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小年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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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晏琬琰那边得到消息时,已是三日后。同一个府里住着,那孩子都抱回来了母亲都没告诉她,究竟是什么意思?她气得砸烂一堆东西后又痛哭一场,赖妈妈苦劝半日,她想了想还是抹干眼泪重新上妆去见杜氏。

    杜氏见她,却没有让她见孩子的意思。她也不稀罕见,一个野种而已,也就母亲现在糊涂了,将他当个宝。

    “娘,您真把那孩子当成侯府的骨肉了?”

    “什么当成?他就是我侯府的大哥儿。”

    “娘,您糊涂啊。”

    晏琬琰是真的急了,先不爵位的事情,这孩子怎么可能是楼儿的骨肉。一个来历不明女子生下的孩子,娘竟然当成侯府的亲骨肉,真是越老越糊涂了。

    “那个女人呢?”

    杜氏听她问到这里,微垂了眉,“难产血崩,没救过来。”

    晏琬琰心里一突,立马明白杜氏的意思。这是去母留子,母亲分明知道那女人有问题。为什么还要留下孩子?

    “娘,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杜氏抬起眉来,苦笑一声,“别人都楼儿回不来,你我能怎么想?你父亲走得早丢下我们孤儿寡母,要不是楼儿,只怕咱们侯府都要让别人给生吞了。如果不是楼儿顶着,你们姐妹几个哪有现在的舒心日子。为了楼儿,为了晏家的列祖列宗,我没有别的法子。”

    “所以娘明知道那孩子不是楼儿的骨肉,也要将人留下吗?”

    “谁他不是楼儿的骨肉,他就是楼儿的骨肉!”

    晏琬琰认定自己的母亲在谎,认定孩子不是晏家的骨血。心里越发恼怒母亲为了一个野种,连自己的亲生女儿和外孙都要防着,更恼恨母亲宁愿把爵位传给一个野种,也不考虑自己的亲外孙。

    心头恨意难消,负气离开后即刻命人送信给京里的两位姐姐,宫里那边也传了话过去,想必五妹也不会同意母亲的选择。

    晏瑾瑜和晏琼琚来的时候,杜氏正抱着孩子逗弄。听着下人来报,眉眼未抬只顾看着怀中的孩子。

    “祖母的乖孙哦,你的几个姑母来看你了。你好好吃好好睡快快长,祖母会给你谋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等你父亲回来,咱们一家人就团聚了,谁也不敢欺负我的大哥儿。”

    话音将落,晏家姐妹三人已进了院子。

    晏瑾瑜走在最前面行色匆匆,晏琼琚紧随其后脸色同样凝重,晏琬琰跟在她们的后面心里像烧了一团火般,恨不得今天就将那野种赶出去。

    姐妹几人进屋,杜氏连忙招呼。

    “快,你们来了正好,快来看看你们的大侄子。”

    什么大侄子,一个野种而已,晏琬琰心道。

    晏瑾瑜闻言却是凑到杜氏跟前,眼睛盯着那孩子。也是巧得很,家伙恰在此时睁开眼,看了过来。一两月的孩子,是看不太清事物的,但这个孩子眼睛生得好,给人的感觉像是他在认真看人似的。

    杜氏越发的稀罕,一脸慈爱,“瞧瞧咱们大哥儿,这是知道姑母们来看他。你们看看,是不是长得极像楼儿?”

    孩子的五官虽未全长开,但乍一眼看去眉宇间确实很像晏玉楼。晏瑾瑜的心里犹疑起来,难道这孩子真是楼儿的骨肉。

    要真是这样,老天爷可算是开了眼。

    “可不就是长得像楼儿。”晏琼琚肚子里没有太多的弯弯绕绕,心想着或许孩子真是楼儿的。身为出嫁女,她自是希望娘家的爵位不旁落,香火能传下去。

    “二姐,你可看清楚些,怎么可能像楼儿?”晏琬琰一边着一边凑过去,不屑地那么一瞄,脸色顿时僵住。

    还真是见了鬼的,这孩子真是邪门,看着还真有几分楼儿的影子。

    晏瑾瑜已调整好心态,看母亲的样子不定孩子真是楼儿的。要是这样最好不过,也省得姐妹几人为了侯府的爵位反目成仇。侄儿还,以后侯府少不得还要仰仗婆家,她身为嫡亲的姑母自是会照拂娘家侄子。

    “娘,孩子的生母…”

    杜氏神色顿时黯然下来,瞧着大哥儿又睡着了,轻轻递给冯妈妈。冯妈妈心地抱过去,蹑手蹑脚地进了内室。

    看到她们主仆一副视若珍宝的样子,晏琬琰觉得更是刺目。

    “大姐,娘那女人难产死了。”

    此言一出,晏瑾瑜和晏琼琚姐妹俩都没什么意外。反倒是杜氏脸色不太好看起来,不赞同地看了一眼四女儿。

    “什么叫那个女人?吴氏是大哥儿的生母。我问过了,她是一个孤女无亲无故的。和楼儿无意间相识,早先并不知道楼儿的身份,楼儿怜惜她曾许过她名分。后来因为突然离京,这事就搁置下来。不想楼儿走后,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要不是楼儿出事了,她是不会找上侯府的。我瞧她是个重情重义的女子,要不是有了楼儿的骨血,只怕……她拼着命生下大哥儿,是我们侯府的大功臣。我想着给她一个正经的名分,也算是给大哥儿一个堂堂正正的出身。”

    还要给名分,母亲是疯了不成?

    晏琬琰刚要出声反对,立马被晏琼琚瞪了一眼。晏琼琚笑道:“这是应该的,咱们侯府大哥儿的生母,纵使出身再低,一个贵妾的名分还是能给的。”

    晏瑾瑜也是这个意思,那女子是一个来历不明的孤女,能给一个贵妾的名分都是看在她生育侄子的份上。

    “我同意琼琚的话,给她一个贵妾的名分。”

    晏琬琰这下再也忍不了,莫名其妙跑出来的女子,是怀了侯府的孩子就能得一个贵妾的名分。听母亲的意思,这个孩子侯府是铁定认的,这不是胡来嘛。

    “娘,这事不能这么草率,她凭什么得个贵妾的名分。还有那孩子,谁知道是谁的种,您可不能在这事上犯糊涂。”

    她的心思哪能瞒过杜氏的眼,杜氏很是失望。要之前他们怀疑孩子不是楼儿的,那还得过去。眼下孩子都出生了,那模样一看就是楼儿的骨肉,琬琰还是百般阻挠。这明什么?明琬琰根本不想侯府有后,她分明还在着之前的算盘。

    “琬琰,他是你的亲侄子。你要是容不下他,就搬到侯府的别院去住吧。”

    杜氏的声音不大,甚至带着一种无力感。

    可是听在晏琬琰的耳中就像字字鼓槌,重重敲在她的心头。母亲为了一个野种,当真连亲生女儿和外孙都不想认了。

    为什么?

    她想不明白。

    晏瑾瑜却是听明白了,母亲能出这样的话,如此维护那个孩子,可见那孩子就是楼儿的亲骨肉。虽然不知楼儿和那吴氏是如何相识的,又是如何有的孩子,但这孩子的身份再也不能怀疑。

    “琬琰,你赶紧跟母亲道歉。咱们一家子骨肉,可不能在这个节骨上离了心。侄儿还,以后少不得还要咱们做姑母的照顾一二。”

    杜氏面色稍霁,她方才都是气话。到底是自己的亲女儿,她怎么可能忍心把人赶出去。但是琬琰起了那样的心思,不好好敲一下恐怕日后还会生出祸端。

    她不愿意看到骨肉离心,相互算计。

    比起被娘家赶出去,沦为宣京人的笑柄,晏琬琰自是愿意跟杜氏道歉。虽然心里还有些不甘愿,可也总算明白母亲已经铁了心,两个姐姐也是赞同的。仅凭她一人反对,根本无济于事。

    不情不愿地道过歉,憋着一肚子的气。心想着一个妾生的庶子,再怎么样也越不过她这个嫡出的姑奶奶。谁成想杜氏接下来的话,更是惊得她差点叫出声来。

    杜氏提出来,想把吴氏抬为正妻,记在族谱。

    这下不止晏琬琰惊得不轻,晏瑾瑜和晏琼琚也惊到了。

    “我知道吴氏的身份是不配的,要是楼儿还在。莫是正室,便是贵妾的名分我都不想给她。只是咱们侯府眼看着就剩这点血脉,总不能让他有一个庶出的身份,日后还要被人拿出来事。我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法子。如果楼儿在,她一定会同意我的决定。”

    “娘,正妻的名分是不是太重了些?吴氏她一个孤女…出身委实太低…”晏瑾瑜迟疑道,她不是不同意给吴氏名分,只是记为正妻是不是太过了些?

    一个孤女,哪里配得上她的弟弟。

    杜氏长叹一口气,“我何尝不知她的身份太低,为了大哥儿以后的路好走一些。我这个当祖母的还有什么是不能做的。你们做姑母的也不希望将来有一天,别人拿他的出身事。到时候不光是他脸上无光,世人还会笑话我们侯府。到了这个地步,我还有什么豁不出去的。”

    晏瑾瑜沉默了,母亲的不无道理。

    人都没了,不过是个名分,还真不值得太过计较。

    杜氏看了一眼三个女儿,再给了一记重鼓,“我已给宫里递过信,太后娘娘也赞同我的做法。”

    晏琬琰睁大眼,五妹怎么可能会同意?

    “娘,五妹她真的同意了?”

    杜氏点头,“太后娘娘二话不,就同意了。”

    这下,她们确实没有反对的必要。晏瑾瑜和晏琼琚很快接受吴氏扶正的事情,也默认了那个孩子的身份。唯有晏琬琰依旧转不过弯了,不过她不敢再有异议,她是真怕被娘给赶出去。

    荣昌侯府添丁的消息传出去后,立马成为宣京城中的头号新闻。上至达官贵人,下至平头百姓都在议论这件事情。有侯府不该绝的,眼看着香火要断居然还有一个遗腹子。有那吴氏命好的,一个孤女竟然成了侯夫人。许是命太好了,老天看不过去把人收走,让她不能享福。

    消息传来传去,传到姬太后的耳中。

    姬太后原本最近就受了不少的气,原还想着这下荣昌侯府要完,不要又冒出一个孩子来。她当下也不躺着哼叽,命人去传姬桑进宫。

    见到自己的弟弟,是一肚子的苦水要倒。

    “你这叫什么事?弄死了大的,又冒出一个的来。你的人怎么不做干净些,斩草除根都不会吗?”

    “太后娘娘,臣再一遍荣昌侯的事情不是臣做的。”

    姬太后一阵心堵,这个弟弟还真是叫人看不透。荣昌侯的事不是他做的还能有谁,在自己亲姐姐面前何必遮遮掩掩,难道她还会揭发他不成?

    “管他谁做的,就不能做干净些吗?还有你自己也是,荣昌侯人都死了还能弄出一个儿子来,你什么时候成亲?什么时候给我们姬家开枝散叶?”

    姬桑垂着眸,“太后娘娘若无要事,臣就告退了。”

    “你…你是要气死哀家!别人给哀家气受,你也来气哀家。你知不知道晏琳琅最近都对哀家做了什么,她简直是蛇蝎心肠!没了荣昌侯府,哀家看她还怎么得意?她以为自己肚子金贵一举得男就能骑在哀家的头上,简直是痴心妄想!不过是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能不能活着长大还不准呢?你可要把握机会,断了她的念想。”

    她前面的话时,气氛并没有什么异样。当她到孩子不能长大时,明显殿内的气氛冷了许多。姬桑周身的寒气氤氲,冷冷地看着她。

    “你…你这般看着哀家做什么?哀家可有哪句话错了?你怎么越来越心慈手软了,不过连个孩子都舍不得下手吧。你要是不敢动,哀家自会有法子。”

    “太后娘娘,你身子不好,就不要操心太多事情。好好在宫里养着锦衣玉食应有尽有,其它的事情臣自有分寸。你要记住,不该动的人别动不该惹的事别惹,免得折损了自己的福气。”

    姬太后皱起眉来,总觉得他这话得古怪。一时之间又想不到哪里古怪,只当他是担心自己,让自己不要操心。

    跟他话就是累,从到大就阴阳怪气的。

    当下头更疼了,只好让他走。

    姬桑出了宫,坐上马车离开。一路行到国公府的门口,下马车后清冷的眉眼一扫,眼神定在墙角处。

    一道削瘦的身影慢慢出来,走过来。

    自从上次听了姬桑的话,董子澄一直在等。可是等来等去,只有越来越糟的传言。他心存侥幸愿意相信姬桑的话,然而他现在实在骗不自己。

    侯府扶正一个孤女,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侯府的人都认定侯爷再也不会回来,要不然怎么可能如此轻率的将一个来历不明的女子记为侯府的发妻。

    他觉得被骗,觉得姬桑分别是在骗他。

    “事到如今,国公爷还敢侯爷会回来吗?”

    姬桑的脸上依旧一片冷漠,“我过,你要是信我她就一定会回来。你要是不信我,明是你自己并不相信她会回来。”

    “国公爷还在骗人?你的会是什么时候,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什么时候呢?

    姬桑清冷的眉眼柔和下来,儿子都回来了,当娘的想必很快就会回来。用不了多久,他们就能再相见。

    “快了吧。”

    “到底什么时候?”

    董子澄拦住他的去路,堵在国公府的门口。阿朴的手按在剑柄之上,被自家国公爷用眼神制止。

    “我何必要告诉你。”

    他为什么要告诉别的男人自己的女人什么时候回京,这个董子澄,要不是无归还算看重,他早就收拾了。

    真是不知死活。

    “你…”董子澄在他的威压下感到无力,他有什么资格要求信国公告诉自己。他到底是哪里不对劲,怎么会相信信国公的话。天下间最盼着侯爷出事的人,除了信国公还有谁。他真是糊涂了,被人耍了都不知道,还傻傻地相信对方过的话。

    “姬桑!你给我听着。要是侯爷真的回不来,我一定会替他报仇的!”

    没有人回答他,对方给他的只有一个背影以及很快就闭上的国公府大门。他在石阶之下,双肩一垮无声地哭起来。

    那个从黑暗中将他拉出来的男人,到底在哪里?

    此时的晏玉楼正经受着天人交战,面前是采翠精心准备的饭菜,一边吃一边想着等会还要在院子里跑上几圈,才能把补进去的热量消耗掉。

    如果有人问她生孩子之前和生孩子之后有什么区别,她一定可以上半天。这其中的种种想象不到的事情,她都体会了一个遍。眼下最要紧的是,把身体恢复到生产之前的模样,甚至是还要清瘦一些。

    对于她来,最大的安慰就是平胸了。因为平胸,她以前能瞒过世人。也是因为平胸,生完孩子一碗汤药下去,她因为孕期稍微增大的前胸很快就扁了下去。

    为了让自己以最合适的状态出现在世人面前,虽然她孕期没有长胖多少,但她出了月子后就开始瘦身大计,每天都在刻苦虐待自己,以求自己能以一个饱经苦楚的形象回京。

    晏实守在院子外面,他是半个月前找到侯爷的。确切的不是他找到侯爷,而是侯爷悄悄派人找到他,而且叮嘱他不许声张。

    侯爷自己伤了头和腿,被人所救后一直在养伤。

    他总觉得不出来的古怪,侯爷受伤后被人所救,不应该立刻通知他们吗?为什么采翠比他先找到侯爷也不告诉他,他觉得关于侯爷的事情,采翠知道不少内情。

    看着自家侯爷在院子里跑,心里更是觉得诡异。身为一个忠心的随从,他知道主子的事情不能过问太多。侯爷不想他知道的事情,他不会听。

    临近年关,晏玉楼对自己的状态终于满意。

    大雪扬扬洒洒落了两天,转眼就到了年夜,整个宣京城白茫茫一片。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进了城,停在荣昌侯府的门口。

    一身藏青大氅的晏玉楼下了马车,瞧着比出京之前清瘦不少,她看着匾额上的荣昌侯府四个大字深深吸一口气。

    终于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