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5章 好事儿第509章 杀威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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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来报平安的人是冯宝山。

    他也挺精的,从大门那儿就嚷嚷着往里跑:“檀兄!檀兄!裴侯爷让我来告诉你们,令尊被宣召入宫啦”

    声音洪亮,一路叫着往里,所有人都听见了。

    浮动的人心、阴暗的猜测,立刻变成了欢喜和激动。

    一个回京述职的四品知府,被单独宣召入宫,意味着他前途光明,最少也是要升了!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儿!

    下人们欢喜地讨论着,做起事来格外卖力。

    周氏和檀至锦把心放回肚子里去,恢复了平静,更无骄傲之意。

    檀如意、檀如玉这个时候才知道家里刚经历了一场虚惊,于是就怪檀悠悠:“这么大的事,也不告诉我们。”

    檀悠悠一脸无辜:“我不知道啊?夫君没有告诉我,姨娘也不,太太和大哥都不,兴许是看我怀着身孕,怕吓到我吧。”

    “也是。”檀如意认同了她的法,低声道:“谢天谢地。”

    檀悠悠和檀至文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梅姨娘浮起笑容,问低头猛喝水的冯宝山:“冯将军是怎么遇到侯爷的?”

    冯宝山很为自己能卖这份力而高兴,何况今天还意外地见到了檀如意,声音都是哆嗦的:“我听到一些传言,就赶紧出去打听,恰逢向光也在四处打听,我俩商量之后分头行动,各自动用人脉查问檀大人的去处”

    檀如意一脸崇拜,声和周氏道:“我就他是个热心人,是吧?也不是傻大个儿,还是有些本事的。”

    周氏不置可否,示意她安静。

    不让就不呗,反正冯宝山自己会。檀如意含情脉脉地注视意中人,只觉得此人哪儿都好。

    “向光兄打听到檀大人其实是被宫里传召进去了,他就去了宫门外候着,叫我先来家里报个信,以免诸位不知情由瞎着急。”冯宝山一口气完,长舒一口气,整张脸都在发光。

    檀悠悠觉着,这家伙必定很感谢皇帝老儿,这种露脸卖力讨好未来岳家的会可不是常有的。

    果不其然,周氏这次的语气态度温和了许多:“崇厚辛苦了,这次多亏你和向光,不然我们真是一头雾水,往哪打听都不知道。”

    上次的称呼是“冯将军”,这次却是直接叫了字,明显亲近了许多。

    冯宝山高兴得眼睛笑成弯月亮:“不辛苦,不辛苦,晚辈只怕没会为家里卖力”

    这也太急迫露骨了些。

    “”周氏一阵静默。

    “噗”是檀至清没忍住,笑了起来。

    冯宝山闹了个大红脸,难得敢于自己找台阶:“夫人实在是太过谦虚了,晚辈当不得您的称赞。您是早就知道没事了吧?不然随便叫个人去周家,也能极早知道。”

    这赤果果的讨好之意啊。

    周氏唇角浮起一丝笑容,掩饰地低头喝茶,没再把冯宝山当外人:“不知崇厚是否有事?若无,便留下来帮忙罢。若有好玩的朋友,也带过来玩,人多热闹。”

    “有!”冯宝山迫不及待,冲口而出,随即改口:“晚辈是有空闲!也有好玩的朋友!我这就去叫他们过来帮忙,都是人品好家世好勤快大方能干的”

    话未完,人已经风风火火地冲了出去。

    “”檀如意又是甜蜜又是嫌弃,抢在前头低声抱怨道:“毛毛躁躁的。”

    就听身旁的周氏淡淡地道:“还行。”!!!檀如意以为自己听错了,双眼放光,抓住周氏的胳膊轻声道:“太太,亲娘,您刚才什么呢?”

    周氏没理她,镇定地发号施令:“去问问桌椅板凳摆好没有?碗筷杯碟是否已经清点入库?我一炷香后过去看。”

    檀如意不甘心,轻咬贝齿,揪着周氏的胳膊晃啊晃。

    “三姐,欲速则不达。”檀悠悠和她咬耳朵,这真是仗着得宠,以及周氏、檀知府都开明,不然搁着那种酸儒穷讲究的,这种行为怕是要被视为不知廉耻,哈哈哈

    檀悠悠想着,就笑了,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终于不是坏事,而是好事,可以舒心地过日子啦!

    “你笑什么?”檀如意很敏感,总觉得檀悠悠这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檀悠悠很无辜:“为爹高兴,为家里高兴,为三姐高兴啊!”

    “我有什么好高兴的!”檀如意噘起嘴。

    “我是在想啊,亏得是在我们家,太太和爹爹疼爱我们不计较,换作那些穷讲究的,怕是要让三姐吃家法!”檀悠悠拉起檀如意的轻打一下,语气轻快:“你是不是?”

    檀如意明白她的意思,接下来便很收敛了——不能让外人知道自己迫不及待想嫁冯宝山,不然那些吃饱了没事儿干的,就会找些闲话来,对家里的兄弟姐妹也会有影响。

    这边欢快着,宫门外却是另一番场景。

    裴融许久未曾进宫,现下皇帝也没有让他入宫觐见的意思,因此就算是来等檀知府,他也只能在外面找个地方站立等候。

    偶有朝臣出入,见到他这个闲散人员,表现也是各不相同。

    有一如既往与他和气招呼的,也有当他不存在,仰着头就过去了的。

    五愤愤不平,声嘀咕:“狗眼看人低!人情薄如纸!”

    “闭嘴。”裴融心情好,语气全不似平时管教人时那般严厉。

    五噘嘴:“侯爷,下仆是为您不平嘛!”

    裴融皱着眉头盯视五,好好一个男人,为什么不能好好话,偏要学檀悠悠撒娇呢?真是歪风邪气!

    五很自觉地收回嘴,还特意伸摁一摁嘴唇,以免再有噘嘴的嫌疑。

    裴融这才收回目光,却见面前立了一个人。

    福王身着全套亲王服饰,阴沉沉地立在他面前,阴沉沉地注视着他,眼里杀气腾腾。

    “王爷。”裴融平静行礼。

    福王敛去杀意,勾唇淡笑:“向光啊,你为何在此?是要入宫觐见么?还是想要求见陛下?是否需要本王帮忙?”

    “谢王爷好意。晚辈的岳父奉旨入宫觐见,晚辈是来接他老人家的。”裴融垂着眸子,不动声色地将福王打量了一遍。第506章劝学诗福王还是从前那样,没有太大差别。

    然,只要仔细观察,就能看出他鬓边的白发添了很多,眼角的皱纹及法令纹更深,嘴角下垂,肌肉松垮,袍服也显得宽让了些。

    所以是瘦了老了,可见这段日子很不好过。

    根据裴融得到的消息,裴扬已是死了多日,虽有成堆的冰镇着,也怕是早就肿胀发了臭。

    到底是有头有脸、有名有姓的福王世子,不可能就这么不声不响地消失不见。

    算算时间,福王府近期必有动作。

    裴融心中警觉,面上丝毫不显,缓缓而谈:“有些日子没见着王爷了。”

    福王微微一笑:“是有些日子了。自从你与扬儿割袍断交,便再未去过王府,倒是忘了早年我是怎么照料你的了。”

    这意思,竟然是在指责裴融忘恩负义。

    裴融也笑:“怎会忘记呢?他人于融,点滴之恩悉数记在心头,但有会,总要双倍十倍奉还。王爷富贵已极,晚辈没有会。”

    “点滴之恩要双倍十倍奉还仇怨岂不是要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偿还?这叫以牙还牙,以眼还眼,是否?”福王还笑,眼神已然变冷。

    裴融敛了笑意,淡声道:“王爷恕罪,晚辈不明白您的意思。晚辈能够走到今日,多得的是恩惠帮助和好运气,而不是仇怨愤恨。便是与人偶有争执,也是点到即止”

    “行了,本王知道你是正人君子。”福王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盯着他的眼睛道:“按照你的法,扬儿与你,并没有仇怨愤恨,只有恩惠帮助?”

    裴融在这一瞬间想起了很多。

    年少之时,他初入京中,人生地不熟,上头态度不明,过得十分艰难,除了与杨表兄他们玩耍作伴之外,再无同伴。

    后来通过杨舅父设法,拜在王大学士门下研读经书,得了展露才华的会,从而结识了许多人。

    王瑟、二皇子、裴扬,都是那个时候认识的。

    福王也曾试图请王大学士收了裴扬,父子登门拜访那天,他在藏书楼二楼独自看书,正看得入迷,一只梨被人从窗外扔进来,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他头上。

    他被打得很疼,颇生气,四处一看,窗外那棵老梨树的枝丫上趴着一个人,年岁与他差不多大,长得唇红齿白、一双顾盼生辉的桃花眼,穿得华贵讲究,见他看来,就冲他得意洋洋地挥。

    他那时处境艰难,心中颇多怨气,又猜到这位怕是皇帝亲侄,并不想与此人有过多瓜葛,便冷着脸去关窗,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不想裴扬“哎呀”一声惊叫,从梨树枝丫上掉了下去。

    他被吓了一跳,忙着跑下楼去救人,却见裴扬好不好地立在树下冲着他做鬼脸发笑。

    他很生气,转身要走,裴扬却追上去拽着他的袖子,软声央求:“这位哥,你是王大学士的弟子吧?能不能带我去藏书楼里看看?外头都这里头藏得有黄金屋和颜如玉。你见过了吗?黄金屋有多大?颜如玉美不美?”

    他被逗笑了。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是励学的,并不是学士府的藏书楼里真有金屋美人。

    是以,他觉着面前这位皇亲贵胄怕是个酒囊饭袋,更觉着师父一定不会收为徒弟。

    毕竟二皇子五岁为皇帝亲自开蒙,号称聪颖好学,也不是师父心甘情愿收下来的,而是迫于皇威不得不收。

    这位嘛,估计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什么会踏入这间藏书楼,既然遇到了,他便领着往书楼里走一遭。

    “富家不用买良田,书中自有千钟粟。

    安居不用架高堂,书中自有黄金屋。

    出门莫恨无人随,书中车马多如簇。

    娶妻莫恨无良媒,书中自有颜如玉。

    男儿若遂平生志,六经勤向窗前读。”

    他把这首劝学诗念给裴扬听,想要告诉这不学无术的纨绔子是怎么回事。

    裴扬笑嘻嘻地跟着他游了一遍书楼,道:“你的这些,我已经有了。所以即便大学士不肯收我,也没什么关系。他这个人和这间书楼都充满了旧纸味儿,不好闻!倒是你这个人还行,下次我还来找你玩啊。”

    下人寻来把裴扬带走,他才知道师父果然没有收裴扬为徒。

    原以为二人的交集到此为止,从此不会再碰面,没想到过了没多久,他和杨慕飞一起外出游玩时,遇到危险,正一筹莫展之际,裴扬出现,将他们给救了。

    对方乃是郡王之子,十分蛮不讲理,知道他的身份,更是张狂到恨不能弄死他,仿佛如此便能立下一大功。

    那时他还,尚未成名,根本没有办法应付这样的情况,若非裴扬出,他就算不死也成了残疾。

    从那之后,他们成了朋友,跟着又经过好些事,渐渐成为至交好友。

    若不是后来这些事,双方渐行渐远,或许

    裴融突然有些感伤,他并未掩饰自己的真实情感,对视福王双目,沉声道:“年少之时的情谊,从不曾相忘。割袍断交,我亦不悔。裴扬,后期所为不是君子,更不曾将我当作多年挚友。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便是如此。”

    福王点点头,后退两步,古怪一笑:“你这个人,倒是诚实。”

    多多错,裴融垂眸不语。

    福王扶一下额头,淡声道:“当年,我曾试图服王大学士收扬儿为徒,奈何王大学士他没有天赋,与其拘着,不如早得自由。”

    裴融等着下文,福王却不了,转过身大步流星离开,骑上马背转眼走得不见影踪。

    五道:“侯爷,这福王什么意思啊?古古怪怪的。”

    裴融沉默地注视着福王的背影,若有所思。

    福王上了马背,沉甸甸的眼泪便掉了下来,他用袖口使劲擦去,神色冷肃。

    裴扬口里不喜欢读书,不耐烦读书,对王大学士没收自己为徒不屑一顾,其实他这个当爹的一直知道,裴扬非常非常在意这件事。

    这孩子是被宠大的,但凡想要的,很少不能达成愿望。

    ------题外话------

    备注:这首劝学诗有好几个本,我觉着这个本要通顺一些,所以选用。第50章平安归来裴融是王大学士最钟爱器重的天才徒弟,裴扬却是被嫌弃到不能纳入门墙的庸才。

    一个是丧家犬,人见人嫌;一个是天潢贵胄,人见人爱。在王大学士那里却刚好反了过来。

    裴扬心里当然是在意的,与裴融交往,最初之时并不曾怀了好意,不过是想要利用花花世界、纸醉金迷诱惑裴融,好把这个天才少年变成庸碌之辈,狠打王大学士那张老脸。

    奈何裴融生性自律古板,不但不被引诱,反而不时规劝裴扬,要他正经做人做事。

    一来二去,二人竟然还真成了朋友,相交多年。

    可惜事实证明,不是一条道上的人,终会分道扬镳。

    裴扬想做的富贵风流名士没能做成,人也英年早逝。

    裴融却一步步往上爬,成了真正的富贵风流名士。

    两厢对比,不要让人心太塞。

    福王咬着牙关,心中恨意滔天。

    凭什么呢?

    凭什么软弱无能的丧家犬、失败者还能翻身,步步登高。

    他却要落得穷途末路,痛失爱子,白发人送黑发人?

    他若平安渡过此劫也就罢了,若不能,总要拉两个垫背的。

    裴扬没能做成富贵风流名士,并一直引以为憾,他便让裴融也做不成。

    裴扬喜欢聪明能干的檀悠悠,却只能迎娶懦弱无能的闵氏,他便让檀悠悠下去陪裴扬。

    至于皇帝,他那位好兄长

    福王回头看着那高高的宫墙,巍峨雄伟的宫殿,微微笑了。

    当年争位之时,要他鼎力相助,是将来得了天下共富贵。

    可他不过拿了一点贡品,不过略取了些盐税,这位兄长就要置他于死地,就这样夺走了他长子的命。

    还是那句话,他若能平安渡过此劫,也就罢了。

    若不能,总要让皇帝也尝尝失子之痛,尤其这个儿子还是被自己亲弄死的,那滋味一定很好。

    福王笑得开心,眼中竟是狰狞与疯狂。

    随侍的下人不经意见到,心惊胆寒。

    ——*——*——

    檀知府直到天快擦黑才回的家。

    刚一进门,就被闻讯而来的周家人给围住了。

    周舅父乐呵呵地拉着檀知府的,大笑:“妹夫啊,恭喜贺喜,你这大清早入宫,天黑归家,在宫中整整留了一日呢。”

    他压低声音,凑过去亲热地道:“御前对答很好吧?不然陛下也不会留你这么久。倘若升了官,可别忘了你的几个妻侄!”

    周舅母、周大表哥等人全都含着笑,眼巴巴地看着檀知府,仿佛檀知府已经成了重臣宠臣,这便能带着他们飞黄腾达了。

    檀知府却是一脸疲累,笑得十分可怜。旁人问十句,他只答一句,还反反复复只有两个字:“哪里,哪里。”

    檀家人最是了解他的,见他这样,便猜着这事儿没那么简单,于是给裴融使眼色。

    裴融含笑上前,帮老丈人话:“岳父是第一次在御前奏对,很是紧张,这会儿很累,且叫他歇一歇。”

    周舅父很善解人意:“我懂,我懂,谁还没个第一次了,慢慢就习惯啦!哈哈哈,我估摸着啊,就凭咱妹夫的能力,以后定能常在御前!”

    檀知府干笑一声,步履蹒跚进了内室,往床上一倒人便瘫了,全身软绵绵的,使不出分毫力气。

    外间笑声阵阵,热闹非凡,这屋里却只有两个丫鬟伺候着他,并没有哪个亲人进来探望。

    一大群妻妾儿女,却没人进来过问一声,这可真是

    檀知府想到自己这一天的惊心动魄,再想想前尘往事,想想前几天和檀如意吵的那一架,忍不住悲从中来,瘪着嘴,眼泪汪汪。

    忽听脚步声响,有人进来了,他怕是裴融或周家人,便背转身面对着墙,不叫人看了笑话。

    一只温软的轻轻触上他的额头,跟着就听见檀悠悠轻声道:“爹,您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大夫?还没吃饭吧,想吃什么?我给您做呀!”

    原来是他的贴心棉袄、乖宝宝悠悠,檀知府“唰”的一下回过身来,将一双通红的鹿眼对着檀悠悠,委屈地道:“悠悠啊,还是你最疼爹。”

    “既然如此,那我走了啊。”檀如意将一碗热鸡汤放在桌上,板着脸转身往外走。

    “嗳如意啊,爹没看见你嘛”檀知府突然有了力气,利落地从床上爬起,去拦檀如意,讪讪的:“你们都疼爹,爹错了。”

    能上能下,这就是檀知府啊。

    檀悠悠抿着笑意,一只挽着檀知府,一只拉着檀如意,将二人拉过去坐下,再把鸡汤递给檀知府,温言道:“爹,我们全都挺担心您的。太太和姨娘、大哥他们知道了,吓得六神无主,又不敢露出来,就怕以讹传讹,平白闹了笑话。”

    这话受听,檀知府又舒坦了几分。

    檀如意硬邦邦地道:“毕竟您是一家之主,顶梁柱,您要是不好,我们全都得不了好!大哥的亲事怕是也得黄了。”

    “你这个臭丫头!的什么话!”檀知府气死了,鸡汤都不香了,他不是个棒槌,周氏更是聪慧大度贤良有分寸,为什么会生出来檀如意这种棒槌?

    从就不会话,每句话都和棍子似的,硬邦邦地打过去,硬邦邦地收回来,从来没有半点软和气息。且还怎么都教不好,教不会!

    “也不知道冯宝山是怎么看上你的!”檀知府气得,要是冯宝山这会儿在他面前,他非得找借口狠狠收拾一顿不可,舍不得打女儿,还舍不得收拾女婿么?

    檀悠悠使个眼色,檀如意总算没再用话刀子戳渣爹,虽然她很想再戳上那么几下。

    檀知府默默坐了片刻,慢慢把鸡汤喝了,身上也有了力气,听到外头的笑声也没那么刺耳了。

    “悠悠啊,让厨房给爹下一碗鸡汤银丝面!要放嫩嫩的豆苗在里头,再撒几颗香葱。”檀知府交待:“你别自己去乱,怀着身孕呢,女人生产不容易,要保重。”

    “我去吧。”檀如玉探了个头,冲着檀知府甜甜一笑:“爹,您平安归来,我们都很高兴呢。”

    檀知府这才露个笑脸:“知道了。”

    ------题外话------

    裴扬为什么会这样对待裴融,这就是原因了。

    读书的事是开始,檀悠悠的出现是导火索,当然,最主要的原因是福王夫妇的教育方式与天性。第50章没人像我这么特别大概也知道今日情况特殊,周家人略坐了片刻便告辞离去,约定次日一大早便过来帮忙接亲待客什么的。

    临行前,周舅父本打算率着儿子与檀知府当面道别的,被周舅母体贴地拦住了:“妹夫辛苦一整天,劳心劳力的,就别打扰他了,以后还愁没会见面话?”

    “得是,夫人提醒的周到!”周舅父心情很好地离开,还表示要把周老太太存的老山参拿来给檀知府进补。

    周氏的心情很微妙,想要找个人诉,那又是她的娘家人,亲兄嫂,和儿女起来不妥——年轻人血气方刚的,三言两语不对头,很容易就把人一杆子打死,来个老死不相往来。

    于是她看向了梅姨娘。

    没想道梅姨娘也正在看着她这边。

    二人对视一笑,并肩而行,一切尽在不言中。

    “太太,我不恨他了。”梅姨娘的声音很,却很清晰:“过去的事烟消云散,我不想再耽搁在里头,孩子们多好啊,日子也好过。您也别恨了。”

    周氏点头:“好,我也不恨了。孩子们这么好,日子这么好,咱姐妹俩日常有伴,挺好的。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看我家这些哥哥嫂嫂的,做得实在是”

    梅姨娘并不附和着周家人的不是,只默默听着。

    周氏原本也只想找个人而已:“所以啊,咱们要把孩子们教好,让他们足友爱,将来无论走多远,都能牵挂彼此,始终有个去处。”

    “太太已经做到了。”梅姨娘回转眸子,看着周氏微微一笑,流星飞霞,温柔灿烂,是真的放下了往事。

    “我们进去。不能让顶梁柱寒了心,他对孩子们特别重要啊。”周氏抿着笑意,当头走入房中。

    这会儿檀知府已经吃上了热腾鲜香、加了嫩绿豆苗和香葱的银丝鸡汤面,他身边围着一家子人,儿女、女婿、妾室,此外还有一个未来女婿冯宝山。

    被一家子围着,檀知府整个人都抖擞起来,又恢复了自信和得意,看到周氏和梅姨娘,就笑着和她们打招呼:“快过来坐着歇歇,今日又要忙家里的事,又要替我担心,辛苦了。”

    裴融颇感叹,悄悄和檀悠悠使眼色,表示自家这位老丈人真是人才,自自话的,硬是把家里经营成和睦友爱的样子。

    要搁着是他,定然做不到这一步,明知妻妾把自己当成养家糊口的骡马,还要帮对方塑造形象。

    檀悠悠回了裴融一个眼神。要不,渣爹怎么能过得这样好呢?妥妥的完美领导啊,能上能下,不怕下头的人不喜欢自个儿,只要老实干活、维护共同利益就行。

    檀知府并没有注意到裴融两口子的动作,安置好周氏和梅姨娘后,他就开始描述自己这惊心动魄、充满传奇色彩的一天。

    “我敢打赌,每年见驾的官员那么多,没人像我这么特别!我当时不是被几个突然出现的官差给带走了吗?”

    檀知府见全家人都盯着自己,老老实实点了头,这才接着往下:“问他们要做什么,因何事带我去哪里,他们什么都不,只到了地头我就知道了。

    我这一路上心里直发慌,就怕自己是被人陷害了,摊上什么不得了的大事,要被直接带去天牢关起来,我就哭啊,心我这一走,你们可咋办?

    尤其是至锦,嫡长子,咱们这一支的宗子,将来咱们家兴旺发达都要看着他,马上就要成亲,我却出了这种事,怎么办?怎么办?

    我急得五内俱焚,一筹莫展,就盼着五女婿早些得到消息寻了来,弄清楚是怎么回事,好把我接出去。

    结果啊,走着走着,我觉着不对劲了,这是朝着皇城走啊,我就想,怕不是陛下要召见我?

    跟着也觉的不该是这么个阵仗,陛下传召臣子,有专门的宫使,沐浴更衣熏香,再入宫门等待传召。哪有这种当街被官差二话不就当人犯带走的?

    我也不敢胡思乱想了,心到哪步哪步的话,若真是摊上祸事,我就全都往自个儿身上揽,务必保住你们。”

    檀知府到这里,有意停下来,端茶喝水润喉,也是给全家表达感动的会。

    周氏和梅姨娘是一如既往的安静,几个儿女想开口,又觉着尴尬,便也不出声。

    钱姨娘福至心灵,掏出帕子擦擦眼睛,哽咽着道:“老爷,您可真是太好了!这种时候还顾着我们,妾身真是烧了几辈子的高香才遇着您。”

    “咳咳那不是一家人么?骨肉相连的,我怎么舍得你们受罪呢?”檀知府眉飞色舞,虽然只有钱姨娘愿意捧脚,总比没人搭理的好啊。

    “走啊走啊,我眼瞅着宫门就在眼前,一下子醍醐灌顶,明白过来,还真是要面圣!我就着急了,我这一大早出门买菜,也没穿个体面衣裳,这件衣裳还是五六年前做的,袖口那儿是拆换过的,这怎么见人?

    我正着急,一个袋子突然兜头罩下来,把我整个儿给罩在里头了!啥都看不见!我跌跌撞撞,整个人都是懵的。我就喊:几位哥,我这到底是犯了什么事,好歹让我做个明白鬼,饱死鬼。

    他们也不理我,就把袋口扎上,把我抓起来扔在车板上带着往里走。把我抖得七荤八素,隔夜饭都险些吐出来,身上更是疼得要死。

    不晓得过了多久,有人把我抓起来,扔在地上,也没理,就让我蜷在袋子里,躺在冷冰冰、硬邦邦的地上不管了。这么着怕是得有两三个时辰吧?我老寒腿发作,疼得真厉害,终于,袋子开了”

    檀知府眼里闪出恐惧。

    他获得自由,首先便是观察周围的环境和人。

    并不是他以为的什么金碧辉煌的宫室,而是一间阴暗潮湿的屋子,四周散落着各种各样的刑具,有些刑具上头发黑发紫,他一看就知道那是用刑留下的血迹,年深日久,成了这副模样。第509章杀威棒屋里除了檀知府一个,还有两个坦胸露怀、身强体壮的男人立在一旁,目光不善地瞪着他。

    檀知府几次三番试图与他们搭腔,都遭到了冷遇。

    久而久之,他也抱定死猪不怕开水烫、听之任之的想法,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却听隔壁一声凄嚎乍呼呼地响起,令人毛骨悚然。

    跟着,就听见鞭声、喝问声、惨叫、哭号依次响个不停,更有人捏着嗓子尖声道:“这种不忠不义、贪生怕死之辈,留他何用?来人啊,把他的子孙根去了!”

    一声凄厉的惨叫传来,跟着一切归于平静,死一般的寂静。

    檀知府全身汗毛倒竖,冷汗浸透衣衫,更觉着下档那块儿仿佛少了一块布料,凉飕飕的。

    他想起了自己也曾贪过,但真没拿过百姓的血汗钱。

    想起自己也曾和同僚斗争过,陷害过人,但那都是为了保住自个儿。

    他还想起,自己曾经背叛过梅家,骗娶了周氏(当然,这些话,檀知府没讲给自家的妻妾儿女女婿们听)。

    他反复地想,自己有没有犯过大事,欺君秧民,结论是没有。

    再跟着,他就乱了套,脑子里一团浆糊煮得“噼啪”响,整个人除了瑟瑟发抖还是瑟瑟发抖。

    等到听见门锁响,有人进来,他一抬眼就看到了一把雪亮的刀子,于是一慌一怕,眼睛往上一翻,给吓晕过去了。

    再醒来,他还在原地,不同的是身下垫了个草垫子,身上盖了床棉被。

    一个内监站在他面前笑吟吟地道:“檀知府,是吧?为什么晕倒?是身子不康健么?”

    他实话实:“身子康健得很,是被吓的。”

    内监就翘着兰花指,“吃吃”的笑:“俗话得好,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这是做了什么亏心事,怕成这样?”

    檀知府想着自己反正也落到这个地步了,真是一点错都不认也太假了,人无完人,金无足赤,完美无缺的是圣人,是皇帝陛下。

    何况自己那点事儿,这京中谁不知道啊?虽则梅姨娘给他盖了块遮羞布,但实际上大家都心知肚明,藏着掖着,反倒被人轻视笑话。

    他便老老实实地招认,把自己早年那点儿事悉数了一遍,再到梅家对他的恩惠,半点没隐瞒。

    只不过的时候很注意措辞,诚心诚意表示了忏悔,再到梅姨娘和檀悠悠,自己一直在尽力补偿她们母女云云(这一段,檀知府又略去了,没敢给家里人听)。

    跟着又了自己这些年的宦海浮沉,以及做了些什么事,关于民生又有什么想法和计划等等。

    他还请那内监帮他带话,是等他死了,家中所有财产、事情悉数交给周氏全权处理,妾室们若有好去处,便可自请离去。

    交待完后事,他便躺着不动了,听天由命。

    那内监也没多话,抱着拂尘自行离去。

    又等了一阵子,便有人来领他出去,在宫里头弯弯绕绕地走,两边尽是红色的高墙。

    他全身衣衫尽数被冷汗浸湿,一路走一路打颤,头发也是乱糟糟的,要多狼狈就有多狼狈。

    他以为是要送自己出去呢,没想到那人竟然把他领进一间屋子,叫他在那等着。

    等啊等啊,眼瞅着天快黑了,才又有人把他领去隔壁,叫他在地上跪下。

    “就搁这儿等候传召吧!”话的是个看起来很和气的胖子内监,穿得挺讲究周正的,其余人都很怕他的样子。

    檀悠悠和裴融对视一眼,想必这是袁宝来。之前那什么草垫子、棉被子,只怕都是袁宝来给的。

    檀知府见全家都被自己给镇住了,尤其梅姨娘和周氏二人,脸上再不是那种淡淡的表情,而是严肃地看着他,认真倾听,就又打起几分精神,接着往下。

    “我在那跪啊跪,跪到双腿麻到不像是我自个儿的,终于,有内监尖声尖气传唤他觐见。

    我是真不敢抬头,我这一身见不得人,不想陛下十分温厚和气,问我冷不冷,赐坐赏热茶,这才问话”

    檀知府眉飞色舞,开始吹嘘他如何奏对,如何智有条理,如何展露真才实学

    孩子们还好,听得津津有味,钱姨娘等人也是满眼崇拜。

    周氏和梅姨娘却是不怎么感兴趣,低着头只管喝茶,不出声拆台就算是捧了场,尽了力。

    檀知府很懂得见好就收,见周氏和梅姨娘不耐烦了,就没再继续吹嘘自己,改为吹捧皇帝:“陛下雄才伟略,睿智宽厚,实是明君”

    这时候,最的檀至敏适时发问:“既然如此,皇上为何要让官差在大街上把爹抓走,还要给您套麻袋,让人在隔壁受刑吓唬您,活生生把您吓晕倒,再让您在冷冰冰的地上跪那么久呢?”

    “这是因为因为”檀知府答不出来,他当然知道为什么,军中有杀威棒,他是品行有缺,不为人所容,皇帝要用他,又怕他忘恩负义,为了自个儿升官发财乱搞,所以要给他厉害瞧。

    吓破了胆子,再去当差办事,不就乖顺老实了么?他也会用这招收伏对待下。

    但因有关陈年往事的细节他为了面子,都有意给隐了,所以还真难得向檀至敏和檀至昌解释清楚。

    裴融替他解了围:“君心难测,陛下自有考量。你们长大就懂了,现在无需多问,问了也听不懂。”

    檀至敏和檀至昌一起点了头:“原来是这样。”

    “对啊,对啊。”檀知府感激地看向裴融,真心觉着自己很有眼光,挑的女婿实在是好。

    这年头,这么体贴关爱长辈的年轻人真心不多了,而且还生得好,有才有财。

    冯宝山一直默默站在角落阴影处当柱子,这时候再也忍不住,跳出来露了把脸:“檀大人,晚辈知道您好就放心啦,天色不早,该回了,这便告辞。”

    檀知府才经劫难,看谁都比平时生得好,也不嫌弃冯宝山黑胖壮了,笑眯眯地道:“今日真是辛苦冯将军了呀。”

    冯宝山委屈:“大人叫晚辈的字罢。”

    人家未来丈母娘都叫他的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