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微泛着寒光的利刃可以轻而易举地割破一切, 而此时，它正和脆弱的脖颈亲密接触。

    感受着脖颈处的冷意, 絮儿连大气都不敢喘, 生怕一不心就会撞在那刀刃之上, 顷刻间鲜血就会涌出。

    她怕死，毫无疑问。

    周身围绕着黑雾的男人看向絮儿的目光不由得带上了一分轻蔑，但他的手依旧很稳, “我想和你合作，不知道絮儿姐，意下如何？”

    絮儿心中一惊, 连呼吸都忍不住顿住了。

    唤她絮儿……知道这个名字的人, 都应该死了才对。

    絮儿眼神微冷，但依旧控制着自己, 假装不知道这个名字的特殊, “阁下想和我合作什么？您有如此通天之能, 应该知道, 旧部的事情一直都是时木在负责。我虽然在他们之中地位尊崇，但并没有实权。”

    她就好像真的是苏絮一样，不管是下意识联系到苏老将军的旧部, 还是对于路时木的称呼，都让人挑不出错来。

    但她身后的男人，却依旧淡然，“别装傻，我和苏絮没什么好合作的。但和絮儿你, 还是有不少合作的机会的。”

    他的嘴角勾起，手中的利刃微微靠后。霎时间，一道红色的血线就现了出来，衬在白皙如玉的天鹅颈上，显得分外明显与魅惑。

    成岳忍不住舔了舔唇，被这股艳色刺激得起了欲望。他身边虽然有了一个顾晚秋，但那样的女人，如何能跟絮儿这样的毒蛇相比？

    两者之间，到底还是有区别的。

    敏锐地察觉到了身后人的不对，絮儿的眼睛闪了闪，缓缓扯出了一个娇媚的笑容。

    “阁下得是……有什么需要絮儿帮忙的，尽管。”

    成岳眼里浮现出一丝得意，他抚上少女娇嫩的脸庞，“理当如此。”

    在借这个女人的手狠狠捅那个不知死活的明雀离一刀之前，倒是可以先好好留在身边。

    絮儿心中算计着，面上的笑容却依旧娇媚，然而等看到身后人的那张脸上时，却蓦地一僵。

    “是你！”

    明雀离把玩着手中的首饰，看着窗外不甚明亮的月色。

    他才后知后觉地想起，今天好像就是这京城鬼市开启的日子。

    不过现下这么晚了，明雀离心中微沉，暂时放弃了前往的算。

    正当他想再做些什么的时候，房间的门突然被敲响了。

    书画急匆匆地走进来，眼里难掩喜色，“夫人，我们找到当年苏老将军一案的线索了！”

    明雀离精神一振，不由坐直了身体。

    自从上次寻找血契来源无果之后，明雀离思索之后，选择了从血契之上的名字开始排查。

    当年一事，苏老将军防备那些异族，可以是做得滴水不漏。但大梁这边，却就要差多了。

    明雀离没有怀疑苏成的手段，转而把目标放在了京城。

    血契之上的名字全都可以暂时放到一边，那些没有出现在血契上却同样对军务了解甚深的人就成了他的目标。

    毕竟纵使那幕后之人再能耐，不暴露自己之下，他想要动手将消息泄露出去，也是需要一把刀的。

    一一排查过去，这无疑是一个很费时间的事情。明雀离安排下去后就没有管了，却没有想到竟然在这时听到了结果。

    “是什么人？”

    书画按捺住自己的激动，条理清晰地开口：“我们顺着夫人给的方向追查过去，很快就锁定了几个目标人选。我们追查到了一个人，兵部侍郎张武，但他已经死了。”

    “哦？”明雀离饶有兴趣地问道。

    “他死在八年前，据当年苏老将军一案也牵扯到了他。张武为了自保就准备告老还乡，却在返乡途中遇到了劫匪。全家四十一口，皆死于劫匪之手。”

    书画快速地回答道：“到了这里，还可以一切都是巧合。但我们很快就发现，张武活着的时候，曾经多次和异族人来往！”

    异族？堂堂一个兵部侍郎，和异族来往过密，这难道是什么好事？

    书画接着就命人查下去，首当其冲的，自然怀疑起了张武的死因。

    “我们没有找到他的尸体，”书画继续道，“这很奇怪，就是他全家都死光了，但他是朝廷官员，总不至于让他暴尸荒野。”

    “所以你觉得，他就是当年泄露消息的人？”明雀离挑眉，看着双眼亮晶晶的书画问道。

    “嗯嗯！”书画忙不迭地点头，夫人让他们办了那么多事，终于有了消息，让书画如何不激动？

    “身为兵部侍郎，又曾经是苏老将军的门生。只要费些心思，得到苏老将军计划确实不难。”明雀离眯起眼睛，“之后告老还乡又突然惨死，也不奇怪你会怀疑他了。”

    “既然如此，我们明天就去看看好了。”

    翌日，巷。

    苏蜻心地掀开窗子，只有细细的一条缝，确定是外面明亮的天光照了进来，才算是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鬼市终于结束了。

    伽罗趴在桌子上，不断地呼，正睡得香甜。

    提心吊胆一晚上的苏蜻立刻就不爽了，直接一脚踢了过去，“蠢货，该起了！”

    正沉浸在美梦之中的伽罗灵敏地躲过这一脚，狠狠地瞪了苏蜻一样，“混蛋，你干什么呢？”

    苏蜻哼了声，懒得理他。想了想又去了后面的厨房，将一碗面条砰地放在了伽罗面前。

    “干，干嘛？”伽罗迟疑地问道，他可不觉得混蛋苏蜻会那么好心。

    “你不吃就还给我，”被他这怀疑的眼神一激，苏蜻立刻就不开心了，“我还没吃饭呢！”

    家里的食材就剩下这一点了，蠢货不饿他还饿呢！

    看混蛋苏蜻要过来抢他的面条，伽罗立刻戒备地抱住面碗，凶狠地道：“谁我不吃了？”

    完他就大口地吃了起来，一边还警惕地盯着苏蜻。

    苏蜻哼了声，竟然也没有和他抢，就坐在一旁看着他吃。

    手擀面很有嚼劲，里面加了鸡蛋的汤更加鲜美，今天没有肉丝，估计是没肉了，但上面飘着的两根青菜却加了几分绿意，让人胃口大开。

    伽罗越吃越不舍得，但看了看旁边什么都还没吃的混蛋苏蜻。到底抵不过自己的心软，留下了一半推了过去。

    要不是想着混蛋苏蜻昨天有些不对头，他才不会这么大方呢！

    “干嘛？”看到自己面前剩下的半碗面，还有上面丝毫没碰到过的煎蛋，苏蜻眉头一蹙，反问道。

    “给你吃啊，你以为谁都像你那样可恶？”伽罗翻了个白眼，“我伽罗大爷可是心好着呢，给你。”

    “我才不吃你剩下的，”苏蜻的眼神动了动，但很快就闪过一丝嫌弃，他将那面碗又推了回去，“你自己吃吧。”

    “你竟然不吃？”来不及为苏蜻的嫌弃感到生气，伽罗有几分惊奇地开口，好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看了看碗里的面条，突然有了一个不好的预感，指着苏蜻的手微微颤抖，“你，你不会在面条里下毒了吧？”

    着他就捂住嘴，一副惊恐的样子。

    苏蜻立刻怒了，“你才下毒了呢蠢货！爱吃不吃，不吃拉倒！”

    着他就直接拉过那碗面条，大口大口地吃了起来。

    伽罗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狡黠，混蛋苏蜻才是大蠢货呢！

    “喂，你今天这么好心是不是有什么事求我啊？”经过了昨天一夜，自认为大人有大量的伽罗已经不再生气，懒洋洋地开口。

    果然，正收拾东西的苏蜻停住了，碧眸里闪过一丝迟疑。

    他当然有事需要伽罗帮忙，只是……

    “没有！”苏蜻收拾好东西，到底迈不过心里的那个槛，粗声粗气地道。

    少年人面皮薄，若是他和伽罗还是朋友，眼下帮一些忙自然算不上什么。

    可现在不行，他们已经不是朋友了。苏蜻自认为，自己没有那么厚的脸皮，去求伽罗帮忙。

    大不了他自己去找好了，京城那么大，他肯定可以找到的！

    这样给自己气的苏蜻，并没有注意到前边突然多出的一条腿，然后就——

    砰！

    直接被绊倒在地上的苏蜻眼冒金星，好一会儿都没有反应过来。直到身上的疼痛传了过来，他才勃然大怒，“蠢货，你干什么——”

    “这是你欠我的，”伽罗仰面躺在长凳子上，安静地看着屋顶，“我把你当朋友，你却偷了我的蛊虫。苏蜻，你就是个混蛋。”

    正发怒的苏蜻突然顿住了，他脸上的表情像是被什么狠狠搓洗过一样，什么都消失了。

    苏蜻怔怔地躺在地上，也不起来，看着屋顶。

    屋子里很安静，谁都没有话。平安酒馆的门还没有开，只有窗户透进来的光线，虽然让屋子不太漆黑，但依旧昏暗。

    过了好久，苏蜻才默不作声地从地上爬起来。他像是感觉不到身上的疼痛一样，将掉在地上的东西一一拾起来，又一一摆放好。

    他什么都没有话，伽罗也没有。

    伽罗看着屋顶，除了木头，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的。他突然想起了自己在族里的房子，是竹屋，同样只能看到竹子。不过他向来喜欢看星星，所以就在屋顶挖了个洞，晚上的时候，就躺在床上看星星，能够看一整晚。

    可一个人看星星太寂寞了，他虽然是凤凰族未来的族长，但或许也因此，从来没有人会和他做朋友。族人对他，从来都是敬畏多于亲密。

    凤凰族，实在是一个太注意等级的地方。比之大梁，有过之无不及。

    时候他想，要是有一个人陪他看星星的好了。那时候他最喜欢的人是舅舅，所以就整日里粘着舅舅要看星星，可舅舅很忙，整日里研究术法。只有偶尔得闲了，才会一脸嫌弃地陪他躺在那个有洞的屋子里，看着并不明亮的星星。

    后来，后来舅舅也走了。他一个人躺在床上，总是觉得星星太远了。

    苏蜻是他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没有人知道伽罗是怀着怎样的心思和苏蜻交朋友的，但无疑是非常用心的。少年人的眼睛里总是藏不住事，他能够将凤凰族视若生命的蛊虫都告诉给苏蜻，就足以明了一切。

    所以同样的，在得知被背叛的时候，才会格外的愤怒和难过。

    到了现在，伽罗以为自己会很讨厌苏蜻这个大骗子。可是一想到昨天的事情，他就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生不起气来。

    大骗子苏蜻真的很讨厌，却会特意把肉丝和鸡蛋留在下面，特意留给他；大骗子苏蜻也会故意气他，害怕他为前辈的事难过；大骗子苏蜻也会在遇到危险的时候，让自己藏起来，生怕会露出一丝不对。

    这些善意

    ，伽罗从来没有忽略过，但却让他更加的矛盾。

    旁边的人渐渐起来了，伽罗能够听到他行动的声音，现在应该是在扫，毕竟苏蜻刚刚手里拿着不少东西，里面不乏一些珍贵的香粉之类的。

    “你的那些东西应该可以卖很多钱，虽然比不上我的蛊虫，但也不少了。你是哪来的钱买这些东西的？它们有些可是钱都买不到的。”伽罗回头看他，声音平静，“或者，我的那些蛊虫，都被你用来换这些东西了吧？”

    苏絮的手一抖，手中刚刚收拾好的东西，差点又掉了出来。

    “苏蜻，我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能把当初的事情解释清楚，我就原谅你。”

    少年人的眼睛乌黑如墨，但同样又清澈见底，他看着苏蜻，一字一顿地道：“从此之后，我们还是朋友。”

    苏蜻默不作声地看着他，握着盒子的手死紧，过了半晌，他才突然有了动作。

    他拿着那些东西，转身向柜台后面走去。

    伽罗的眼里闪过一丝失望，面上的笑容勉强起来。他还以为，混蛋苏蜻会告诉他呢。

    毕竟他们是朋友，曾经是朋友。

    也对，是曾经了。就在刚刚，苏蜻拒绝了他伸去的手。

    伽罗的手摩挲了下，既然不是朋友，就不应该留在平安酒馆了。他正想坐起来，却突然被一股阴影所笼罩。

    苏蜻低头看着长凳上的人，声音沙哑，“你不是想知道吗？那我告诉你。”

    伽罗先是一愣，随后眼睛渐渐亮了起来。他飞快地坐起来，却不再是为了离开，兴奋地点点头，“你。”

    苏蜻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很快又掩饰下去，哼了一声，有些别扭地开口：“你先把刚才的承诺再一遍。”

    “承诺？”伽罗先是一愣，却很快又在苏蜻想要杀人的目光下回过神来，他不好意思地摸摸头，轻快又十分郑重地回答，“只要你不在骗我，那我们就是朋友，一辈子的朋友。”

    苏蜻微不可查的哼了一声，眼里的笑意却怎么也藏不住。这个世界上怎么有伽罗这么蠢的人呢？他偷了他所有的蛊虫，这个混蛋却还能这么轻易地出原谅，不是蠢货又是什么？

    但是苏蜻很开心，他有些别扭地想，伽罗那么蠢，要是自己不做他的朋友，再被人骗了怎么办？

    至于他自己，苏蜻觉得自己一向言出必行，才不会反悔。了不骗伽罗，他就再也不会骗了。

    伽罗也是他的朋友，唯一的朋友。

    “我从就会做一个梦，或者，并不是梦。”苏蜻平静地开始讲述，“梦里我有一个姐姐，一个叫张武的人，一定要我找到她……”

    苏蜻出生在漠城，那个到处都是鲜血的地方。

    他有一双碧色的眸子，又有着大梁人柔和的轮廓。他的出生就代表着罪恶，生来就该被所有人厌恶。

    在那个遍地都是鲜血被风沙笼罩着的漠城里，他既不是大梁人，更不是异族。

    因为那双碧色的眸子，他从就被人欺辱，毒，还有厌恶。

    “我时候，是很恨漠城人的。我觉得我什么都没有做过，凭什么要接受那种待遇？”苏蜻和伽罗并肩躺在两条长凳上，一起看着屋顶，缓缓地开口，“可我后来才明白，那个生下我的女人，同样不该遭受另一种待遇。也同样的，我才发现，漠城这个巨大的城池，冷厉的表面下，却是那么的温柔。”

    “我在漠城的十年，漠城所有的人都那么恨我，却从来没有一个人要把我驱逐出去，而且同样能够领些救济。外面的沙漠里有狼，但这座城池却不分善恶，保护着所有人。”

    直到他八岁之后，一切都变样了。

    漠城城破了，他被异族虏了出去，带到了异族的营地。

    这一次，因为他那双碧色的眼睛，苏蜻受到了另一种待遇。

    “拥有碧色眼睛的，是狄族的皇室。”苏蜻幽幽地开口，“于是我也知道了，原来我是狄族首领的儿子。”

    但伴随着这个身份而来的，却并不是能够放松下来的生活，而是更多的噩梦。

    狄族首领有多少个儿子？连他自己也记不清了。他是狄族的王，可以任意享用所有族中的女人。他的铁骑又同样地肆虐着另一片土地，欺辱着那些柔弱的女人。

    所以苏蜻在狄族的日子并不好过，他的身体里又有一半的大梁血脉，更是被那些凶悍残忍的狄族视为异类。

    狄族首领一时兴起带回来的“野种”，在狄族受尽了不可想象的折磨。

    “直到两年后，我突然被人救了出去。”苏蜻缓缓地回忆着，“因为经历太过离奇，所以我一直以为那或许是一场梦。”

    一觉醒来之后，就突然出现在了另一个地方，身边陪着一个浑身都裹在黑布里的男人，他露出来的手正在不断地流脓。

    这或许是一场噩梦。

    “那个人告诉我，他是张武。他救了我，所以需要我找到我的姐姐，然后——”

    “杀了她。”

    作者有话要：

    一更

    抱歉抱歉，我才发现第九十一章多了两个字“至于”，qaq已经改过来了，它们没有任何意义，只是我黏贴的时候出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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