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拒绝呢？”

    楚誉怔住,手指扣得更紧了,“拒绝？”他的声音艰涩，却挤出一个笑，“那就再追一次！我第一次能追上，第二次也能,是不是？”他心翼翼的瞅着宁悦,连动作都是心翼翼的。

    宁悦的眼睛又酸又涩,她重新戴上眼镜，被握住的手一翻,他牵着她的右手朝上。然后,她换了个姿势，手指贴在他的手腕脉搏上。

    “哦,跳得挺快啊。”她漫不经心的。

    楚誉的心跳得更快了，眼中一刹那盛着浓浓的欢喜。他不禁搂住她，将她拢在自己的怀里,喜出望外,“好了！我们是对叔的,叔会祝福我们。”

    宁悦回抱住他：“嗯,答应你,也答应叔叔。”

    “还有，时候送我回病房的人是不是也是你？”她靠在他怀里问。

    那会儿她住院，姜卓接受不了自己爸妈都离开的事情，把她骗到医院的花园想扔了她。他把她推倒在地上，一遍遍问她：“为什么活下来的只有你？”

    孩童稚嫩的声音,撕心裂肺的哭声，发泄着骤然失去双亲的愤怒与悲伤。

    然后，她遇上了一个少年。

    楚誉扶起她，如同许多年前在医院的花园，“你哭得这么惨，我想走也走不了啊。”

    那时，他去医院看叔，结果，偏偏看到那样一幕。

    厉声戾气的男孩，一言不吭的女孩。

    诡异的一幕，让他挪不开脚步。

    后来，他才知道女孩就是叔冒着生命危险救下来的孩子。

    “叔叔究竟是怎么去世的？”宁悦想起楚誉刚才的迁怒，追问。

    楚誉犹豫一瞬，坦白道：“爷爷不放心叔的身体，给叔办了转院。叔住院期间，有家属医闹，被叔看到了。叔的性格怎么可能坐视不管，他上前制止，却被家属的水果刀捅伤。叔本就烧伤，加上刀伤伤口过深，伤口感染没有救回来。”

    “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新闻，那次医闹去世的不止我叔，还有一个外科医生。如果不是叔制服了这个医闹家属，不知道还会不会有下一个医生或是护士被伤。”

    这就是他的叔，热血又正直。

    明知危险，仍会一往无前的挺身而出。

    他爱很多人，唯独对自己少了一份爱。

    宁悦止住的眼泪水又一下子从眼眶涌了出来，她紧紧握住楚誉的手，弯腰给许多年前的警察叔叔鞠躬致敬。

    深深的一鞠躬。

    感谢他多年前，不顾生死的相救。

    谢谢他，给予她生命中最温暖的片刻。

    谢谢他，成为她人生的灯塔。

    “叔叔，谢谢您。”

    善待世界，是他教会她的人生态度。

    跟宁悦一起，楚誉也向叔致意。

    或许他们从不曾想过，多年后，他会跟叔保护的女孩走在一起；也许他们都没有想到，深受同一个人影响至深的一男一女会手牵着手，向他鞠躬致谢。

    另一个延续，也是另一个开始。

    回家的路上，宁悦用湿巾敷眼睛，怕家里的爸妈担心。

    “宁悦。”楚誉忽然叫她的名字。

    她没回头，手上的动作不停，“嗯？”

    他笑了笑：“你不怕我是因为叔，因为叔的角膜才接近你的？”

    “你又不是这样的人！”宁悦答得很快。

    “你看，你每次都我是这样的人，我不是这样的人。在北京的时候你就老这么。”红灯，楚誉挂挡停车，凑过去看她，“所以，我到底是哪样的人？这样又指哪样？”

    宁悦抿了抿唇，手指紧紧捏住湿纸巾，一股湿意顺着她的手腕落下，一路流进里边的毛衣袖子，特别冷。

    “你是吗？”是为此特意的接近？

    突如其来的心慌意乱，她越发的心翼翼。

    楚誉捧住宁悦的脸，在左边亲了一下，右边也亲了一口。然后，他勾唇，眼中闪过细碎的光，“如果是这样，我不如去追夏悦、顾悦，或者其他什么悦的，总比你好追吧。”

    她笑起来，却被他捧着脸，笑得有些扭曲。

    “不定以我的家世背景，都不用我追，她们自己就都黏上来了，是吧？”他笑得很是欠揍。

    而宁悦真的揍了他，狠狠的把湿纸巾扔过去，拳头砸在他的胳膊上。

    他不躲不避，“嘶嘶”直叫，“疼疼疼，太疼了。”

    夸张的动作，宁悦吸了吸鼻子，终于开怀大笑。

    心头也如同涂了层蜜似的，特别甜。

    回到家，楚誉敲开楚爸爸的书房，许久，他才从里边出来。

    *

    翌日，宁悦去心理咨询室销假，直奔周霁匀办公室。

    换来他格外严肃的注视。

    他光看着她，不话，看得她心里发怵。

    “那个……看到我不用这么惊讶吧？”宁悦干笑。

    周霁匀看也没看她递过来的销假单：“想清楚了？”

    她没来得及告诉他自己跟楚誉在一起了，但似乎一个个的都知道了。

    先是阮歆，再是他……

    “我错了。”宁悦赶紧认错，“不该不告诉你。”

    周霁匀起身，站在她跟前，“我生气的不是这个。”

    她笑容凝固：“真生气了？”

    “不算生气，我只是担心你。”

    周霁匀叹气，好似是真的拿她没有办法，“我是没想到你最后真被楚誉给追上了！”

    宁悦重新绽开笑：“我也没想到。”她的表情淡淡的，笑容也很淡，却看着很暖。

    他沉默几秒：“比起许淙，这条路要难上许多。”

    “我知道，楚誉都告诉我了。”

    如果叔没有因为她住院，就不会遇上医闹，不会挺身而出，更不会不治身亡。

    连她都内疚不已。

    但宁悦更清楚，叔救她出来，不是希望得到她的内疚。就如她的舅舅和舅妈，把生的机会给她，不是要她沉湎悲伤。

    延续，是她更深刻明白的道理。

    多年的心结，仿佛在见到叔的那一刻悄无声息的解开了，对姜卓，对舅舅舅妈，很久前，她做错了很多。

    “我不怕啊，楚誉总归是跟我站在一起的。”光想起他，宁悦心头就浮起难以言喻的欢喜。

    周霁匀定定的望着她，似乎是在观察她神色中是否有那么一丝的勉强。

    她坦然的迎上他的注视。

    许久，两个人都笑了。

    周霁匀一拍手：“好吧，如果你真的决定了，并且坚持不放弃，那我支持你。”

    一如过去的每一次，只要是她的选择，他全都支持。

    “谢谢。”宁悦上前抱了抱他，“我是不是挺幸运的？不能半辈子，但这二十几年，真的遇上许多最温暖的人。”

    有舅舅舅妈，有叔，有周家的人。

    周霁匀轻轻拍了拍她的背：“爱笑的女孩运气不会太差，以后你再多笑一点，最好笑口常开，好运就一辈子跟着你。”

    “这样我是不是太贪心了？”她仰起头看他。

    他思索片刻：“不如你多帮一些求助者，正负相抵，很公平。”

    宁悦笑开了，离开周霁匀的怀抱，“你是怎么知道我跟楚誉的事情的？”

    他一听到这个就拧起眉，他从口袋里拿出手机，找聊天记录，“你看看这个人，嘚瑟不嘚瑟？不就是脱单了，弄得跟要结婚似的，群里撒钱不，天天炫耀自己有人管了。”

    他把群里楚誉出现的聊天记录都找出来，全部摊在宁悦面前。

    她握住手机，才刷了两下，忍俊不禁，她看不下去了。

    “你得理解，他单身三十几年，好不容易有人要他了，他能不疯几天？”宁悦将手机还回去，笑容压也压不住。

    周霁匀见状，突然安了心，“今天先回去吧，休息休息，明天正式回来上班。”

    她开玩笑：“这是给我开后门？”

    “谁让你单身二十几年，这冷不丁脱单了，我总要给点奖励。”他也开玩笑。

    又一次相视而笑。

    宁悦没有回办公室，直接去商场的餐厅等楚誉。

    他今天上班，忙得很，到现在都没有顾得上回消息。早上他匆匆了句他忙，就再也没了下文，只中午跟她约好了一起吃饭。

    【楚谧：明儿有空不？我来走流程。】

    楚谧的微信，宁悦字回：好啊。

    【楚谧：我哥的春天来了！感谢你，让我哥春风拂面般温暖，简直阳光普照。】

    宁悦笑了，回了一个表情。

    “笑什么？”楚誉姗姗来迟，“这么开心？”

    “你妹妹发的消息。”她边回边答。

    他脱了外套：“挺好，以后不用担心姑嫂关系。”

    宁悦字的手一顿：“听你最近很嘚瑟？”

    “老周的？”

    “你犯了众怒。”

    楚誉摊手：“明他们对我羡慕嫉妒恨。”

    宁悦哭笑不得：“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闷骚呢！”

    “现在知道也不迟。”他理所当然的，“未来很长，足够你慢慢发掘。”

    她脸红，别开眼，继续回消息。

    在他来之前，她已经点好菜，上菜很快，一半是楚誉的口味，一半是她的。

    吃完饭，两个人手牵着手逛商场。

    临近春节，商场里放着喜气洋洋的歌曲，到处挂起了灯笼和红色的摆饰。

    “再过二十分钟我回去，就不送你了。下午我要一直待在律所，晚上约了一个客户吃饭。”楚誉交代行踪，“晚上还有我合伙人和何。”

    变相的表忠心。

    宁悦笑：“我又没有管着你。”

    楚誉揽住她：“可我也要自觉，毕竟现在有家室了。”他眼尾微弯，露出的梨涡。

    看得她心里甜甜的。

    “我等会儿自己回家。”她也主动交代，“明天才开始上班。”

    楚誉脚步停住，看着她，“老周做得不错。”

    宁悦推开他：“好好话。”

    “我得很好啊！等以后老周追女朋友，我保证两肋插刀。”

    “起这个，你没少拉他下水吧？他老什么一直站我这边，悄悄的帮了你多少回了？”

    “明我这个妹夫能够心眼里得到他的认可。把你交给我，他很放心。”他自吹自擂，“一般人他不会帮。”

    宁悦似笑非笑：“是吗？”

    楚誉冷不丁想起那个温润如玉，气质如画的男人。

    讪讪的笑：“是。”

    宁悦不话了，心里偷着乐。

    楚誉忽然从口袋里拿出一个袋子，递过去，“送你的，礼物。”

    伸到跟前的手，白皙的手掌上躺着一枚粉色的溜溜球。

    宁悦停住，不敢去摸，“怎么送我这个？”

    溜溜球看着并不新，但比起她办公室柜子里早已被磨损的那个，新得不能再新，“叔叔问过我喜欢什么颜色的溜溜球。”

    柜子里的溜溜球是当年的警察叔叔送给她的，那会儿她被弟弟指责的话语击得不知所措，叔叔知道后教她玩溜溜球，告诉她溜溜球丢到的是烦恼，回到手里的是快乐。他也告诉她，付出才会有收获，放手才是幸福。

    后来，叔叔把他的溜溜球借她玩，即便她眼睛看不见，也能玩。

    他还问她喜欢什么颜色。

    那时，宁悦沉默了很久，她看不到色彩，从不知道颜色是什么样的。

    “我也不知道。”她这么回答。

    “叔住院，我去看他的时候，他要我帮他买一个粉色的溜溜球。”楚誉握住宁悦的手，将巧的溜溜球放到她的掌心，“只不过没来得及送给你。”

    “现在，宁悦，物归原主了。”他包住她的手，和她一起握住那个粉色的，其实早已经不会发光的溜溜球。

    好似有一道光，照亮了宁悦的心。

    她的眼中染上笑意：“你一直收藏着？”

    楚誉低头，撞上她的眼睛，“嗯，这是叔交代的事情，也是他的遗物之一。起初是觉得这是个念想，现在，我无比庆幸。”

    虽然没能送出去，但渐渐的就成了他的某种执念和支撑。读法律很苦，做律师其实也很苦，他迷茫的时候拿出来看看，仿佛叔还在。

    时候，他陪妈妈看言情剧，只觉得所谓信物，所谓念想不过是太过理想化、太过无稽，后来真正经历了，后来，叔真的走了，他才体会到这种绝望又思念的心情。

    宁悦握紧溜溜球：“之前你在我办公室，那一副沮丧的样子，我是犹豫了很久才舍得把叔叔的溜溜球拿出来给你看，没想到你居然假装不认识？”

    楚誉但笑不语。

    他不过是想简简单单的追求她而已，不牵扯前尘往事，不起前事旧人。

    宁悦忽然闭上眼睛，楚誉仍握着她的手，面前是一片黑暗，看不到前路，看不到光。

    而身边的人一刹那间，与十几年前记忆中的人重合在一起。

    仿佛回到了许多年前，他心翼翼扶着她的手，一步一步把她送回了病房。

    “你看，我不信命运论，可不得不承认，冥冥中自有天意。宁悦，我不会放开你的手，不论前路多难。”楚誉在她耳边。

    那撩人的声音落入耳中，十分缠人。

    宁悦睁开眼睛，一手握着溜溜球，一手握着他的手，“反正你不放手，我也不会放手。”

    哪怕需要爬过最陡峭的山峰，跨过最汹涌的大海才能跟楚誉走在一起，她也绝不退缩。

    作者有话要：楚律师：抱得美人归，可以撒糖了！【开心脸.jpg】

    宁悦：【害羞脸.jpg】

    沫子：嗯，加油！【鄙视脸.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