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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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魏王看了凤笙一眼, 没有话。

    他来到床榻前, 坐在椅子上, 解开衣裳。

    魏王果然受伤了,伤得还不轻,靠肩胛的位置上挨了一刀, 伤口大约半掌来长,还在往下淌血, 看起来十分骇人。

    “你受伤了, 还不叫人去请大夫。”凤笙。

    “我不能受伤。”

    起先凤笙没听明白,很快就懂了意思, 魏王的是‘勾庆’不能受伤, 即使受伤也不能给别人知道。

    “他伤了你,他本人难道不知道?”反正凤笙是不懂这些江湖、比武之类的事。

    “他如果知道,我们现在不会站在这里。”

    “那现在你的伤怎么办?难道就这么扛着?”

    “这件事就只能靠你了。”

    ……

    魏王所谓的靠你,就是让凤笙给他上药包扎处理伤口。

    这还是凤笙第一次做这种事, 应该是正面面对鲜血、狰狞的伤口等等,也幸亏她不是寻常女子,虽有点紧张,但还是很好的完成了。

    凤笙把四处收拾干净, 终于松了口气, 乏意顿时上来了。

    她去脸盆那儿用水洗了洗手,来到床榻前, 将外衫脱了, 从床尾爬上了榻。她现在已经习惯了在魏王面前做这些, 也习惯了和魏王同睡一张床,人比想象中更有韧性,当面对不接受就死的情况下,所谓的礼义廉耻,不过就是张皮。

    他睡在外侧,她睡在里侧。

    嗅着口气里淡淡的血腥味,凤笙觉得魏王有点可怜。如果不在这里,哪怕是她受这样的伤,也会被人好好呵护起来,一日三餐换着法补,毕竟失血过多嘛,更何况他堂堂一个皇子。

    如今却只能默默承受,还得接受她灾难式的包扎伤口,凤笙想起刚才在他胸膛上缠的乱七八糟的布条,心中有些羞愧。

    “哎,我们就一直这么待在这儿?你到底怎么算的?”

    “你想我怎么算?”黑暗中,魏王冷不丁。

    “堂堂魏王殿下肯定才智超群,还用得着一个女子插言?”

    魏王冷笑一声。

    凤笙感觉有点冷,往被子里又缩了缩。

    她默默地心想,还是不要问了,这个人就是闷着搞事的人,他来这里肯定没有这么单纯,定有所谋,所以他肯定也早就计划好什么时候离开了。

    就这么胡思乱想着,凤笙的思维渐渐凝滞,人已经进入半梦半睡之间。

    就在她即将投入周公的怀抱,突然被人从身后拽了回去,她睁眼就看见黑暗中一双蕴含着恼怒的眼睛,在她眼前灼灼发亮。

    “你竟然睡得着?”

    凤笙无辜脸:“那我不睡干什么?你也早些睡,睡一觉起来伤口就不疼了。”

    她听到粗重的喘气声,好像是被气的,正想点什么缓和一下,嘴唇就被人衔住了。

    她被咬了一口,很疼,还来不及让她痛呼,就被全部吞噬了进去。

    口腔中全是酒味儿,还有血腥味。

    她刚试着伸手想推他,想着他胸口的伤口,又换了一边。不过是犹豫这一瞬间,足够他做出很多事,然后她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就在凤笙濒临窒息的前一刻,魏王终于放开她。

    她喘着气,像离开水太久的鱼。

    “本王不信,你不明白本王来这里的原因!”

    两人几乎是额头抵着额头,所以凤笙只能和他对视,躲都没办法躲。

    她心里突然好气,想不出自己为何要经历这么多事,她不懂她不懂她真不想懂,她就是想给她爹翻个案,为何都来逼她。

    喘息之间,凤笙才发现自己把这些话了出来。

    她有点窘,躲不开和魏王对视,她索性就闭上眼睛。这是怯弱、退让的表现,可她顾不了那么多了。

    “当本王的王妃,案子我帮你翻。”

    凤笙没料到他会出这种话,睁眼看了他一眼,又闭上眼睛。

    她慢慢地吸了口气,又吐了出来:“为了一个女人,殿下惹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划算吗?还是殿下算拿个无关紧要的人来糊弄我?”

    魏王渐渐退了开,他坐了起来,看着凤笙。

    凤笙本来不想起来的,但被这么看着太怪,便也坐了起来。

    “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猜的。”顿了下,她又道:“宋阁老没有那么大的脸面,让两淮诸官都看他的面子。”

    “那你知道你继续折腾下去,将要面对什么?”

    她静默了下:“我知道。”

    “知道你还不依不饶?”

    “我为何不能不依不饶?欠债还钱,杀人偿命,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好吧,我知道这句话就是用来骗孩子的,但不试试怎么知道?两淮弊政丛生,我能让当今下了决心来整顿,我不信我不能借万万人之上的那把刀,来杀这个一人之下!”

    黑暗中,她的眼睛熠熠发光。

    魏王竟然语塞。

    过了会儿,他才道:“你在玩火。”

    凤笙笑了一声,又躺回去:“我不是玩火,我在玩命。所以魏王殿下,为了不牵连您这位皇子,你还是离我远一些。您的心意我明白,但您想给我的,并不是我想要的。”

    她动了动,翻了个身,面朝里。

    魏王也躺下了,沉默笼罩在这窄的方寸之间。

    “那范子晋呢?”不知过去了多久,魏王突然问。

    没有声音回答,直到魏王甚至恼羞成怒地猜测她是不是睡着了,一个声音响起。

    “他不过是个傻子。”

    *

    接下来的日子里,魏王和凤笙再没有谈论过这个话题。

    两人都变得罕见沉默,即使话,也都是些不疼不痒的闲话。

    魏王的伤口虽然深且长,但这种伤口其实是最容易好的,它不过只是一道,也不过换了两次药,就长住了。

    一日,魏王告诉凤笙,让她晚上睡觉时听到什么动静别管别问,她就只当可能要发生什么事。

    果然到了晚上,外面乱了。

    凤笙借着窗子,只能看到远方有火光透出,隐隐地能听到骚动声。但这里,正确的是这个院子里,却罕见的安静。

    一直等到她都困了,不想再等了,上床继续睡觉。迷迷糊糊中,他被人抱了起来。她刚想动一下,被人按住了。

    她被包在一件披风里,似乎出了门,借着披风的缝隙,凤笙看到院中火光大作,一队队甲胄分明的兵士,手持兵器,屏息而立。

    她就这么被魏王抱着,走过很多地方,到处都是这种扮的兵卒。凤笙猜测,魏王这是调兵把盐帮给剿了。

    隐约中,他们似乎上了船,她又进了间房。魏王将她放在床上,让她继续睡,想着这里面她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了解,不想坏事,还是老实着吧。

    ……

    战船甲板上,站着两名铠甲铮亮的将士。

    见魏王走了过去,其中一个拿手肘撞了撞另一个。

    “你猜魏王殿下怀里抱得什么?”

    “能是什么,女人。”

    听是女人,问话那个一脸诧异状:“魏王不是修佛,不近女色吗?”

    “那谁知道,但我看从披风里掉出来一兜头发,肯定是女人,不是男人。”

    “你了等于没。”

    “行了,你好奇这些做甚,还不盯着你手下干活去。”

    *

    下了船后,凤笙就住进这栋宅子里。

    她也不知这是什么地方,总而言之很安静,下人也很听话。体贴周到,细心备至,从每日的饭食、宅子的摆设布置、丫鬟们的穿衣扮来看,凤笙觉得这里是扬州。

    即使不是扬州,也是附近。

    他们回到了凡尘俗世之中,而不是还在那处不知名的岛上。

    弄清楚这一切,凤笙来了精神。

    她等着魏王出现,也好跟他离开,可他竟一直没出现。而这些服侍她的丫鬟,虽然她要什么给什么,也让她去园子里逛逛,但离开这里是别想了,一天十二个时辰,她身边都有人看着。

    不知不觉,凤笙竟在这里待了大半个月。

    眼见魏王明摆着是想关着她,凤笙怒了。她不再沉默,开始发脾气,砸东西。可无论她怎么折腾,那几个丫鬟都是瑟瑟发抖看着她,看样子她们似乎是什么也不知道。

    凤笙又让她们帮忙递话,可她们根本不知道该如何递,递给谁。据她们,她们从人牙子手里出来,就来到了这里,根本不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主人是谁,管事的又是谁。

    又是一个天气晴朗的好日子,凤笙带着丫鬟去园子里赏鱼。

    这园子里有个很大的鱼池,里面养了很多锦鲤。

    凤笙从丫鬟手里拿碎馒头屑,往池子里扔。

    看着能照出人影的水面,她突然生了个念头。

    *

    凤笙跳下去的时候,其实是有计量的。

    这池中水不深,她本身又会凫水,根本不会出什么事。可她没想到那几个丫鬟那么笨,见她落水了,除了慌得手忙脚乱,竟没人来救她。

    不巧的是她为了寻求逼真,任自己往水下沉,等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被呛晕了过去,她太高估自己身体的素质。

    不过这样也不是没好处,她醒来的时候,见到阴着脸看着她的魏王。

    “你竟然敢寻死?!”

    见他满脸暴怒的样子,凤笙心想不适宜蛮干,她想离开太硬了不行,只会把他彻底激怒。之前相处的那段时间,还是让她有些了解魏王,此人软硬都不吃,偶尔心情好了,还会吃点软。

    她润了润唇,道:“我不是寻死,我是失足。不过也总算见到殿下了,还不知殿下何时让我离开这里?”

    “你就这么急着想离开?”

    “新政正到紧要关头,实在容不得我不心急。”

    “不是为了范子晋?”

    凤笙僵了下:“殿下为何总是提起范兄,他和我想离开,并没有什么直接牵扯。”

    魏王没有话了,只是看着她,目光翻腾,晦暗莫名。

    突然,他似乎低笑了一声,口气满是嘲讽:“方凤笙,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件事?”

    “什么事?”凤笙下意识看向他。

    “赌约的事。你是不是忘了曾经与我约定,成则握手言和,败则雌伏承欢。本王两次救你性命,第一次且不提,这次如果没有本王,你已深陷贼窟,自身都难保,谈何能做成那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