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取名
晏实上前敲门,侯府门房裹紧袄子哈着热气开门。心里纳闷着几位姑奶奶都送过节礼,府里眼下只余妇孺,这年夜里还会有谁来拜访。
大门到半开探头一看,看到晏实惊得嘴都合不上,使劲揉完眼睛立马声音都带了哭腔。
“实爷,是实爷回来了。”
实爷都回来了,难道侯爷真的找不到了吗?眼里含着泪花,往晏实身后一看,待看到俊美出尘的男子,把鼻子一吸忙把门大开。
“侯爷…侯爷也回来了!”
“侯爷回来了!”
“侯爷回来了!”
下人们奔走相告,一时间侯府像煮开的沸水,处处都听到喜悦的声音。晏玉楼含笑往内院走,一路看着府里的草木假山。时隔一年归家,不免生出许多的感慨。
杜氏在屋子里听到下人们的声音,惊得从榻上下地,“是楼儿,是楼儿回来了吗?”
“老夫人,是侯爷回来了。”
冯妈妈从外面进来,脸上的笑容堆成了花,亲自起帘子。很快一身风雪的晏玉楼便走了进来,身后跟着采翠和晏实。
屋子里烧着地龙,与屋外的冰天雪地截然不同。晏玉楼随手解开大氅递给下人,朝杜氏行了一个大礼。
“母亲,儿子回来了。这段时间,让母亲忧心是儿子不孝。”
杜氏含泪将她扶起,左看右看像看不够似的,“瘦了…瘦了,我的儿你吃苦了!”
下人们也跟着抹起眼泪来,侯爷失踪后不光是老夫人难过,他们做下人的同样难过。一个府里的顶梁柱倒了,就跟天塌了似的。这段日子大家心里都隐约明白侯爷怕是真的没了,个个都埋头干活不敢往老夫人跟前凑。
如今侯爷回来了,他们是心眼里跟着高兴。
杜氏拉着晏玉楼的手,“你回来了就好,回来就好。你不知道,你如今都做父亲了。快,快把大哥儿抱出来。”
晏玉楼适时露出疑惑的表情,杜氏把吴氏的事情了一遍,“她对我们侯府有恩,可惜是个没福的,没能等到你回来。”
大哥儿很快被抱出来,家伙还睡着。冯妈妈心地递给晏玉楼,晏玉楼接过抱在怀里。孩子出月子几天后就被送回来,算起来他们母子分开已有一个月了。
一个月的婴儿变化极大,孩子的轮廓中已能看出她的影子。她抱着自己的儿子,看着他稚嫩的模样,心里软成一片。
急忙赶来的晏琬琰看到真实活着的弟弟,还看到弟弟抱着那个野种,心不出来的滋味。有喜有惊还有一丝失望,那丝失望很快被她抛开。
“平儿安儿,快,快去叫舅舅,你们的舅舅回来了,以后再也没有敢欺负我们母子。呜……”
她这一哭,有下人也跟着抹起泪来。
“舅舅…”
平儿安儿也跟着哭起来,一时间屋里哭成一团。晏玉楼下意识地看向怀里的儿子,这么吵的声音家伙半点不睡影响依旧睡得跟猪似的。
这孩子,淡定的样子倒是像他爹。
晏琬琰见她目光慈爱,心里一突,莫非这野种真是楼儿的种?
“楼儿,这孩子…”
“这孩子的生母吴氏难产而亡,拼着最后一口气把孩子生出来。先前我们都以为你回不来,我就做主把吴氏记为你的正妻,替大哥儿谋一个嫡出的身份。如今你回来了,这事你自己再定夺。”
晏琬琰被杜氏断话,本就心里憋着气,等杜氏完,她急道:“楼儿,娘当时一头想去,我们拦都拦不住。你那吴氏的身份,给她一个贵妾的身份都是我们侯府仁慈,娘偏要抬她做正室。现在你回来了,你可得好好思量思量。”
她料定晏玉楼不会接受一个孤女出身的正室,再是生了长子又如何,也不可能做侯府的正室。之前大家都以为楼儿回不来,名分什么的也都是虚的。眼下楼儿回来了,日后定会娶妻生子,怎么能接受一个那样出身的发妻。
母亲糊涂,楼儿可不糊涂。
编出一个莫须有的吴氏出来,再将吴氏抬为正妻给儿子一个嫡出的身份,这个计划是早就安排好的。眼下晏玉楼已经回来,戏还是要做一番的。
她脸上恰当好处的表现出沉重,看着怀里的孩子凝着眉头沉思。所有人都看着她,等待她对此事的定夺。
良久,她叹了一口气。
“吴氏对我们侯府有恩,在那样的情况下抬为正室,母亲做得没错。我死里逃生,不准是大哥儿带来的福气。他是我的长子,长子非嫡将来总是不易,是乱家之源。母亲安排得妥当,我看如此甚好不用再改。日后大哥儿有个嫡出的身份,便是我再娶或者不娶,谁都越不过他去。”
下人们心头齐齐一震,暗想着那吴氏真真是好命。一个孤女竟成了侯爷的发妻,无论以后嫁给侯爷的夫人是如何身份显赫的贵女,都要对着吴氏的牌位尊称一声姐姐。
大哥儿是正经的嫡出,以后新夫人生的儿子都越不过去。
“楼儿,这事非同可,娘糊涂你不能跟着糊涂啊。”晏琬琰就是心里不美,凭什么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能当侯府的正室,一个庶出的转眼就变成嫡出。她堂堂侯府嫡女却嫁进贫寒之家,母亲的心不能这么偏。
有下人都看不下去,虽然四姑奶奶是侯爷的亲姐姐。可四姑奶奶是出嫁女,没听过哪个府上的出嫁女在娘家指手划脚的。
侯爷都决定的事情,哪有她一个姑奶奶置喙的份。
杜氏暗气四女儿不识趣,当下脸色不好,对晏玉楼道:“楼儿,你可想好了。有这层在,你以后姻缘上可能就没那么顺了。”
哪个世家的嫡女愿意给人做填房?一进门就是继室不,前头还有嫡子。这还不算,关键是前头的夫人出身低贱,纵使侯府门槛放得再低,那也比吴氏高出不知多少。
世家养出的贵女们,大多心高气傲,必不能接受。
“是啊,是啊,母亲都回过味来了,楼儿你可不能犯糊涂。吴氏是什么身份,有她那样的发妻在,京里还有哪个世家愿意把女儿嫁进侯府?”
“四姐,此事我心中已有定数,你不用再了。”
原本母女二人此番做戏是做给别人看的,心里是巴不得没人愿意嫁进侯府,那样以后晏玉楼不娶妻也是有原因的。
晏玉楼沉着眉眼,抱着儿子坐在榻上。
“婚姻之事,最是讲究一个缘字。我是死过一回的人,对这些俗世男女之事已经看淡。如今我膝下有子,便是不娶妻又何妨?母亲不必忧心,且将大哥儿好好养大,一切自有缘法。”
“这怎么行?”晏琬琰急得跺脚。
楼儿真要不娶,以后侯府岂不成了整个京中的笑话。她再是出嫁女,难免不会受人嘲笑。嘲笑他们侯府拎不清,把鱼眼珠子当宝贝。
晏玉楼冷了脸,这个四姐真是越发的让人不喜。
“我行就行。”
晏琬琰惊了一下,看看自己的亲娘,又看看自己的亲弟弟。合着全家人现在都把她当成外人,她的话都没人听了。她也是侯府的嫡女啊,怎么住进自己的娘家还跟寄人篱下似的,处处要看别人的脸色。
都不喜欢她,她何必呆在这里碍眼。脚一跺身子一扭,转身就离开了。平儿和安儿在后面哭成一团,被下人抱着追出去。
看到四女儿的做派,杜氏只有叹气的份。
“真不知她怎么养成这样的性子,好像全家人都欠了她似的。”
晏玉楼心道,四姐可不就认为全家人都欠了她。姐妹之中,唯有她嫁进寒门,她自觉受了天大的委屈,全家人都应该顺着她。
却不知,以她的心性也只能嫁进寒门。
不想再提不懂事的女儿,杜氏凑近来,“大哥儿还没取名字,正好由你亲自取。”
晏玉楼的眉眼瞬间柔和下来,手指轻轻戳一下孩子的嫩脸。“千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就叫修同吧。”
穿越千年,何尝不是几世修来的福报。能在这个时空与孩子的父亲同僚一场,又怎么不能算是罕见的缘分。
“修同,晏修同,好名字。”
杜氏脸露欣慰之色,取出帕子按着眼角。
怀里的孩子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对于母亲的气息孩子总有着与生俱来的熟悉。他虽却是记住了母亲的味道,眼睛盯着看。
不到一会儿,他嗯嗯两声,大哭起来。
“侯爷,公子许是饿了。”冯妈妈声道。
晏玉楼把孩子递给冯妈妈,冯妈妈抱着去西厢找乳母。杜氏瞧着戏做得差不多,让下人们都出去。
采翠守在门口,母女二人这才上体己话。
“让娘看看,冯妈妈不是你养得不错,怎么瘦成这样?”
“我故意弄成这样的,娘是知道的。我重伤被人救走,这一年都在养伤,气色自然不会太好。您放心,我这看着瘦身子骨可是好的很。”
杜氏心疼不已,心里对女儿愧疚难当。哪个女人生孩子不得精心养着,可怜她的楼儿不光是不能养着,还要把自己折腾得瘦一圈。
她这个当娘的看着,心里跟针扎似的。
“楼儿,是娘对不住你。”
“娘,你又来了。我早就过了,眼下的日子是我自己想过的,我心中并无半点怨言。您看如今我不仅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还给您添了一个大孙子。”
侯府香火能延续,杜氏自是比谁都开心。瞒天过海这么多年,如今心里才算是瓷实了,就是觉得对不起楼儿。
“大哥儿的亲生父亲那边,不会有事吧?”
哪个世家不重骨血,要是信国公想抢回大哥儿,他们侯府不一定能争得过。万一信国公豁出去,楼儿怎么办?
晏玉楼现在有些明白姬桑为什么要在她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他定是怕她心中不安,把自己的把柄递到她的手里。他们彼此捏着足以让对方不能翻身的把柄,如果一方发难,唯一的结果就是玉石俱焚。
再者,她内心深处坚信他不会那么做。
“不会,他不是那样的人。”
“娘看他是个极守信用的人,也是怕万一…”
“没有万一,娘就放心吧。”
杜氏叹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晏玉楼回来了,儿子自是跟着当娘的住到一起。杜氏对外称是自己年纪大精力不济,晏玉楼也有理由对外。无外乎对吴氏情根深种,如今妻子已逝,对于唯一的儿子要亲自养育。
一番洗浴后,采翠替她绞着发。
一边的摇篮里,大哥儿睡得香实。这么大的孩子,一天除了吃好像就是睡。听冯妈妈讲大哥儿比一般的孩子都乖巧,不怎么闹人。
寻常两个多月的孩子,可比这闹人的多。
晏玉楼一只脚勾着摇篮,慢慢地摇着。
外面响起冯妈妈的咳嗽声,采翠看一眼自家侯爷,然后放下布巾出去,晏玉楼弯着身勾着腰看着摇篮里的孩子。
“我的大哥儿,真是个乖宝宝。”
身后传来脚步声,她以为是采翠去而复反并没有回头,等到对方替她绞头发时她才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一回头,看到身后的男人,倒是不觉得意外。
“你还没看过孩子吧,快来看看。这孩子特别会长,长得很像我。”
像她才是最好的,要是像他的话保不齐哪天被人看出些什么,所以她才觉得这孩子会长,长到了她的心上。
姬桑听着她的话,清冷的眸落在那摇篮中的家伙脸上。她得没错,孩子确实更像她多一些,但五官之中也有他的印记。
“他可乖了,不怎么闹人,我看这性子八成是随了你。”
大概是天下当母亲的人都一样,都认为自己的孩子是天底下最可爱的孩子的。他们两人是大启朝最当权的两位重臣,在为人父母一事上却和所有的父母一样。
“我们的孩子,自是最好的。”
“对了,我给他取了名字,叫晏修同,你看如何?”
他的心柔软一片,轻喃着,“晏修同,千年修得同船渡,好名字。”
“大名我取了,我想着你是他的父亲,总得给你一些做父亲的权利。所以名我没有取,府上都大哥儿大哥儿的叫着,你取个名吧。”
“就叫康儿吧。”
她“扑哧”一声笑出来,“我还以为你满腹诗书,给孩子取名都得翻遍古籍取一个与众不同的名字,不想如此随意张口就来。”
“他还未出生时,我便想过许多名字,也曾如你所翻遍古籍。初时我中意华美之字志存高远之词,每每想到一个寓意不凡的名字便将其记下来。后来他出生了,我听到传回来的消息,站在一片乌枝的桃林中,回忆着你们之间的种种。恍然惊觉,其实以你我如今的处境,唯康安二字最是宝贵。世间功名利禄皆是过往云烟,千古流芳亦是境中花月。所以我愿他一生康安,平顺喜乐。”
她玩笑的神色一收,诚恳道:“我错了,我方才不应该取笑你。”
“无妨,我给你赔罪的机会。”
“怎么赔?”
他重新拿起布巾,替她绞着发。一下一下不出来的轻柔,像是对待珍宝般一绺绺地绞着。在她疑惑顿生之时,他终于回答了她的问题。
“今夜我不走了。”
“什么?你要留下来过夜?”她惊呼出声,立马反应过来怕外面的人听到,死死压低声音,“你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在我家里过夜,也太随便了吧?”
“你方才要赔罪的。”
她一噎,什么赔罪。他分明是有备而来,怕是来之前就想好了。她倒是不介意两人再这样那样,就是觉得有些突然。就那么看着他,眼睛还眨了两下。然后伸出食指轻轻点在他的胸膛,使劲戳着,眼角微扬。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你安排好了吗?不会有人发现吗?再者我刚生完孩子,可能以后再也不想生孩子了…我这么,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他手上的动作不停,轻“嗯”一声。
她长吁一口气,“所以今天可能不是时候,除非你保证什么都不做。”
即使他是真保证了,她都不敢相信。距离两人上一次亲密接触太久了,他一个男人忍到现在怕是再也忍不下去。不光是他,她自己都难保证自己不会主动。
“要不改日吧?”
“不用改,就从今日起。”
她一惊,这男人不会算以后常住侯府吧?这日子一久迟早就露出风声,到时候宣京城里又该他们断袖的事。
“今天肯定不行,你也不能天天来。”
他脸一黑,大手顺着她的发滑到她的腰间将人从身后抱住,声音又低又沉,“我不天天来,但是今天我不会走。”
男人的气息灌过来,她的心开始乱跳。
“可是…”
“没有可是,我…来之前喝过药。”
她瞪大眼,不敢置信是看着他。他的药不会是那什么男人的避孕药吧?这样清冷的一个男人,谁能想到他会做这种事。
“那…那可以。”
康哥儿闭着眼睛哭了两声,这孩子乖,哭是因为饿。外面的冯妈妈听到哭声,请示一声。晏玉楼让她进来,把康哥儿报走。
门一关上,桌上的烛火立马灭了。
外面抱着康哥儿的冯妈妈和采翠交换一个眼神,一个抱着孩子去找乳母,一个则神色戒备地守在门口。
内室内,传来晏玉楼声的轻呼。
“干什么?”
男人低沉的声音分外惑人。
“睡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