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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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海雁是个孤儿,同晏慕淮一样,她从在孤儿院长大。

    她所身处的年代尚且是老旧和陈破的,陋习频出,那时候的孤儿院院长是个极陈腐的女人,认为女人不该去读书,她们只有在家相夫教子才算是最大的本事。

    是以,孙海雁从接触到的不是课本,而是一套又一套的礼仪规律。

    院长这个人不上好,却也算不上有多坏,学是准允她们去上的,却有一个要求:得先完成了她布置的任务、交代下去的课程才能去学校。

    绣花、下棋、弹琴、仪态、姿容这些都是她下放的课程,孙海雁不算特别聪明,往往需要用一整天的时间才能勉强学会,却总也学不精。

    她把全部的时间都放在了学习这些上,另一头学校的课程自然就顾不上了。

    高中那年孙海燕就辍学出来打零工了,她在一个冬天的夜晚离开了养她长大的孤儿院,来到另一座全新的城市,开始了全新的生活。

    那年代找什么工作都要学历,她没学历,却凭借一张格外出色的脸应聘上一家大酒店的服务生。

    长得好是她的优势,却也是她的劣势。

    来到这座城市的第二年,孙海雁发现自己怀孕了,彼时她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大,因为营养不良,她的腹只是微微挺立,看起来并不像一个孕妇,只是胖了些。

    孙海雁找不到孩子父亲,对方在和她睡了一晚上之后就跑了。

    她不敢告诉别人,只好每天穿宽松的住来遮掩,她那时太瘦,竟这么遮遮掩掩瞒了过去。

    肚子里的孩子八个月大时,她出去买奶粉,偶然遇见了姜父。

    姜父对她一见钟情,展开了非常猛烈的追求,当时怀有身孕的孙海雁对他躲躲藏藏,始终没敢接受他的追求。

    认识姜父的第二个月,她消失了一周,再回来时穿上了白裙,显出自己纤细的身形,答应了姜父的求婚。

    没人知道她那段时间去了哪儿。

    她自己却心知肚明。

    她用为数不多的积蓄买了一张火车票,跨越大半个城市,到当时被称为富人区的一家医院生下了一个女婴。

    这次生产几乎花光了她全部的积蓄,她看着温箱中的孩子,哭的泣不成声。

    她不能把孩子带回去。

    姜父的父母是不会准允她一个生过孩子的女人和姜父在一起的。

    孙海雁看着那个孩子,眸中满是眷恋和温存。

    她拜托护士把孩子抱出来,让这孩子在自己身边睡了一个晚上。

    待在母亲身边,孩子睡得很安稳,紧紧蜷在一起,双眼也闭着,那眉眼像极了孙海雁。

    这个婴儿是她的女儿。

    但她不能把她留在身边,她不行,一次生产就要了她全部的积蓄,她无法想象接下来的日子,她一个还在月子中的女人要怎么带着一个婴儿工作,这之后的住院费、奶粉钱、尿布钱、生病体检和日常开销她又要怎么办。

    孙海雁为这孩子唱了一支歌,是院长教她的。

    唱罢,她俯身,在婴儿额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她心想,我的宝贝,妈妈永远爱你。

    然而她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这家医院,徒步走了上百公里,回到了她工作的城市,对那个花心的富二代出了我愿意。

    孙海雁知道姜父喜欢她。

    却也知道姜父的喜欢不纯粹,他的父母能同意他们在一起只是因为,姜家恰好需要一个没有任何背景、软弱、好拿捏、能上的台面的女人。

    孙海雁的确自私。

    嫁入姜家后她还怀了一个孩子,孕检出来仍然是个女孩。

    姜父和公公婆婆对她的态度一下就冷淡了下来,孙海雁每天晚上睡觉都在惴惴不安,生怕她因为生了一个女儿而被赶出家门。

    她越来越慌。

    这个没有任何主见的女人想出了一个笨法子,下楼梯时,她脚踝轻轻一崴,径直摔了下去。

    孩子三个半月,已经成型了,被装在的盒子里,能初步看出她的身形体态。

    姜家让医院处理了这个孩子。

    孙海雁拖着病弱的身躯去了焚化房,隔着一道门,她将额头抵在了冰凉的玻璃上,轻声啜泣着。

    她心里对这个尚未出世的孩子道,我的宝贝,妈妈爱你,但是妈妈不能让你来到这世界上,你为什么就不能是一个男孩呢。

    那次产后没多久,孙海雁又怀孕了。

    这次是个男孩。

    有了上一次,这次全家人都对她格外心翼翼。

    从发现怀孕到生产,一路都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她终于诞下了一个健康的男婴。

    孙海雁终于放心了。

    她把孩子带到三岁时,一个女人挺着大肚子找到了姜家。

    她肚子里也是个男孩。

    当时的姜成卫扯着她的衣服问:“妈妈,她是谁呀?为什么要来找爸爸,她肚子里也有宝宝了吗?”

    明明是艳阳天,孙海雁却浑身冰凉。

    姜父难得对她好声好气,让那个女人生了孩子就把她赶出去,绝对不会威胁到她的身份地位。

    孙海雁还能怎么办,她当然只能顺从。

    毕竟她前半生所学的都是顺从。

    孩子即将生产时,孙海雁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偶然一次,她起身去喝水,听见了隐约的谈话声。

    “你什么时候跟她离婚啊?不是我怀了孩子就娶我的吗?”这是三的声音。

    “就快了,等你把孩子生下来。”

    这是她的丈夫。

    三母凭子贵,住进了她家、睡到了她的丈夫身边,甚至还缠着她丈夫不准来看她,现在更是惦记上了她的位置。

    孙海雁生产距今已经三年,她一直有轻微的产后抑郁,然而没有任何人发现。

    那晚上,她来到姜成卫的房里,干坐了一整个早上。

    姜成卫半夜迷迷糊糊醒来,问她在干什么。

    孙海雁:“儿子,妈妈去哪儿,你就去哪儿对不对?”

    那时候的姜成卫还没长成王八羔子,乖乖好,然后他看见他的母亲笑了。

    “那我们一起去死好不好?”

    孙海雁太累了,她觉得自己这辈子就是个彻头彻尾的消化,她不明白她应该怨谁,从给她灌输女子就该嫁个好人家的孤儿院院长?追求她只是为了跟她上床,不想负责任的男人?堂而皇之鸠占鹊巢的三?对她不闻不问冷暴力的丈夫?

    她甚至不敢去恨。

    她也没有去死的勇气。

    她只好对着自己不知在哪儿的父母祈祷:帮帮我、帮帮我、帮帮我

    孙海雁倒霉了一辈子,只有那一次幸运了些。

    三在医院大出血死了,只留下一个儿子。

    孙海雁以为是上天在帮她,可在那件事发生的五年后,她无意间得知了真相。

    原来在医院,医生问过姜父:保大还是保?

    而那个男人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孩子。

    孙海雁去给三上了一炷香,她心道:下辈子投个好胎吧,别再遇见这样的男人了。

    她像是在跟自己。

    姜家的生意越做越大,逐渐跻身至a市赫赫有名的富人区。

    一次宴会,她认识了一个比姜成卫大半岁的女孩,那女孩姓顾,是顾家的大女儿顾逍亭。

    孙海雁和她一见如故,断断续续维持了十几年的抑郁也开始变好,她不知道这是天意还是什么,一次偶然,她看见了女孩时候的照片。

    太像了。

    那双眼睛真的是太像了,和她时候简直是一模一样。

    顾逍亭当时跟她,她眼睛有先天疾病,时候做过术,后来眼睛就有一点变形,长到现在已经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了。

    孙海雁一整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天亮后她偷偷去做了亲子鉴定,上头白纸黑字写着的字更让她激动。

    是,这是她的女儿。

    孙海雁心道,难怪她们会这么亲近,原来一切只是因为她们是母女。

    她欣喜若狂,近乎迫不及待的想将女儿抱回自己身边。

    但是不行,她得为了女儿。也为了自己做打算。

    就在这时,她注意到了顾逍亭的不对劲。

    她每每看向姜成卫的视线里含着纯情,俨然是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

    这个发现让孙海雁内心又惶恐又欣喜,惶恐这两人分明是同母异父的兄妹,欣喜的是她或许可以借此会,让女儿回到自己身边。

    她没有主见了大半辈子,终于在这件事上做了一个今后每每想起来都让她心惊胆战的决定。

    孙海雁真的很自私,她自己也清楚这一点,但她管不了这么多了。

    她只想弥补之前这么多年的遗憾。

    然而恰恰是她的这份心理,导致了原身一生的悲剧。

    “这么来,你仅仅只是因为想让女儿留在身边,所以才会做出这么多。”

    顾逍亭轻轻扬眉,面上的笑稍淡。

    亭子外吹着瑟瑟的冷风,孙海雁嗓音哆嗦得不成样子,眸中略带希冀:“亭你可以,原谅我吗?”

    气氛骤然凝滞下来,约莫过了一刻钟,才传出顾逍亭的声音。

    “妈。”

    她喊道。

    孙海雁一愣,两行眼泪夺眶而出,还不等应声,又听顾逍亭:“这是我第一次叫你母亲,也是最后一次,算作偿还二十三年前你对我的生恩。”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