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第073章 连环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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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几日,祖父和谢铎肉眼可见的忙了起来。尤其是谢铎,因为圣上不信别人,只信他,所以基本上都是天亮才回来,或者干脆不回来。

    成山王的举动,将本就浑浊的朝堂彻底搅乱了。

    李照此去承德,是圣上点了头的,他从来没有对李照予以厚望,只盼他安全,临行前,也另派了一队人马给李照做障眼法。

    他没想到,李照根本没有离京,承德一明一暗两位八皇子,都是假的。

    圣上本就积劳成疾,眼下大军压境,更成了强弩之末,阁老们劝他下密诏,立李照为太子,或者干脆让李照继位。

    可时间太短了,李照风评本就不好,仓促之下,硬推上位,恐难以服众。

    而且,若此举激怒了成山王,反而会给他合理造反的借口。

    “寡人早有打算,众卿可安枕无忧矣。”圣上语调慢慢的,散漫中透着疲惫,交代着这些天来无数次过的话,“若成山王果生异心,众卿切记,务必隐忍。

    “——江山易主,黎庶仍在,这个位置,由谁来坐不要紧,要紧的是国泰民安——即便是永顺登位,也仍需众卿的倾力辅佐,是不是这个道理?

    “众卿都是国之栋梁,唯有保全自身,静待良,方是上策。”圣上还笑得出来,“行了,不用一天到晚看着寡人,回去歇着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皆是无可奈何,尽管它们都做好了以死相拼的准备,可圣上的话,他们又怎么敢不听?

    何况,他们都清楚,圣上的是正确的。

    ——无论谁来做这个皇帝,他们都要为黎民百姓鞠躬尽瘁,若能灵活变通,不定可以阻止成山王大肆屠戮。

    然而,在当今圣上的面前,谁又敢这种话呢?

    齐齐跪在地上,高呼吾皇万岁,不少大臣都痛哭流涕起来。

    他们都是为官数十年的元老,与圣上一同打天下的,当时他是多么的意气风发,如今竟沦落到这种境地,而他们也全都老了。

    如何能不让人唏嘘?

    “好了。”圣上朗声大笑起来,“天色也不早了,便在殿前用膳吧。”

    完,起身离开了。

    谢铎随行保护,众大臣被留在景毓宫前,等候用膳。

    走出景毓宫,圣上的步伐慢了下来,身形也有一瞬间的不稳,被贴身的公公扶住,更放慢了脚步。

    望着圣上的背影,谢铎拧眉,却一言不发。

    “明知。”圣上唤他的字,“寡人方才的话,你都听到了?”

    谢铎拱行礼:“不知陛下指的是哪一句。”

    也就他敢这么揣着明白装糊涂,圣上非但没有生气,反而无奈摇头,道:“隐忍那句。”

    “回陛下,恕臣斗胆。”谢铎直言,“若一味隐忍,反而惹人怀疑。”

    殿前无人,没有遮掩的必要,圣上便也直来直去:“你有何打算?但无妨。”

    “臣正想向陛下请旨。”谢铎单膝点地,无比严肃地行了军礼,同时了自己的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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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圣上一向欣赏他,他将自己的想法一,果然龙颜大悦,亲自将他扶起来,当即批准了他的计划。

    “你想做什么,尽管去做。”拍拍他的肩膀圣上赞许地,“这些年,你帮寡人立了不少功劳,今后,永顺就拜托你了。”

    谢铎再次恭敬地行了个礼,什么都没有。

    圣上知道他的个性,也不多言,两人似乎达成了某种默契,圣上甚至不再让谢铎保护他的安全,在明知道情况危急的情况之下,还是将他派去守着皇城别处。

    差事虽是谢铎主动请来的,可圣上答应得太快,反而引起了他的怀疑。

    ——当今圣上是个极严禁的人,凡事无大,都会下圣旨。曾经也明确交代过:无圣旨,不授命。这也是为什么李熙当初能用假圣旨骗到江家军的原因。

    可临时改派任务这么重要的事,他却刻意回避了圣旨,直接让他走了

    再一想到众大臣让他留下密诏时他的反应,谢铎冷然一笑——他似乎,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越来越有意思了。

    两日后,成山王抵京,十五万大军驻扎在京城外的昌宁县,离京城不过三十里路。

    成山王带了一支百人队,风光无限地进了皇城。

    第一日是设宴,并未出什么意外。

    成山王在京城没有府邸,便和众将领下榻在驿馆。当晚便传出了当街纵马、聚众狎妓、殴打百姓的事情。

    次日早朝,缺席。

    第二日早朝,缺席。

    第三日早朝,仍然缺席。

    连同下一连胡闹了数日,承德传来八皇子李照意外身亡的消息。

    圣上吐血昏迷,举国哀悼。

    圣上昏迷的第二日,成山王总算出现在了早朝之上,华服加身、意气风发,当庭询问太医圣上的病情。

    得知圣上积劳成疾,需要好生调理,成山王将那名太医当庭斩首,硬闯圣上寝宫要亲自侍疾。

    圣上病情不见好转,李照发丧后,朝堂上开始出现立太子的声音。

    成山王嚷嚷着侍疾的时候,就开始帮圣上批改奏折了。

    立太子的声音出现后,成山王表现得更加积极,升了好几个大臣,也当庭斩杀了不少反对他的人。

    可圣上迟迟不肯拟旨。

    成山王也急了,不过他等得起,左右李照已经死了,圣上一咽气,这个位置轮也会轮到他里。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圣上为了他不能顺利继位,竟然在弥留之际,服毒自尽了!

    消息传来的时候,他还不敢相信,年少时总被他压一头,李贯兴在他心中仍是头号劲敌,更何况,一代帝王,如何会以这种方式结束了自己的生命?

    第一反应,居然不是高兴,而是怅然,失落,只想大醉一场。

    知晓真相的大臣更是无不动容,无不痛哭。圣上年轻时意气风发时的场景还历历在目,与眼前的惨状对比起来,恍如隔世。

    旁人无法接受,圣上却只感觉到痛快和解脱。

    他久病沉疴,实在太累了。反正固有一死,不如发挥最后的价值,祭奠祖宗基业,延续李氏江山万世千秋!

    因他早就知道成山王已经蓄势待发,留给他和李照的时间不多了。

    所以在自尽之前,将储存毒药药瓶和为他诊治的太医都给藏了起来,并让太监在宫中大肆散播他是被毒死的消息。

    三人成虎,只要他不是正常病死的,世人就不免往谋朝篡位上面去想,如此一来,成山王即便继位,也是歪门邪道,永远无法被世人承认!

    这也是他计策里最重要的一环。

    ——与其战战兢兢地负隅顽抗,不如拼尽最后一口气,给敌人致命一击!

    因为他知道死在承德的八皇子是他派过去的障眼法,真正的李照还活着。

    若成山王敢继位,李照和朝中重臣就能坐实他乱臣贼子的罪名,名正言顺地除掉他!

    消息传出去以后,果然引起了轩然大波,除了奸臣篡国的风言风语,民间还涌现了大批起义军,都想要趁乱分一杯羹。

    原本成山王还不打算理会,他专权惯了,根本不会管后世怎样评判他,也不会管百姓怎样看待他。毕竟,史书是当权着写的,只要他攥有权利,一切就是他了算!

    何况,清者自清,他没做过大逆不道的事情,以后死了见了祖宗,仍旧理直气壮、问心无愧。

    原本还打算念在兄弟之情,好好送李贯兴离开,可他竟如此不识趣,也就怪不得他了。

    不肯册封,他就自己封自己,反正李氏江山只剩他一个人了,他想怎样就怎样!

    然而,就在他打算伪造册封懿旨的时候,却发现,传国玉玺,不见了!

    几乎把皇宫翻了个底朝天,都没有找到玉玺的影子。

    没有玉玺,皇位只不过是个摆设,他忙活了这么久,竟只是一场闹剧!

    “给我找!”成山王怒发冲冠,叫来亲信一通训斥,“找李照,玉玺一定在李照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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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照?李照早就死在承德了啊!属下无比为难,可是又不敢违抗李贯文的命令,只能匆忙带人去承德,寻找“李照”的尸身。

    可糟糕的是,当初为了做到死无对证,他们伪造了李照坠崖而亡的假象。

    现在要找人,只能到涯底去。

    但就算找到了尸首,也不见得就能找到传国玉玺,那么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有人随身带着?

    短时间内根本就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可李贯文等着传国玉玺继位呢,找不到玉玺,他们也不用回去了。

    没有玉玺,一切都乱了套。

    大臣们起先还不知道这件事情,直到他们发现李贯文继位的时间一拖再拖。

    朝中大事物他管理着,崇德帝的后事他操持着,每天累得跟狗似的,却一提到继位之事就炸。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真的不想继位呢。

    国岂能一日无君?地方上不少起义军都如同当年的祝毅一般,占地称王,再这样下去,怕是民不聊生、国将不国。

    大臣们一个个都快急死了,可谁都不敢提拥立新皇的话。

    李贯文也急,但急有什么用?传国玉玺乃是特殊材质所制成,伪造都伪造不来。

    除非

    李贯文的谋士给他提了个点子,让他干脆直接对外公布玉玺丢了或者给崇德帝陪葬了,怎么都行,总之找个理由重新打制传国玉玺。

    没完,就让李贯文给叫人拿下了。

    李贯文被崇德帝摆了一道儿,卡在这里不上不下的本就烦躁无比,他还出这样的主意,这不是摆明了告诉世人,他李贯文来路不正吗?

    虽然李贯文觉得自己问心无愧,却也听不得这种话,当即叫人把那谋士推出去斩了,自己继续生闷气。

    而派遣至承德的队一连找了月余,丁点儿消息都没有。

    眼看着再耽误下去,李贯文就该赐死他们了,亲信连忙赶了回来,带给了李贯文一个坏消息当中的好消息。

    同时为自己辩解:他们之所以找不到传国玉玺,是因为死在承德的那个李照是假的!

    真正的李照,尚在人世!

    李贯文眯起眼睛,理了理前因后果,发现自己进京的那段时间确实太过顺遂了,李照的死也未免有些草率。

    难保不又是崇德帝死前设下的圈套!

    “找,继续找,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们给我找出来!”李贯文眼中浮现出恨意。

    这父子两个,竟敢这么耍他,等抓到了真正的李照,绝对要把他碎尸万段!

    同时,想到了什么,吩咐亲信:“去把谢铎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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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谢铎自然不是他想叫就能叫来的,自从李贯文进京之前,他自请去做宫墙布防后就很少到宫里去,在家陪清清吃喝玩乐。

    御林军现在由副统领付超代为管理,之前谢铎在时他就比较激进,现在更是变本加厉,听李贯文要见谢铎,像是终于找到了会,亲自登门来请。

    付超是李贯文来了之后才上去的,一直把李贯文当成自己的贵人,对他言听计从。

    而且,御林军统领的职责本就是保护皇上,现在李贯文登基乃是大势所趋,他便第一个站在了李贯文这边,自然也得了李贯文的重用,在宫里也是一呼百应的地位。

    本以为谢铎会对他刮目相看,甚至提防于他,没成想,谢铎根本连面都没有露,只让仆役告诉他,自己在炼丹,没时间见他,让他自便。

    这不就是直接赶人?

    付超气得胸腔不停起伏,站起来洋洋得意地:“传圣上口谕,着谢铎即可进宫面圣。”

    仆役连忙去通传,却见谢铎正在院子里给清清把瓜果切成块,修长白皙的指捏着把刀,切的无比仔细。

    清清一撑着下巴,一抚着五六个月大的孕肚,温柔地望着他。

    而在两人不远处的太阳底下,有个身穿仆役衣服的少年正满头大汗地在打一套拳。

    两人面前放着一大盆完整的冰块,清清凉凉的,和太阳底下苦练的人形成了鲜明的伤害极大的对比。

    六月的天,太阳已经初见毒辣,那少年的脸被晒的有些红,有个动作却怎么都学不好,又急又气,更是出了好几处错。

    “李胖。”清清执起一粒金桔,屈指一弹,正打在他高高扬起的肘处,不疼,但肘下意识地往里收了收,瞧着比一开始像样多了,“腰腹处留这么大破绽,真打起来你人已经没了。”

    李照不服气,但还是嘟着嘴继续打拳。

    仆役不敢多看,就将付超的话转述给了谢铎。

    谢铎一开始没话,沉默着将果盘里的各色水果切好,递到清清的面前。

    又慢条斯理地用湿布巾擦了,这才看了仆役一眼,缓缓开口:“让他怎么来的,怎么给我滚回去。”

    仆役哪敢吱声儿?

    “老爷的意思是,圣上口谕可拒不授命,这是崇德帝时期就传下来的规矩。”清清替仆役解了围,“夫君今日休沐,禁卫处留了名册的,再十万火急的事儿,也等过了休沐再。”

    这话就好开口多了,仆役连忙领命,回话去了。

    清清看谢铎脸色不好看,往他嘴里塞了块蜜瓜:“好歹曾是同僚,打发他走就是了。”

    这两个月谢铎基本上都在家,谁也不敢个不行,付超算什么东西,拿着鸡毛当令箭。清清怕谢铎一个不高兴,直接把他宰了,到时候还得善后。

    “蠢。”谢铎烦躁地后仰,倚上椅背,显然顶顶看不上付超。

    之前御林军内部也是存在等级和流派的,但是因为谢铎实力强,总有异心也不敢表现出来,现在谢铎懒得管他们了,不少魑魅魍魉就出来作妖了。

    “什么呢?”清清故意嗔了他一眼,随即温柔地望向自己的肚子,边缓缓抚着,边,“我们宝宝可什么都没有听到,不要学你爹哦。”

    谢铎总是无法拒绝她的安慰,唇角扬了起来。

    轻身凑近夫人的肚子,隔着薄薄的丝绸布料,将耳朵贴了上去。

    艳阳高照,细弱的风卷来冰块的凉意,大簇的花朵争相怒放,蝉声缭绕,谢铎却觉得自己听到了宝宝的心跳,实在奇妙的很。

    “她踢我了。”清清的移到左侧,“你摸。”

    谢铎赶忙将移过去,感受到微弱的动静,从指腹初一点点传开,面露惊喜地望着清清,看到她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抱住她的腰,侧脸和宝宝贴在一起。

    这动作看起来又霸道又脆弱,清清下意识将放在了他后颈,摩挲了几下。

    “再忍忍。”偏头看向院子里的李照,“顾隐那边来了信,只需一两个月,第三批武器改良成功,就可以送李照回去了。”

    想到李照这个麻烦,谢铎更是一脸抗拒。

    都不用看,就知道李照还是没学会,不由来了火,从凉亭离开,松松腕,往李照的方向走去。

    李照都快晕倒了,原本还蔫耷耷的,软软地在空气中挥拳,结果一晃眼,却见谢铎一脸杀气地朝他走了过来。

    顿时来了精神,一个激灵跳起来,嚷嚷:“姐夫、姐夫有话好好!”

    来谢府快两个月了,可没少挨谢铎的揍。

    他习惯管清清叫姐,所以就直接叫谢铎姐夫,可他这个姐夫真的太凶了。

    “学了两个月都学不会一套拳,就没见过比你还笨的。”谢铎没打他,而是拎着他的后领子把他拽到凉亭里,“以后都别学了,跟螃蟹似的舞钳子了,碍眼。”

    “真的啊?”李照眼睛一亮,拖了个圆木凳坐在上面,眼巴巴地看着谢铎,“姐夫,这是你的啊,大丈夫话一言九鼎嗷。”

    谢铎塞了一牙西瓜在他嘴里,了让他更绝望的话:“以后学武的时间加到功课上。”

    李照瞬间觉得里的瓜不甜了。

    “赶紧吃,吃完跟我做一件事。”谢铎又。

    李照让他给整怕了,头一回听到这么和颜悦色的语气,加上刚完要给他加重功课,心里就犯怵,叼着口瓜嘟嘟囔囔的:“什么事啊。”

    谢铎仍是一副轻描淡写的语气:“把你的传国玉玺给我。”

    李照一下子傻了。

    清清也意外地眯了眯眼睛,她根本没想到还有传国玉玺这一茬儿。

    难不成,李照来找她的时候,把传国玉玺给偷出来了?

    难怪李贯文迟迟不登基,还要来找夫君。

    定是知道夫君极擅消息探听之术,让他进宫帮忙找传国玉玺呢。

    想到这儿,清清看向谢铎。

    他该不会真的要把传国玉玺交给李贯文吧?

    -

    李照也有着同样的疑问,瓜都顾不上吃了,拔起腿就跑,甚至忘记了把瓜给放下。

    跑了几步一回头,发现谢铎和清清都老神在在地坐着,完全没有追上去的意思,甚至还用看傻儿子的表情看着他。

    下意识停住脚步,李照捧着一牙西瓜,眼神复杂地看着凉亭里的两个人。

    那一瞬间,清清觉得他快要哭出来了。

    “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李照委屈地瞪着谢铎,“这个东西,是多少人用命换来的你们知不知道?”

    大有谢铎若敢和他抢,自己就拼命的架势。

    “李照。”清清打圆场,“他不是那个意思。”

    “那他是什么意思?”李照不得不多想,“看着往日的下得了重用,爬到你头上了,急了是不是?想拿这东西换权势是不是?”

    越越离谱:“你做梦!这是我的东西,你想要,就把我杀了吧!”

    到底是没有长大,着着就哽咽了,想到父皇用那种方式结束生命,就是为了让他收好玉玺,莫让奸人如愿,可他却根本护不住。

    辜负了父皇,江山保不住,自己保不住,玉玺也保不住。

    而他真心把谢铎当姐夫,即使他天天凶自己,也是为了让他快速进步。

    知道他不是学武的料,就不让他学了,还要找人来保护他如此种种,他都是看在眼里的,还想着自己若真有回去的那一天,定然要分个大官给他当一当。

    可现在,他怕是回不去皇宫了!

    越想越觉得难过,眼眶都红了,可怜兮兮地望着谢铎,努力不让自己的眼泪留下了。

    谢铎神情严肃地望着李照:“等李贯文找到你,你也打算用这一套让他放过你,放过传国玉玺吗?”

    这话的有点儿重,直接把孩子傻了。

    “我、我不会让他找到我的。”李照。

    “你搞清楚,现在是我不让他找到你。”谢铎失了最后的耐心,“拿来。”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李照知道这传国玉玺肯定是要给出去了,而他根本拿谢铎毫无办法。

    要么现在和他闹掰,暴露身份,死在李贯文刀下。要么卧薪尝胆,以待良。

    他早不是之前那个任性的孩了,他能为了太子哥哥的冤案收敛锋芒隐藏三年,此刻该怎么选,他比谁都清楚。

    “给你可以。”李照无可奈何,却只能找补回最后一点零星的硬气,“你先告诉我你拿他去做什么,如果是打送去给李贯文,我”

    没完,就让谢铎嘲讽的笑声给打断了:“我打算拿去做几个假的,帮你玩儿死李贯文,有意见?”

    李照:“”早啊!

    “你、你等着!”李照这回反应过来了,连忙把瓜放下,往自己房间里跑。

    留下清清和谢铎面面相觑:“真的要这么做?”

    谢铎笑笑:“应该会很有意思。”

    -

    后来的事情果然很有意思,谢铎叫人打造了五个一模一样的假玉玺,第一个给了付超。

    付超眼睛都绿了,急急进献上去,李贯文也重重赏了他,并且很快用假玉玺拟了圣旨,是崇德帝的遗诏,封他做下一任皇帝。

    然而,没等圣旨颁布出去,各地方反叛的起义军就陆续也拿出了玉玺,坚称自己里的才是真的。

    李贯文当然想先不管不顾称帝再,可敏民间对他的事情多有杜撰,传的无比难听。

    且各地群雄并起,大有威胁朝廷的架势。

    李贯文只得先分出精力将这些拥有玉玺的人解决。他上有兵,自是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但事急从权,只得一切从简,草草坐上了皇位,连年号都没来得及改,就派人打仗去了。

    这一坐上那个位置,才发现国库空虚,党羽勾结,朝中一堆的问题不知该如何解决。

    更叫他气闷的是,那些个大臣,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而且各顾各的,一个计策都没献上来,他只能自己想办法。

    国库空虚,就征税,党羽集结,就杀人,有什么难的?

    大臣都死了,就办科考,选新的人上来,总之现在是他当家做主,威信要立起来。

    结果,征税导致起义军越来越多,大臣遭迫害,更没人敢话,不知不觉,竟成了真正意义上的孤家寡人。

    内乱一直持续了两个多月,人数的起义军很快就被消灭了,可那些规模比较大的,却一直和朝廷耗着,如百足之虫死而不僵。

    后来,甚至十二路诸侯集结在了一起,共同对付朝廷。

    与此同时,北峦见大安国久战不歇,时不时在平疆试探,而原本让他们无比忌惮的成山军只剩下百分之一防范未然,抵抗起来无比费力。

    内忧外患,苛捐杂税叫百姓民不聊生,到了秋收的时节,有些地方却因为战争而颗粒无收。

    入了冬,怕是还有饥荒。

    到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清清已有了近八个月的身孕,平日已经不怎么出院子了,食欲倒是比以前好些,可脸上也没见着长肉,都堆在该长的地方了。

    江家军混在起义军里面,已经从原本的两三万众,扩充到了二三十万之多。

    当初刘渊和李新如在荒山攒的那笔钱派上了大用场,否则根本养活不起这么多人。

    刘渊的身体还是老样子,但他甚至打起仗来什么最重要,所以预留了数千人在荒山产粮种地,自给自足,除了用不完的钱,还有吃不完的粮。

    清清便打算拨一部分出来,入冬之后借给百姓度日。

    刘渊的想法与她不谋而合。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兴亡皆百姓苦,失了民心,即使登上皇位,也只是为祸江山,遗臭万年。

    李照的身份仍然藏得严严实实的,自从上回看着谢铎用假玉玺搅得天下大乱后,他就开始潜心跟着他们学习。

    往常他自视甚高,后来才发现,和谢家夫妻二人相比,他的一些想法简直幼稚至极。

    幸好谢铎暂时是站在他这边的,能趁多学一招,日后就多一分活命的可能。

    清清巴不得他懂事听话,所以倾囊相授,加上不常出去,无事可做,总拿他解闷儿。

    谢明燕和沈恪一直没回金陵,江金玉和姐夫也来了京城,江东已被战火荼毒,再待下去也是平白损耗,还可以过来照顾清清。

    临近中秋,谢府前所未有的热闹。

    往年,中秋节会有灯会和烟花表演,通宵达旦、热闹非常。可今年,一是要打仗,二是崇德帝薨毙不足三月,不宜大操大办。

    清清便决定请个戏班子,各房做做样子出几个花灯,热闹热闹。

    京城也不太平,家里人都不爱出去,皆欣然同意,各房各院包括丫鬟仆役都各自准备了花灯,打算在中秋节当晚惊艳四座。

    清清也想玩儿,画好了图纸让铁锤送到打铁铺去拆解成零件,她自己组装、画灯面。

    难得她有兴致,谢铎陪她一起动,做了个硕大的凤凰花灯,翅膀、尾巴和双足都会动。

    虽然李照泼凉水像大公鸡,但还是在中秋之夜拔得了头筹,获得脸盆那么大短月饼做奖励。

    这月饼也是清清参与制作的。

    有八种馅料,泾渭分明的分成了八个区块,清清高兴地切开分了,祈祷团圆和美,幸福安康。

    可大家都知道,这在现阶段只是奢望而已。

    许是触景生情,也许是多饮了几杯,戏台散场后,李照借着微醺之意,问清清,他到底还要忍到什么时候。

    “如今天下成了这副模样,我回去就能改变得了吗?”李照很不解,“姐,你告诉我,我真的能收拾好这个烂摊子,让一切回归以前吗?”

    每次有战乱、城池失守的消息传来,李照都会想起谢铎问他要玉玺时的笑容。

    他那个时候没有看明白,后来每一次想到,他都觉得谢铎是故意的——只有诸侯并起、天下大乱,他才能坐收渔翁之利,自然乐见其成。

    可乱成这个样子,成山王束无策,他就算回去,又如何能保证百姓的生活呢?

    他拼命学东西,可越是懂得多,疑问也就越多,渐渐的,他没了当初的自信,或许,他也是个庸人,给不了百姓想要的。

    但他不敢。

    他担心自己了,谢铎和清清就不帮他了。

    “以前有什么好?”清清反问他,“以前不也是内忧外患,民不聊生,如今百姓至少还有希望,以前有什么?”

    李照一愣。

    “打个不恰当的比方,”清清掰开一块月饼,“以前的天下像个饱受煎熬的妻子,丈夫酗酒、赌博、家暴,可偏偏吊着一条命。

    “想和离,可你也知道和离后的女自己将会遭受多少白眼。能怎么办?只有忍,否则就会像祝毅那样,死路一条。

    “如今的天下,像是死了丈夫的寡妇,但是呢,许多人想要娶她回家”

    没完,李照喷笑了出来,他倒是真没想过,天下之势,还能从这样的角度来解读。

    “别笑。”清清道,“这是事实,虽然寡妇门前是非多,惹了这么多人打得头破血流传出去不好听,可没了死鬼丈夫,落得清净自在。

    “姑且算是短暂地为自己过活了吧,”清清叹气,“只是,过了苦了些,可从比被人吸血要强出许多。”

    她这样一,李照就明白了。

    所以,如果“丈夫”不死,他是没有会的,而天下本质上其实就像人一样,只要你一心一意好好对她,迟早能过上好日子。

    以真心换真心,在任何场合都适用。

    “当然,你要有能力,即使一开始没钱,不要紧,勤劳致富嘛。”清清眯起眼睛,意有所指,“幸福生活靠双,明白吗?”

    李照点了点头,觉得信心又回来了。

    “而且,就快了。”清清道,“起义军已经打到金陵了,要不了多久的。”

    李照原本没明白,突然,他意识到了什么,猛地抬头看向清清,眼里是震惊和怀疑。

    都这个时候了,清清也不怕他看出来。

    本来就是各取所需,起义军需要他的身份,他需要起义军这把刀,现在这把刀磨亮了,他该高兴才对。

    许是方才清清的比喻起了作用,许是清清太过坦荡,李照最终什么都没有。

    只拿自己的酒杯碰了碰清清的茶盅,表示自己明白了她的意思。

    清清扬了扬唇角,话锋一转:“对了,元大人和我,他知道那本书是谁给我二哥的了。”

    如果能确定那本书是谁给江二的,就能顺藤摸瓜,找出当年陷害他们和太子的凶,为他们报仇。

    因为时间久远,他们一直在找。

    如今,总算是有消息了。

    “是谁?”李照英俊的脸颊染上微醺,攥紧拳头,隐忍地问。

    清清叹了口气:“是永宁郡主。”

    “什么?!”李照一抖,酒杯里的葡萄酒泼洒出来,在石质的桌面上,鲜血一样的红,“堂姐、堂姐她为什么要这么做?”请牢记:,免费最快更新无防盗无防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