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诚意
翌日早朝,晏玉楼脸色不虞神情很是难看。关于安儿的事情,她并没有让下人们封口,且有意把消息传开,包括处置晏琬琰院子里下人的事情,甚至怀疑是姬桑所为的猜测都一并散了出去。
众人见她面色不对,都不敢上前触她的霉头。便是往常爱巴结的檀桓都没有跟得太近,也不敢像平日一样些恭维的话。
下朝后,她一人独行,浑身散发着心情特别糟糕都别惹我的气息。前后左右空出许多,十步之内无人敢靠近。
突然,她停了下来。
眼睁睁看着姬桑从另一边走过,她猛地大吼一声。
“姓姬的,你给我站住!”
所有的官员都吓了一跳,这样暴怒的荣昌侯他们还真没有见过。难道外面传的都是真的,侯府发生的事情确实是信国公所为。
如果真是那样,这两位是不是明面对上了?
姬桑听话地停下来,回望着她。
她冲了过去,一下子冲到他的面前。将人往宫墙角一拉,避开所有人的耳朵。众人皆是一惊,看荣昌侯怒不可遏的样子,这两人不会起来吧?
姬桑背对着众人,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担心,“最近还好吗?”
“好个屁!那人原是要害你儿子的,是安儿代康哥儿受的过。你老实告诉我,盯上你的人到底是谁?”
她要是连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还防范个屁!事实上昨夜里她先是哄好平儿,然后看着康哥儿久久无法入睡,以至于她今早差点起不来。
窝了一肚子的火,加上没有睡好心情难免更加烦躁。
他瞳孔猛地一缩,“康哥儿没事吧?”
她冷哼一声,脸色更是不好,“他没事,安儿可受了大罪,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是我四姐身边的一个婆子下的手,她供出是你让她做的。”
完,她便看着他。
他眸色微黯,“你信吗?”
她又冷哼一声,她如果真信了哪里会来问他,直接杀上国公府的门,亲自找他算账。这男人还问她这样的话,真真是叫人火大。
“我要信了她的话,你以为我现在还能好好和你话吗?”
他神色一缓,清冷的眸色中生出一种暖意。这些日子,他也不好受。思念如潮刻骨钻心,偏还要装出毫不关注她的样子。
还有康哥儿,这些天不见,也不知道那个人儿还认不认得自己。想见的人就在眼前,原本他有许多的话要,可是现在他觉得什么都不用。她相信自己,这一点就足够了。
他看着她,认真道:“不是我。”
她亦直视着他的眼神,充满信任,“我知道不是你,便是你我不是如今的关系,我也不相信你会是那样的人。但那婆子早我四姐离京之前就有人将她收买,可见那人蜇伏在暗处多年。此事已不单是你一个人的事情,我希望你能如实告诉我,那人到底是谁?”
她相信他一定知道那人是谁,也看得出来他的忌惮。这些日子以来,他莫是露面,便是只言片语都不曾传给她,可见他对那人忌惮得厉害。
远处还有不少官员在观望着,生怕他们真的动起手来。
“你不!”她大吼一声。
观望的人又是一惊,看把荣昌侯气成什么样子了,不定侯府的事还真是国公爷做的。看来这次难以善了啊,以后两人在朝堂之上岂不是要斗得你死我活。
这可如何是好?
姬桑微垂着眸,艰难低语,“你应当记得我与你过我不是姬家人。”
“没错。”
他是原氏后人,难道是那些前朝余孽着他的旗号做下的事情?
“是我生父的人还在世,他前些日子进京了。”
她眼眸睁大,他的意思是他的亲爹上京了。他是原氏后人,他亲爹也是原氏后人。他这么忌惮,难道他亲爹已经动手了?
“他…想做什么?”
他看着她,那人想做什么已经不言而喻。可恨的是那人来无影去无踪,他根本不知道人藏在哪里。而且自那一夜两人见过,对方再也没有露面。
所以,他除了派人查找那人的行踪,其它的都不敢动。
“心,朝中不定也有他的人。他行事诡异,我都不知道他的行踪。”
她更是心惊,那人的手已经伸那么长了吗?
“要是他真的…你会怎么办?”
他眼神微冷,那人野心勃勃谋划多年绝不可能放弃所谓的光复大业。他可不管对方是谁,只要是敢动他的妻子儿子,就是他的敌人。
“你放心,我姓姬。”
她松了一口气,“你能这样想,我很高兴。但他始终是你的亲爹,你…会不会觉得为难?”
“不会,他不曾视我为子,我亦不曾视他为父。”
一个视他如棋子的人,他有什么好为难的。
她明白了他的意思,清楚他对那人的态度,压根没有丝毫父子之情。真要是与那人对上,她绝不会顾及他而有些迟疑。
“好,那你一切心。”
“你也是。”
千言万语不能细,她心里明白此时此地也不是话的好时候。要是得时间久了,还怕被有人之人看去。
“你以为你不承认我就没办法吗?你给我等着,我晏玉楼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
她大声丢下一句,气呼呼地出了宫门。姬桑则在官员们欲言又止的表情中淡然理了理衣襟,慢慢离开。
他们争执的事情,早就传开。
甚至有些耳目聪敏的,已将事情传到有心人的耳里。
晏玉楼在半道上被淮南王请去,淮南王府眼线多已经听了方才的事情。出乎她意料,他并没有煽风点火挑拨关系。反倒是极力替姬桑好话,让她以大局为重。
一番语重心长,对她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她恭敬地应着,心里越发觉得诡异。自她回京后,淮南王好像更加不问世事。连她失踪那么早时间的事情都未曾过问,今天不知怎么的,居然劝和她和姬桑。
他难道不是一直使那什么平衡之术,不希望她和姬桑成为朋友统一战线的吗?怎么突然像转了性似的,这么卖力撮合他们。
她若有所思地出了王府,心里担心安儿,未在外面再做停留直接回到侯府。远远便能听到安儿的哭声,比起前一日更加撕心裂肺。
杜氏和晏琬琰都在外面,两人看上去都哭过了。看到晏玉楼过来,晏琬琰不自在地别过头去,神情有些讪讪,看来昨天的话她多少听进去了一些。
只要她把两个孩子放在心上,不再作什么妖蛾子,其它的晏玉楼还真不怎么在意。管她是怨自己也好恨自己也好,都随她去。
安儿的哭声叫人难受,两岁多的孩子一边哭一边要母亲,嘴里还着痛之类的词,听得晏玉楼的心都狠狠揪起来。
晏玉楼问过朱太医,这两天安儿都在出痘,孩子浑身难受肯定会哭个不停。最好的结果就是退烧后水痘结痂,最坏的结果就是孩子太没有熬过去。
万幸的是,那个丫头没有染上。
安儿一日不好,对他们来每一日都是煎熬。
晏玉楼开始失眠,半夜醒来后就看着康哥儿的睡颜再无困意。人一旦有了软肋,就会瞻前顾后畏首畏尾。
康哥儿就是她的软肋,家人也是她的软肋。
那人筹划多年,定然不会轻易放弃。一个狂热的复国者,一个毕生追求皇权的男人,应该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如今敌人在暗,他们在明。连姬桑都不知那人的行踪,可见是一个隐在暗处的高手。她想起那夜有人夜探侯府,连晏实都没能把人追上的事。
难道那天的人就是那人吗?
他夜探侯府后没多久,府里就出事了。
想到这里,是再也睡不着。府里的防卫最近越发的森严,她的院子周围更是守得如铁桶一般。但是她还是不放心,那人如果真有百万军中取人首级的本事,防是防不住的。
真是有本事的人,为什么不振臂一呼,着复原的名号拉起大旗与大启对抗呢?为什么多年来一直在暗处耍阴谋诡计而不露面?那人到底是什么路数?
一连串的疑问在听到屋顶的动静时立马住,她浑身的汗毛竖起。轻轻亲了一下儿子的额头,慢慢朝屋外走去。
晏实守在屋外,紧紧盯着屋顶上的那个人。
那人一身黑,蒙着面。
晏玉楼从容出来,对那人道:“阁下既然二次登门,何不下来聊聊。”
“荣昌侯好胆识,就不怕我是来取你性命的吗?”
“阁下虽然身手不错,但要想杀我也并非易事。我侯府数百侍卫,高手不知多少。你再是功高盖世,却一拳难敌百掌。即便你杀了我,你自己也别想活着出去。阁下是惜命之人,万不会拿自己的性命作赌。”
这人想当皇帝,又喜欢躲在暗处行事,明他不仅有野心而且十分的惜命。一个惜命的人,是不可能让拿自己的生命去冒半点风险。
“…哈哈,荣昌侯果然是个痛快人。如此,我倒真心想和侯爷做个朋友。”
他着,人从屋顶落下来。
晏实立刻戒备,院子里涌出一群侍卫将那人团团围住。晏玉楼淡然地站着,眼睛将那人认真量过。此人身形高大,虽蒙着脸,但露出的眉眼让她心中有了肯定。
这人就是姬桑的父亲。
“阁下夜访我侯府,想必是有什么事情。何不坦诚布公,兴许我还能帮到一二。”
“侯爷是个爽快人,让人心生佩服。我确实有事找侯爷,但并不是有所求,而是想助侯爷一臂之力。”
晏玉楼像是感兴趣地挑眉,唇角含笑,“来听听。”
那人眼神凌厉,对于她的态度似乎有些不悦。看着将自己团团围住的侍卫,还有晏玉楼身边的晏实,他不敢轻举妄动。
诚如晏玉楼所,他虽然轻功甚好可以在侯府来去自如,善于隐匿躲藏。但真要与人交手,怕是连晏实都不过。
“侯爷是做大事的人,放眼整个宣京,有谁不给侯爷面子?京中既然有你荣昌侯府,就不应该再有信国公府。想必侯爷近日定然心中恼怒,又无计可施吧。”
晏玉楼心一冷,怪不得姬桑这人从未视他为亲子。为人父者,居然会找上儿子的对手合作。听这人的口气,是想让自己对付姬桑。
“阁下有什么好建议?”
“侯爷怕是对我还有所怀疑,不肯坦诚直言。我知道你必是心有疑惑,不肯信我。实不相瞒,我与信国公府有仇。姬荣那个老匹夫,害得我妻离子散,我与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
这人当真是狼心狗肺,姬家养育了姬桑,他居然自己和姬家有不共戴天之仇。这样的男人,怪不得姬桑不把他当亲爹。
她微微一笑,“这么来,阁下与信国公府是有深仇大恨。如此好极,不知阁下想要我为你做什么,而你自己又能为我做什么?”
那人也笑了起来,“侯爷怕是弄错了一件事情,无论有没有我,侯爷和信国公都是敌对。只要侯爷想的,我都能为侯爷做到。侯爷应该想的是,你能为我做些什么?”
这个老滑头。
晏玉楼暗骂一声。
“阁下这么,就没有意思了。是你找上我的,也是你开口谈合作的。如今合作没谈成,就想我许诺你好处,未免太急功近利。既然如此,我看我们也没有再谈的必要。我不希望下次还在半夜见到你出现在侯府,否则休怪我不客气!”
那人眼神阴鸷,冷哼一声。
“侯爷好大的火气,看来还是不相信我。这样吧,明日我送侯爷一份大礼,让侯爷看到我的诚心。”
对于他口中的大礼,晏玉楼半点不期待。朝侍卫们作了一个手势,侍卫们让出一条路来,将他放走。
“侯爷,此人来路不明,怕是不可信。”晏实声道。
晏玉楼当然知道那人不能信,不仅不能信,还要防着。那人不敢与人动手,应该不止是惜命,而是不敢与人正面硬拼。
她心里有了数,那人最拿得出手的应该是轻功和隐藏之术。所以只敢在暗处搅浑水,不敢光明正大露脸。
如此,只要将此人擒住便可。
她眯起眼,问晏实,“你与他有没有交过手,要是以我侯府之力,诛杀他有几分把握,损伤几何?”
“此人毫不恋战,上次我追出府外,他不过虚晃几下。不过奴才看得出来,他武功不低。真要对上,奴才胜算也不大。”
“要是集齐侯府的侍卫和你,一起与他对抗,你以为如何?”
“可以拿下他,但会有不少死伤。”
她长叹一声,觉得此计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眸光一转,心下一动,让侍卫们都散去,自己快速进了屋子。
内室里,一道修长的身影立在康哥儿的摇篮前。
“你来了。”
姬桑回头,眼神幽深。
“我跟着那人来的,想必今夜他不会再出现。”
“可有什么发现?”
“不敢跟得太紧,他警觉性非常高,但我经过这些日子的摸查,大概知道他在什么地方落脚。”
她一听,急问,“他在哪里落脚?我们要不要…”
随手做了一个杀的动作,这样的危险人物不除掉难道还留着过年不成。万一对方又使阴谋诡计,他们防不胜防。
他垂着眸,看着摇篮中熟睡的儿子。
“他的身份有些特殊,如果要杀他得寻个合适的机会。”
“他是什么来路?”
他没有回答,拉过她的手,在掌心写下几个字。她的眼睛越睁越大,突然明白他的顾虑在哪里。还真是不能杀就杀,得有个光明正大的理由。
眼下多事之秋,他没有留宿。
一夜无眠,到第二天下朝之后晏玉楼还在想那人过的诚意。暗忖着那人不会为了向她投诚,对姬桑做些什么吧。
看姬桑的表情,冷淡如常,不像是有什么事。
现在两人都有了默契,彼此恢复成以前的模样。为了康哥儿,她不可早一丝险。那人连儿子都能下手,何况是孙子。
那人不管姬桑的死活,想挑起侯府和国公府之间的斗争。无非是想搅乱京里的水,他好趁乱摸活。所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真要是两府之间斗得你死我活,正中他的意。
这样的一个男人,毫无亲情可言,就连儿子在他的心中,也不过是一枚用来铺路的棋子。
出了宫门,一路都在想那人所谓的诚意到底是什么东西。
直到她的马车在路上停住,晏实是有位姑娘突然冲过来,不知怎么就撞在他们的马车上,人已晕了过去,她一下子有了某种预感。
掀开帘子,看到那倒在地上的女子。
女子虽是被撞倒的,但躺在地上的姿势出奇的美。一身素衣料子普通,看上去却是出尘不染。那一头的乌黑发丝散开,半边脸露了出来,琼鼻朱唇肤如凝脂。
许是未完全晕过去,女子那长长的睫毛扇动幽幽睁开眼。一双美目似春水含情,像蒙着水气的清澈泉水般动人。
这样的美人儿,实属罕见。
晏玉楼突然想笑,莫非这就是那人所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