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五十四章
顾逍亭这话时,面上一点表情都没有。
她站起身,望向亭子外的天空,孙海雁的往事杂糅了太多,讲述完毕后天已然黑了下来,浅浅的一层灰暗浮现在天边,好像一层轻浮的铅笔灰,逐渐把白纸染黑。
“时候不早了,再见——”顾逍亭道,突然又改变了主意:“今后最好还是再也不见了。”
她抛开亭子里啜泣的孙海雁,踩着高跟鞋头也不回的走了。
和孙海雁谈话时,顾逍亭顺把静音了,现在打开才发现里头有好几通未接来电。
其中一部分来自晏慕淮,而另一部分来自白渝。
顾逍亭习惯性想把电话拨给白渝,先正事,却在即将拨通时改变了主意。
她指尖悬在屏幕上方,旋即点开了晏慕淮。
总不能让某人等急了。
“椒椒?”
听见这道声音,顾逍亭微微绷紧的心陡然放松下来,她没注意到,方才她面部一直都是紧绷的,好似一块坚冰,现在才化开。
“喂,姐姐。”
别墅区的大门离这儿还挺远,顾逍亭踩着边缘,用猫一步步往前去,高跟鞋的鞋尖轻轻蹦着铺在地上的黑砖。
她的语气是柔软的,这语气出现在她身上很罕见。
晏慕淮动作一顿,首先听出了她的不不对劲,让车上的白渝和sl一齐下去,待车内安静了她才开口:“怎么了?心情不好?”
“没啊,挺好的,只是觉得有点嗯,怎么呢,又不太好,总之我刚从姜家出来。”
晏慕淮调转方向盘:“不是去顾家了?”她稍一思索,想到了什么:“孙女士把你叫过去了?”
“是呀,我现在在姜家门口,刚听完一场狗血大戏。”
顾逍亭抬头,目光投向远处的天空,天际线一派灰暗,今天没出太阳,天于是显得雾蒙蒙的。
她在原地站定了,道:“突然想感慨一句,男人果然不是什么好东西。”
晏慕淮:“”
她被这调侃似的语气弄得经不住发笑,又觉得顾逍亭不会是无缘无故感叹这一句,于是只好道:“都发生了什么。”
顾逍亭:“一时半会也不清,挺复杂的,——艺术来源于生活这句话真是太贴切了,生活果然是狗血戏最大的灵感。”
她不愿在电话里多谈,晏慕淮也不勉强,把话题转移开:“想吃什么?”
顾逍亭报了几样菜名,在偌大的别墅区里走了一阵,始终都看不见大门。
她懒得走了,停在一棵树。
“我现在不太想今天晚上吃什么,我比较关心我的专属司在哪儿?我找不到路都没个人来接我。”
这话纯属瞎扯,她完全可以打电话给区的物业,让对方开车过去接她。
但晏慕淮心里微微一荡。
顾逍亭这是在跟她撒娇?
还真是少见。
晏慕淮顺着她的话问:“你在哪儿?”
顾逍亭往四处看了一眼:“看位置应该是3区,从姜家出来的别墅往下走,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地方来了。”
晏慕淮:“周围有没有什么参照物?树、建筑、人这之类的?”
顾逍亭左右看看,最终将目光放在了头顶,她头顶的位置恰好有一棵枯树,满树的枝繁叶茂掉的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而在不远处一户人家的院,恰好栽中着正值时节的梅花树。
她把这些特征了一遍。
晏慕淮重复一遍:“右前方有梅花树,头顶是棵枯树,3区大路过去没多远是么?”
顾逍亭听出了不对劲,狐疑道:“你怎么知道这么多?我又没告诉你是在哪儿。”
“这样啊”晏慕淮的声音里好像含着笑意,道:“你回头看看,后面是什么。”
顾逍亭没急着回头,心里先是浮起了微微的涟漪。
她举着转过身。
身后停着一辆车,驾驶座上的人从一侧弯腰出来,复又停止脊背来看她。
与此同时,她耳侧的话筒中也传来了声响:“你后面是什么参照物?”
是个人。
无聊。
顾逍亭轻嗤一声,却无人知道她心里的那处涟漪正一圈圈的浮现出来,好像正有什么东西,焦躁不安的从水水底浮现了出来。
她走过去:“什么时候去考的驾照?姐姐从没告诉过我,真没意思。”
她罢也不等晏慕淮有什么反应,径直将伸进她兜里,从里头摸了个本子出来,展开一看,赫然是晏慕淮的驾驶证。
“几个月前就到了,你喝醉时还接过你一次,但是你没印象。”
顾逍亭对这件事的确没什么印象,她一直以为晏慕淮不会开车。
思及此,她低头看过去,证件照一贯是不让笑的,而晏慕淮本人也不怎么喜欢笑,上头的女人冷冷清清的,眸色平淡,擦了一点口红,唇色语气显得分外嫣红,更衬得她身上那股出尘绝艳的气质。
她看了半晌,忽的想起来了。
拍证件照时她是和晏慕淮一同去的,刚好有份资料需要张贴照片,拍摄的前十分钟,她去了趟洗间,晏慕淮也跟她一起进去了。
她去时没有擦口红,从洗间出来时唇上却沾染了浅淡的口红印子,被她拿指腹擦平了。
难怪。
她就她从没看见晏慕淮化妆。
顾逍亭合上驾驶证,重新塞进她怀里:“姐姐怎么突然想起去考驾照了?”
晏慕淮倚着车门:“你缺一个司,总不会开车、没有驾驶证,便要一直麻烦别人。”
其实最开始不是这个理由。
最开始她去考驾照是因为,她想和顾逍亭并肩前行,不作为她车内的附属品,也不让对方作为她的附属品,她想要的是两人一起,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并肩前行。
第一次其实她不怎么想考,只是存了试试的心态,考到科目二,她突然就改变想法了。
顾逍亭开车太莽,堪称横冲直撞,她每每看着都胆战心惊,生怕对方出什么意外。
好在除了经常超速之外,顾逍亭并没有做什么违反交通法规的事,譬如喝酒开车。
“上车吧。”
顾逍亭道。
晏慕淮微微偏头:“不问我是怎么找到你的?”
顾逍亭顿住,顺着她的话往下问:“那姐姐是怎么找到我的。”
晏慕淮抬,现下已是暮色四合,天色将沉未沉,临到头来反而出了太阳,夕阳在天边摇摇欲坠,把所有光辉都洒在了她身上。
顾逍亭疑心自己好似从她身上闻到了阳光的气息。
像是某中被暴晒过后的草本植物的香味,带了点干燥,是绵绵的,源远流长。
她抬头,正望向晏慕淮的眼中。
“——只要你不高兴,不管你在哪里,我都能找到你。”
从前是这样,现在依然是这样。
她总是能抛开一切,在角落或别的什么地方,找到不高兴的顾逍亭。
顾逍亭不知是听懂了还是没听懂,主动把脸往她上送了送,“姐姐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
她没否认。
晏慕淮松了口气,心里泛起无穷无尽的柔软,海似的奔涌出来,教她想要伸抱抱眼前人。
顾逍亭实在太嘴硬,像只蚌壳,又像只刺猬,将自己包裹起来,一丝一毫的柔软都不肯泄露给外人。
她花了无数的时间,好不容易才能把这只刺猬、这只蚌壳翘开一道缝。
里头的柔软和纯白比她这辈子见过的所有雪白都要干净纯粹。
“听出来的。”晏慕淮道:“现在还有看出来的。”
顾逍亭看着她:“那送我回家,我饿了,想回去吃东西。”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和晏慕淮都十分默契的把那栋公寓称之为家。
那是她们两人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事。
晏慕淮:“好,我们回家。”
车子从别墅3区离开,转到了另一处大道,旋即停在了公寓楼底下。
顾逍亭进了公寓就直奔浴室,连睡衣都没拿。
晏慕淮有些无奈,拿了她的睡衣,在门口问道:“睡衣没拿,我给你送进去?”
浴室里传出哗啦啦的水声,却没有人问答,晏慕淮耐心等待了片刻,浴室门划拉一声打开了。
这意思很简单。
让她进来。
想到浴室里是什么场景,晏慕淮竟觉得口干舌燥起来,她拿那套睡衣走了进去,顺把浴室门也关上了。
淋浴头流下似乎永无止境的热水,玻璃上渐渐升腾起水雾,把里头的情况遮掩住,顾逍亭背靠在玻璃上,把水雾擦去些。
晏慕淮走进水中:“在想什么?”
顾逍亭透过飞速流淌而下的水雾看过去,眼神难得显得有些空,她这晚上太沉默了,沉默得甚至不像她,晏慕淮上一次见她这模样,还是从慈善之夜出了意外之后。
“有些感慨。”顾逍亭道,声音几乎被这朦胧水雾模糊了:“只是些感慨罢了,这世上自私的人太多。”
她好像单单是指向这世上自私的人。
又好像并不只是指向这一件事。
晏慕淮听着不怎么舒服,长臂一伸,径直把人从玻璃旁拉了过来,神色严肃又认真:“我不希望你以后还有这样的想法。”
“嗯?”
顾逍亭微微抬头看她。
晏慕淮道:“这世上还有很多好人,并不只有你今天看到的那中人。”
顾逍亭轻轻“啊”了一声。
晏慕淮盯着她的眼睛:“就算不想想别人,也该想想我。”
“——这世上,还有一个爱你的我,就算其他人抛弃了你、背弃了你、遗弃了你,我也不会,永远不会。”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