。”
宁悦笑容凝固,下意识要反驳。
楚誉却看向年轻妈妈,“谢谢。”并没有否认。
等年轻的妈妈离开,宁悦端起略萌的茶杯,借着喝茶掩饰自己的尴尬。
楚誉随她,没有戳穿。
结完账,楚誉聊聊姜卓的案子,两个人沿着路灯慢悠悠往回走。
“有没有想过对姜卓放手?”他问。
宁悦脚步一顿,很快又恢复,“他是我弟弟。”
楚誉叹气:“你是个好姐姐。”
她没答,忽然闭上眼睛,走上步行道上的盲道。凸起的道路带着久违的熟悉感,在黑暗中指引她前行。
楚誉伸出手要扶她,可伸手触上她的胳膊前,又慢慢收了回去。他放慢步子,亦步亦趋跟在她身侧,偶尔遇到前方的行人,他就稍稍凑近,轻声提示。
“当心,有阿姨遛狗。”他扶住宁悦的胳膊,低声提醒。
浅浅的呼吸萦绕着,有些缠人。
宁悦睁开眼,突然间不敢看他,“因为人要学会知足。”
楚誉松开她。
“我一出生就没能看见阳光。”宁悦语调平缓,“做了两次角膜移植手术,才能像现在这样真正见到阳光。”
她抬头,今晚的月色真美。
“在角膜移植手术之前,我经历过一场大火。火很热,我舅舅一直抱着我保护我,却找不到出路。那时候,我们都以为会困死在火场,可是,有个叔叔……嗯,正在休假的警察叔叔从我舅舅手里接过了我,紧紧抱着我,用他的身体为我挡去了大火的灼烧和浓烟。”
楚誉顿住,停在原地,望着笑容恬淡的姑娘越走越远。
而后,他加快脚步,重新追上她。
宁悦盯着面前的盲道:“大火之后,我接二连三被好运眷顾。先是遇到了程阿姨,再遇到了周叔叔和周霁匀,更等到角膜。”她哽咽,“可能能量守恒定律,我一直觉得我的好运是以失去两个重要的亲人为代价换来的。”
“哦,不对,应该是三个。”她改口。
从那以后,她也失去了那个始终护着她的弟弟。
也许是今晚的月色太美,也许是路灯太过柔和,也许是借着姜卓的案子,借着给楚誉做开导咨询,她竟是第一次对家人以外的人倾诉这么多。
“楚律师,你为什么要做律师?”宁悦问他。
楚誉笑了笑,她觉得他的笑容似乎比月光还要温柔。
“因为我叔,我们家最‘叛逆’的叔。”他的眼底藏着一丝怀念,闪烁着细碎的温暖,“他常想成为什么样的人,就选择什么样的职业,然后,尽力而为。”
很心灵鸡汤的一句话,却是他填报志愿时的初衷。
宁悦心间陡然滑过一丝暖流。
“你呢?为什么做心理咨询师,这行并不轻松。”楚誉反问她。
她也笑了:“因为能量守恒啊!”
如果她多付出一些,如果她多帮助开导一些真正需要她帮助的人,或许能量守恒定律,所有她爱的人都能好好的,她就不会再失去他们任何一个。
楚誉又一次停住脚步,眼前的姑娘眼睛亮亮的,笑得过分明媚,明媚得让他心疼。
心底仿佛有一根柔软的弦被触动。
他伸手,摸上她的发顶。
宁悦笑容一僵,下意识往后仰。头顶的手掌却很暖,温柔的轻抚着她。
“宁悦,看到现在的你,他们很欣慰。”楚誉边,又揉了一下。
看到现在的你笑对人生,善待世界,他们很欣慰。
宁悦怔住。
在楚誉温暖的目光里,她眼眶突然涌起一股酸意。
作者有话要:吃瓜群众:新婚夫妻吧?老公这么帅,以后孩子肯定好看。
楚律师:不是。
宁悦:不是夫妻。
楚律师:我们家孩子不好看,老婆最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