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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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个耍杂耍的班子。

    似乎是一家子, 中年男人带着儿子表演戏法, 边上有个中年妇人拿着铜锣敲着吸引观众。

    这种障眼法的把戏,凤笙看过不少, 但知春知秋没看过, 看得津津有味的。

    此时正演到男人要去王母娘娘的蟠桃园, 摘个仙桃给大家凑凑喜气,就见他拿起一盘绳索往天上抛去,绳索凭空立住,并越升越高, 直到一盘绳索拉完, 男人伸手扯了扯绳子,似乎在试是否牢固。

    “我上了年纪, 也笨拙, 儿还是你去吧。”

    “爹, 我不去。”那童似乎十分害怕, 哭着不干。

    男人满脸悲苦:“儿啊, 咱一家人流落此地, 身上的银钱已花完, 只能靠些祖传的本事混口饭吃, 你那几个弟妹已两日没吃饭了,你去偷个仙桃讨了众看客的欢心, 是时有了赏金, 咱一家人也不愁吃喝。”

    父子两人上演一出悲情戏, 最终那童终于被父亲动, 搓了搓手往绳索上爬去。他爬得极快,很快就到了人仰头也看不见的范围。

    这时,隐隐有斗声传来,突然绳索一阵晃动,就在一众看客都为那童提心吊胆之际,从空中落下一个偌大的桃子。

    男人呼道:“这是我儿偷了蟠桃!”

    紧接着传来一身惨叫,数块残肢落了下来,俨然是童之前所穿的衣服。

    男人扑了上去,大哭:“我的儿啊,定是被那看管蟠桃园的神仙给发现了,所以杀了我儿。”敲锣的妇人也扑上去哭,悲悲切切,让人闻之落泪。

    人群里有人:“戏法我们也看了,却没想到害了孩子,有钱的出个钱场,总要意思意思。”

    于是人们纷纷解囊,知春也没忍住,掏出一块碎银,上前放在那铜锣里。

    凤笙站在一旁笑看着,忍不住摇了摇头。

    “这戏法是骗人的,人肯定没死。”范晋川突然道。

    凤笙忙拉着他往外面走去,边道:“行了,你自己知道就行,看破别破嘛,人家行走江湖讨碗饭吃不容易。”

    “可这是在欺骗百姓。”

    凤笙松开手:“那你去揭穿吧。”

    “我……”

    这时,身后人群里传来一阵叫好声,却是那童死而复活,正在向众看官道谢。

    “做他们这行也不容易,不过是一个愿一个愿挨,你当看客们都傻啊,不过是节日凑个喜庆热闹。”

    “贤弟可看出中间的窍门?”

    凤笙斜了他一眼:“我要是能看出别人的独门绝技,我该不做师爷了,也去摆摊卖艺,可比师爷赚多了。”

    听了这话,范晋川首先想到的是方贤弟刚做他师爷的一件事。

    与凤笙的薪俸有关。

    世人都知晓绍兴师爷好,但绍兴的师爷也是出了名的贵,每年至少一百两银子起,还不算上三节六礼,四季衣裳,平时吃用。这只是最普通师爷的价码,若是有名望者,例如给哪位封疆大吏做过师爷的,甚至千两的价码也不让人惊奇。

    可一个知县每年的俸禄不过七十两。所以别看当日范晋川许诺的很爽快,在来泰州的路上就纠结上了。磕磕绊绊几次,都没好意思道出窘状,还是凤笙主动问出口,获知这一事情,以主要是向范兄请教学问,不求钱财为名,将薪俸降至年三十两,这件事才算解决。

    其实范晋川又哪里不知方贤弟是体谅他的窘状,可让他学着一些官员巧立名目收刮百姓,他又做不到。

    同时,他又忍不住在脑中幻想出——方贤弟穿一身粗布衣衫,敲着铜锣卖艺的场景,忍不住笑出声。

    “贤弟真是个风趣的人。”

    “谁风趣?”

    这搭话声突兀,两人转头去看,却见勾庆一身褚红色的锦袍,手里捏着两枚文玩核桃,含笑看着这里。

    这个勾庆真是一个奇怪的人,不管是穿着官袍也好,还是穿常服,总能让他穿出一种浪荡子的味道,不像是个朝廷命官,倒像是个整日只知斗鸡走狗的纨绔子弟。

    他长得不算英俊,只能算端正,但一双桃花眼格外让让他有一种风流的气质,站在人群里就扎眼,凤笙已经看见行经此地有好几个姑娘偷偷看他了。

    “巡检大人。”

    “范大人,方师爷。”

    彼此之间互相客气了下,勾庆走到近前来:“方师爷让我好找,本想约你出来看花灯,谁知去了县衙你不在。”

    范晋川往前挪了一步,道:“勾巡检好雅兴,今日没有公务?”

    勾庆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范大人不也十分有闲情逸致,今日上元节,全城同庆,巡检司的差事自有人安排。”语毕,他对方凤笙道:“等会儿城东有放烟火的,难得一见,不知方师爷可愿同去?”

    凤笙欣然答允,又问范晋川:“大人可要同去?”

    自然要同去的。

    一行人往城东行去,显然有很多百姓也都知道了消息,纷纷往城东涌了去。

    人群拥挤,几人被人群裹挟着往前走,时不时就被人撞一下,此时方凤笙深深后悔,早知道就不来看放什么烟火。

    拥挤之中,她被人踩了脚,差点没摔了。

    一只手臂从身后伸过来,扶住她。

    “方师爷可千万心,在这么拥挤的地方摔了,可是会被人踩伤的。”

    是勾庆。

    方凤笙感觉他离自己有点近,不自在地将他推开些,扭头去找范晋川他们,却发现被挤散了。

    “我们还是先走出去,找个空地等他们。”

    勾庆拉着她的手往外走,行走之间免不了因人群拥挤有些碰撞。凤笙总觉得他是故意如此,有一种被调戏感。

    是的,明明她是个男人,却偏偏感觉被人调戏了,而且这种感觉并不是无的放矢。

    好不容易走出来,到了一个偏僻的街角停下。

    “方师爷你没事吧?”

    凤笙的脸有些红,是被挤的,也是热。

    她笑了笑:“无事。”

    勾庆的眼睛在她泛红的脸颊上,了个转,笑了笑:“无事就好。若是出了什么事,我怕范大人会吃了我。”

    凤笙哈哈一笑:“勾巡检笑了。”

    勾庆转了转手里的核桃,笑道:“笑?我不信以方师爷的聪明才智,会看不出范大人防范我那样子,搞得我像吃人的老虎,生怕我把方师爷给吃了。”

    “这法更是荒唐了。”凤笙干笑,正想找个话题把话岔开,突然感觉眼前一暗,抬头,勾庆的脸近在咫尺。

    “凤甫。”

    “勾巡检!”

    勾庆双目变得深邃,里面似乎有一道光。

    “那方师爷可看出我的心意?”声音也变得沙哑惑人。

    凤笙哈哈一笑,往后退了一步:“勾巡检就别拿凤甫开玩笑了,你我二人都是男子,还有个什么心意可言。”

    “男子心悦男子,这似乎并没有什么值得诧异的。”

    “这跟你我的合作有关系?”

    此言一出,勾庆的目光暗了暗:“自然无关。”

    凤笙点点头:“既然无关就好,我可不想平白破坏了跟勾巡检的合作,毕竟想找一个好的合作伙伴很难。”

    勾庆看了她一眼,笑道:“我跟方师爷笑,没想到方师爷如此严肃,都上升到合作的事上了。”

    “其实,我也是跟勾巡检笑,等开了春,我们的合作就要开始了,还望勾巡检是时多多照顾。”

    正着,凤笙看见不远处人群里有一盏特别扎眼的玉兔灯,再细看除了范晋川还能有谁。

    他高举着手臂,将花灯举得很高,似乎怕被撞坏了。

    “勾巡检,我看见范大人了,去叫他。”

    她匆忙朝那边走过去。

    “范兄!”

    “贤弟……”

    范晋川看见凤笙,满脸惊喜,奋力挤出来。

    “贤弟,你跑哪儿去了,都在找你。”

    凤笙回头去看勾庆,却发现街角那处竟没了人,道:“人太多,就走散了,我也正在找你们。知秋她们呢?”

    “禹叔和七跟着她们,约在等会在石牌那里碰面。人实在太多,其他东西都挤掉了,就只剩下这个。”

    范晋川得十分羞愧,把花灯递过来。

    凤笙见他衣襟乱了,鞋面上被人踩了许多脚印,发髻也有些凌乱,不过那盏玉兔花灯还保存得好好的,显然是为了护住花灯,花费了很大的力气。

    “我看贤弟很喜欢这个灯,就只护住了它。”

    凤笙目光闪了闪,接过灯:“我确实很喜欢,谢谢范兄了。”

    “不谢,谢什么。对了,勾巡检呢?我记得最后是看见他跟在你身边。”

    “他啊?可能是走散了。”

    “那我们先去找七他们,这次可别走丢了,我牵着贤弟,灯也给我,我帮你拿着。”

    玉兔灯再度回到范晋川手中,他另一只手隔着衣袖拉着方凤笙的手腕。

    两个翩翩佳公子,气质迥异,但都十分英俊。提着惹眼的花灯,手拉手行在人群里,美得像一幅画,引来许多路人瞩目。

    远远的,一声闷响,仿佛是有牛皮鼓在人心中擂响。

    随着‘咻——嘭’的几声响,不远处的天空亮了。大片大片的烟花在空中炸开,有的像银蛇、有的像盛开的菊花,美丽极了。又有大片璀璨从天空倾泻下来,形成了银色、金色的瀑布,壮观得让人叹为观止。

    四周一片惊叹声,大家都停下脚步,仰望着那美丽璀璨的烟花。

    方凤笙和范晋川也在看。

    趁着看烟花的间隙,范晋川悄悄地移了下眼睛,看向身边那张俊秀的脸。他动了动依旧拉着凤笙的手,突然觉得其实这样也不错,如果方贤弟能一辈子当自己的师爷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