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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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分别,两拨人背道而行。

    晏玉楼一行人很快到达浒洲府城,未惊动衙门马车直接停在阮府的门口。晏琬琰听到下人来报,当下顾不上仪态提着裙摆跑出来迎接。

    一见自己的亲弟弟,泪如雨下。

    再看到完好的儿子,更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楼儿…呜…你可算来了,平儿…我的儿…娘快吓死了。”

    五个姐姐中,晏玉楼对这个四姐最没有办法。原因无它,只因四姐是姐姐中柔弱的一个,这也是老娘一听到四姐夫出事就寝食难安的原因。

    大姐最是知书达礼端庄大气有嫡长女的风范;二姐性子直爽泼辣不吃亏;三姐是个书呆子两句话不到就掉书袋子;四姐性子弱又爱哭;五姐大大咧咧是个女汉子。

    五个姐姐五种性情,晏玉楼身为唯一的弟弟充当的是姐姐们的护花使者。看到哭得差点晕过去的四姐,当下又是哄又是安抚。

    晏琬琰自是美的,美得娇弱无依。近一个月来先是丈夫失踪后是儿子不见,她整日洗面越发消瘦。一张脸不及巴掌大,杏眼红肿眼泪汪汪,像一只孤苦的幼兽般巴巴地看着晏玉楼。

    挥退下人后,她终是忍不住一下子扑到晏玉楼的怀里呜咽出声,泪水很快湿了晏玉楼的前襟。她怀里的平儿也跟着哭起来,母子俩不多会儿就哭成一团。

    晏玉楼轻拍着她的背,嘴里不停着安慰的话。纵使很想问清楚四姐夫失踪的事情,看眼下的情形却是不适宜的。

    好不容易等母子俩哭够了,外面又传来另一个孩子的哭声,

    晏琬琰这才抹了泪,挤出一丝难看的笑意,“楼儿还未见过安儿吧?”

    安儿今年两岁,是个胖嘟嘟的男孩子。晏玉楼早就备下见礼,平儿也有一份礼物。对于外甥们,她向来不会厚此薄彼。

    有了孩子们岔,姐弟俩这才上话。晏琬琰先是起阮从焕失踪的事情,那一天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早上去衙门时还是好好的,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他突然不见了。

    也是在他失踪后,她才在他的书房发现一封信。信是先写好的,交待她万一有什么事情一定要瞒着,千万不能传出去搅乱民心。

    所以她才会对外宣称他是病重在家,而不是失踪。

    “呜…楼儿,你他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一个内宅妇人,衙门的事情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他会不会有事?”

    晏玉楼看了那封信,信上并没有透露更多的信息。

    “最近有什么不寻常的事情?四姐夫平日里跟着的人在哪里?衙门里的人有哪个是四姐夫的心腹?让他们来见我。”

    阮从焕平日里跟着的人晏琬琰当然知道,只是衙门里的事她是真不知道。晏玉楼叹一口气,先见了阮从焕的长随和厮。

    这两人晏玉楼都不陌生,在京中都是见过的。

    两人起那天的事情同是自责不已,一到失踪之前的关键处长随看一眼晏琬琰。晏玉楼立马明了,劝自家四姐先下去歇着。

    晏琬琰自弟弟来了,心里顿时有了主心骨。这些天的苦苦支撑再也受不住,一门心思都在自己大儿子身上,急切想带着孩子下去歇息。一听自家弟弟的关切提议心里熨帖,当下抱着孩子离开。

    她一走,晏玉楼便看向那长随。

    长随名叫沈茂,原是阮从焕的书童。难怪他不敢当着晏琬琰的面。只因那天阮从焕最后去的一个地方是当地有名的天香楼,且进的是天香楼头牌燕霜的房间。

    当时沈茂和厮就守在门外,阮从焕没让他们跟着。

    这一站就是近两个时辰,期间里面无人进出。但当燕霜出来时,阮从焕却不在里面。他们找了个遍,燕霜口口声声他早就离开了。

    “侯爷,奴才们记得清楚,大人确实没有出来。”

    “事发之后,你们可有封住花楼各门仔细搜查?”

    “当时奴才就知此事蹊跷,让清明守在花楼命所有人不得进出。奴才赶紧将此事报给州同黄大人,他立马派人前来搜查,将天香楼翻了一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大人。”

    清明是厮的名字。

    晏玉楼眯起眼,州同黄元化是四姐夫的同窗,亦是同榜的进士。当时四姐夫下浒洲就任时,亲自向她要的人。

    “把黄元化给我叫来,不要惊动他人。”

    沈茂当即领命而去,不到半个时辰气喘吁吁的黄元化就赶了过来。

    黄元化和柳从焕年岁相仿,都是而立之年。他长相不如阮从焕出众,身形也略矮也略胖一些。得知侯爷提前到达当下狂奔而来,恨不得多生出两条腿。

    他的辞和长随没有太大的出入,对于阮从焕的失踪也不上来原因。倒是提到一件事情,就是阮从焕在失踪前几日向他透露过灾银被劫一案有了一眉目。

    “有何线索?”晏玉楼急问,心知四姐夫失踪之事必是和案子有关。

    “下官不知,阮大人没有细。”

    “他当时表情如何?”

    黄元化回想一下,道:“并不见欢喜,似乎略有愁色。当时下官未多想,自去岁遭灾以来阮大人就很少舒展眉头。灾银被劫后,他更是愁得茶饭不思。好在有一位举子的所做所为歪正着,让我们暂缓一二,才没有弄得流民遍野怨声载道。”

    他所的举子晏玉楼认识,正是张向功。

    当时张向功着济贫救世的旗号让那些乡绅开仓放粮,指使百姓住到富户人家,借机讹诈银钱弄得那些富户苦不堪言。因为赶着上京,他饱足私囊后离开浒洲,留下一堆烂摊子。

    阮从焕听闻此事心生一计,虽不算仁道却也是迫于无奈。他派人出面平息此事,那些富户乡绅都是精怪的,各献出不少的银子粮食。有了那些东西,暂解了浒洲的燃眉之急。”

    “那人我知道,他是今年应试的举子。浒洲才子柳云生之死与他有些关系,收监后他在狱中畏罪自尽。”

    黄元化露出吃惊的表情,京里的消息传出来没那么快,他还不知道张向功已死,更不知道才子柳云生的死和张向功有关。

    柳云生之死对外的辞是病死,晏玉楼不希望那样一个无辜的人死后还要被人恶意议论。病死的法更容易被百姓接受,也更容易让人遗忘。她让人送柳云生的尸身回乡时,命人带去一笔银子给柳家二老,希望他们能安度余生。

    “事急从权你们做得对。”

    她的是借富户的钱粮救济灾民的事情,放在那样的艰难时刻,换成任何人都没有更好的法子。

    四姐夫的做法虽不算厚道,却是无奈之举。

    “阮大人曾过,若是侯爷在定会赞同的。”

    四姐夫倒是了解她,她或许不是什么好人,但有着做人最起码的良心。

    “阮大人出事后,可有人给衙门传过什么信,或是外面有没有传些什么话?你们有没有在第一时间封城搜查?”

    她一正面色,黄元化心头立马一凛,连忙回道:“下官搜查花楼之后即刻命人封住四方城门连夜搜城,此后城门禁处另派人手严加盘查出城之人,均一无所获。自阮大人不见后,城中并无任何异样。倒是饶洲府那边派了几拨人来,是要见阮大人。”

    掳走人后不要挟不作乱,到底图的是什么?难道四姐夫查出什么了不得的东西,那东西事关别人的生死,所以四姐夫被人悄悄灭了口?

    “饶洲那边的人可是程梁派来的?”

    “不是,是杜将军府上的人。”

    杜老将军告老后就住在饶洲府,当年杜老将军告老后举家回乡,没有一个子孙留在京中。世人猜测是康泰帝忌惮他,他为了保命只得把子孙带回老家。

    这些年来,世人渐渐将杜家遗忘,世人提及武将第一个先的必是古将军。

    “他们可有找阮大人为何事?”

    “有,他们要通关文书。”

    灾银被劫后,浒洲各关卡查得极严。大宗货物进出,一定要阮从焕亲笔书写的通关文书。而杜将军告老后,其二子从商走货极大。

    世人都以为杜家已经落败,只有像晏玉楼这样的帝王心腹才知道其中的内情。当年康泰高瞻远瞩,明面上是准杜老将军告老还乡,实则是将这样一枚定海名将镇在饶洲,以挟制封地不远的行山王。

    而长广王那边亦同样有这样的安排。

    杜家人名面上从商,实则有一支隐秘的军队。

    问完黄元化后,她去了阮从焕的书房。书房干净整洁想来日日有人扫,她叫来负责扫书房的下人,一番盘问之下也没有发现什么异样。

    独独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想象着四姐夫平时书写看书时的习惯。将有可能藏东西的地方一一翻找,没有发现什么有用的线索。

    背往后轻轻一靠,闭止凝思。

    遽然睁开眼,似乎想到什么,命晏实悄悄把清明叫来。

    实话,她并不是很信黄元化。纵使这人是阮从焕亲自要的,纵使这人曾是阮从焕的同窗好友。利益面前亲人都靠边站,何况朋友。

    沈茂年长世故,与黄元化辞一至并有什么好问的。倒是那个叫清明的厮,至始至终没有开口补充一句。

    这倒是有些奇怪了。

    清明被带进来后,晏实重新守在门外。

    晏玉楼看着他,当年四姐夫离京时,他还是一个半大的孩子。眼下看着倒是长高不少,也有了青年的模样。

    “你可知我要问你什么?”

    “侯爷,奴才有话要禀。”

    晏玉楼并不意外,示意他下去。

    在他的口中,晏玉楼听到了一个和沈茂有些不同的版本。那日阮从焕确实去了天香楼,也确实进了燕霜的房间后消失不见。

    但阮从焕并不是专程去找燕霜的,而是和什么人有约。这一点沈茂没有提到,并且还有另一个不寻常之处,便是那个燕霜姑娘。天香楼已封,楼里的姑娘们都被勒令各自呆在自己的房间里不许外出。那燕霜也没有被带走,依旧呆在天香楼。

    听这也是沈茂的意思。

    晏玉楼叩击着桌面,真论起来谁也比不过沈茂的忠心。那么沈茂为何有所隐瞒,又为何没有处置那个燕霜?

    他到底有什么企图?

    “依你所见,你家大人失踪一事是何人所为?”

    清明像是害怕地看她一眼,似乎有什么话,很快又低下头去,“奴才不敢讲。”

    “你但讲无妨,本官恕你无罪。”

    “奴才…”他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决心,“大人失踪后,黄大人来得很勤…每回过府,夫人都会陪着,有时还会屏退下人…”

    晏玉楼眉头先是一皱,紧接着心头大怒,一拍桌子站起来,“你什么?”

    “侯爷…奴才亲眼看到的,他们举止亲密…奴才是替我家大人不值…大少爷丢了,夫人还有心情和黄大人笑…”

    她万万想不到,清明的会是这个。四姐性子是姐姐中最弱的一个,但本性纯良简单绝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如果清明的是真的,那黄元化的行迹十分可疑。如果清明的是假的,他到底是何居心?

    “你当真亲眼所见?”

    “奴才不敢乱,侯爷明鉴。我家大人不明不白地失踪,大少爷又不见了。夫人瞒着大人失踪的消息不,连大少爷丢了的事情也瞒得紧。若不是侯爷您碰巧遇到,大少爷还不知要流落何方。”

    晏玉楼沉默下来,平儿走丢的事情确实蹊跷。偌大的阮府丫头婆子不少,便是平儿从后门溜出去,后门那里的门房不会拦着吗?

    内宅管理如此疏松,四姐确实不是理家的能手。但她不相信四姐是那样的人,更不可能凭着清明的一番话就断定四姐的人品。

    “除了你家夫人和黄大人笑之外,你还发现了什么?”

    清明低头,“奴才还有一事…”

    “讲!”

    晏玉楼最烦别人吊胃口,冷喝一声,吓得清明伏在地上瑟瑟发抖。她心下越发烦燥,压抑着满腔的怒火,尽量让自己平静。

    “本官过恕你无罪,你有话就讲不要吞吞吐吐。”

    “侯爷…那奴才就了。奴才知道侯爷是夫人的亲弟弟,最是听不得有人夫人的不是。但奴才实在替我家大人委屈…大人一心为公,对夫人敬爱有加,可是夫人她…奴才曾听到大人和夫人争吵,好像是怀疑二少爷并非亲生…”

    晏玉楼一个挥袖,桌子上的东西散落一地。笔架毛笔还有纸张等四处都是,那方砚台砸在清明的面前,将他吓得身体一抖。

    “荒谬至极!”

    冰冷的声音,夹杂着怒火。

    清明更是浑身抖得厉害,如筛糠一般。

    她努力平复怒火,厉声问道:“这些话你有没有对其他过?”

    “奴才知道轻重,从未对别人过。”

    她深吸一口气,重新坐下来。盯着那伏在地上的清明,心里假设了无数个可能。最好的可能就是这个清明被人收卖诬陷自己的主母,最坏的可能就是四姐和四姐夫真的貌合神离。

    四姐应该不至于那么糊涂。

    门外响起四姐的声音,她心情复杂地让人把清明带下去好生看管。就见晏琬琰带着丫头进来,将饭菜摆在桌上。

    “楼儿,你先吃一些垫个肚子。”

    晏玉楼垂着眸,看着那精心准备的饭菜,顿时胃口全无。

    “先放着吧,我等会再吃。”

    “楼儿…四姐这些日子没有一天安生过。眼下你来了,我这心里悬着石头总算是落了地。这家里没个男人,我一个妇人家什么都不懂…”

    “四姐,四姐夫失踪,你是阮家主母,府里内外都要靠你撑着。句不吉利的话,万一四姐夫回不来,平儿安儿还要靠你,该做的算你都要算起来。你别忘记自己是侯府的姑娘,你身后还有荣昌侯府,你无论做什么都是有底气的。”

    晏琬琰重新抹起泪来,泪水成串连珠般不断,看得晏玉楼心下叹息不已。四姐在闺中时就爱哭,被五姐惹了会哭,比诗词比不过三姐会哭,被二姐骂了会哭,被大姐训斥会哭,总之全家就她哭得最多。

    这样一个柔弱的性子,若是嫁进世族大家还不知要被人欺负成什么样子。当年为了她的婚事,老娘没少操心,千挑万选选中四姐夫,看中的就是四姐夫的稳重清正和阮家的人口简单。

    晏琬琰还在哭,哭得更加伤心。

    “楼儿…我知道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会念我是你的四姐…”

    这叫什么话。

    晏玉楼有些头疼,递了一方帕子过去,“把眼泪擦擦吧,眼睛都哭肿了。”

    “楼儿…你来了就好…我实在是顾不过来…”

    晏玉楼叹一口气,阮家这么简单的门户四姐都顾不过来,她这个弟弟都不知要什么才好。比起她来,大姐二姐三姐和五姐没有哪一个是容易的。

    “有我在呢,你赶紧去歇着吧,平儿安儿还要你照顾。”

    “我…都是我不好,我害平儿受苦了…呜…”

    “好了,都过去了,以后府里上下门禁要严,偷懒的下人不能姑息一定要严惩。此次的事是个教训,你以后切不可疏乎。”

    晏琬琰泪水流得更凶,满脸的委屈。

    “你四姐夫失踪不见,我一个妇人家里里外外操持。平儿调皮…谁知道他会偷偷跑出去…楼儿你一来就教训我…我…呜…”

    晏玉楼头疼得更厉害,抚额叹气。几年不见,四姐的哭功越发的惊人。都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哭起来还和一个姑娘似的。

    这样单纯的四姐,她不相信会是清明口中那样的女人。好不容易哄走爱哭的四姐,她看着已经冷掉的饭菜,一点胃口都没有了。

    出了书房门,采翠立马默默迎上来。看一眼自家主子眼底的疲色不由得心疼起来。主仆几人朝住处走去,前面有阮府的下人引路。晏琬琰早命人收好住处,将府里最好的一间客房收拾出来。

    远远看到门口一团黑影,她眉心一跳。那黑影也看到她们,一下子朝她奔来,的人儿抱着她的腿久久不肯撒手。

    “平儿怎么了?”

    “舅舅…”

    平儿仰起脸,“我想和舅舅一起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