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所谓脆弱
洛荼斯来到阿赫特神庙群所在的区域。
虽然出身平民的女官和侍卫同样被允许进入神庙,但一般都是跟随主人、奉主人之命前来,很少有人会独自到这边晃悠。
从这个角度看,以灵体姿态前往似乎更合理些。
可洛荼斯不在乎是否合理。
她希望,那个在这段时间里持续暗中观察的势力能早点做出行动,会就摆在这里,会不会咬饵就看他们自己了。
洛荼斯沿着两侧摆着兽类雕像的道路向中心地域而行,脚下是色调沙黄的铺路石,午后的光线柔和洒落,地面随之反射出沙砾那样在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效果。
不快不慢地行走好一阵,才到了河流神庙门前。
洛荼斯上一次来这里,还是造物日那天,她和王女全程围观祭祀流程,连神庙的门都没进。
之后艾琉伊尔倒是来过几次,只是没与她一起,不知道是为了和祭司们谈话,还是只想逛一逛。
浮雕石柱支撑起门庭,洛荼斯只在门口稍一停步,便继续向里走去。
当那身穿白色裙袍的背影消失在门后时,一道目光从不远处悄然收了回去。
目光的主人隐藏在来往的行人之中,于原地思索片刻,很快就若无其事地走开。
他离开得太仓促,以至于没有注意到——
洛荼斯略微侧头,向身后淡然瞥去的那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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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兰契亚境内,大大的神庙数不胜数。
不仅是城镇,就连一些居民生活比较充裕的村落都会修建祭神室,供奉泥塑木雕的神像。
但不论全国各地有多少座神庙,被视为众神崇拜中心的只会是阿赫特,以天空之神的大祭司为首,各位主神的大祭司都住在这里。
只除了太阳神的祭司,冠以神妃之名的奈玛尔。
与之相对的,太阳神的崇拜中心也在苏里尼亚城,而非王城。
洛荼斯穿过大道,耳边回响着潺潺的水流声,声音来源于附近的人造溪渠,它通往祭神室右边静谧的湖泊。
湖水平静,一连片的雪荼在水面上生长,宽大心形叶片透着浅嫩的碧色,隐约可见其中遮掩的细花苞。
再过不到一个月,雪荼的花期就要来临,到时候附近的风景会更好。
洛荼斯没有去藏书室,也没打算去祭神室对着自己的雕像发呆,就在湖边随意坐下。
鱼群随即围拢过来,摆着尾鳍探出水面,这么热情可能是因为河流女神,也可能是因为习惯了被人投喂。洛荼斯想了想,觉得更可能是后者。
她慢悠悠地拿出一本书册,放在膝上看了起来,好像真打算就这么待在湖边,消磨一个下午。
日轮在天空缓缓移动,还没挪出多远,附近就响起了两个年轻女孩聊天的声音。
“这两天都没见到大祭司阁下,听是又生病了。”
“应该没事吧?”
“不清楚,我昨天还看到宫廷医师出入神庙,不知道和大祭司的病有没有关系?如果有的话,感觉不像是病啊。”
“这愿仁慈的洛荼斯女神护佑他。”
话声逐渐靠近,洛荼斯抬眼一瞧,是两名身穿下级祭司服的姑娘。
而对方也发现了洛荼斯的存在,顿时吓了一跳。
毕竟是在议论大祭司的病情,就算没表现出什么不敬,让旁人听到也不太好。
个头稍高一些的女孩先镇定下来,看了看洛荼斯身上的女官制服,表情放松了些:“请问你是?”
洛荼斯颔首:“我是艾琉伊尔殿下的女官。”
年轻的祭司们对艾琉伊尔回归阿赫特的事早有耳闻,也听过这位王女是伊禄河女神的眷顾者。
她们互相看看,提醒道:“这样啊,不过如果没有其他事,最好还是别在神庙逗留。”
洛荼斯眨了下眼,温和道:“我有任务在身。”
“什么任务?”
洛荼斯指向湖面:“喂鱼。”
祭司姑娘:“鱼?”
她们向湖面一看,竟然真的看到平时懒洋洋四散游动的鱼聚集在岸边,十分活跃。
虽通常不支持女官侍卫这些人在神庙停留,但只要明有事要办,祭司一般不会管。
于是其中一个女孩扭捏两下,好奇地走近旁观:“我还没见过这些鱼这么亲人呢,你喂的是什么?”
洛荼斯顿了顿,从腰间解下一只袋,里面装着索珈特制点心磨成的碎末。
片刻后,祭司姑娘们蹲在岸边喂鱼。
一部分鱼如临大敌,不舍地转了两圈,远远游开,另一部分则愈发快乐,和同伴争抢着饼干渣。
洛荼斯坐在一旁,合上书,不经意似的问:“刚才听你们,大祭司阁下好像生了病?”
年轻祭司称不上防备,毕竟这也不是秘密。
河流女神的大祭司名叫赛格,身体一向不太好,生病是常有的事,但这次却惊动了宫廷医师,来来回回进出好几趟,好像格外严重。
洛荼斯转了转镯,没有立刻接话。
对于这名素未谋面的大祭司,她没什么感觉,只是,有没有必要过去看看?
祭司姑娘讲完了顶头上司的近况,又兴致勃勃地问起艾琉伊尔,眼神闪烁着八卦的光。
能讨论大祭司的病情,当然也能讨论王女的事迹,这是把洛荼斯当成了分享八卦趣事的对象。
反正,能被派来喂鱼的女官,肯定不是王女的心腹嘛。
洛荼斯:“”
她轻描淡写地将问题推了回去,不仅没让两个女孩察觉不对,还反过来套出不少阿赫特贵族的逸闻。
别,她们知道得还不少。
没过多久,祭司们看了看时间,惊跳起来,向洛荼斯告别。
“只顾着在这里聊天喂鱼,差点忘了做事,幸好还不算晚。”
祭司姑娘懊恼极了,刚要拉着同伴转身离开,就见一只金雕远远地飞来,扑棱着翅膀落在洛荼斯面前,将腿上绑的纸筒展示给神灵看。
洛荼斯取下纸条:“辛苦了。”
金雕回以愉快的鸣叫。
祭司之一猛然想起,传闻里王女似乎养了两只猛禽。
她的声线都颤抖了:“这只鸟是不是”
如果真是王女的宠物被用来传信,那眼前的人就不可能是不受重视的普通女官。
——所以她们刚才是做了什么蠢事,竟然会和王女的亲信讨论八卦,还试图从她那里得到王女的奇闻轶事?
洛荼斯:“请问还有什么事吗。”
祭司飞快摇头。
洛荼斯看了看她俩的神情,清清淡淡道:“那么,再见。”
两个祭司姑娘拔腿就溜,像受了惊的野兔。
洛荼斯收回目光,低头看纸条。
是艾琉伊尔问她在哪里,会不会在晚餐前回来。
“今天晚些时候再回去,别担心。”
洛荼斯写道,然后将纸条重新装回信筒,看着金雕振翅飞离。
现在,离傍晚还有两个时。
洛荼斯将最后一点饼干渣撒入水中,在这里抢食的是新一拨鱼,而前一批早就宣告丧失战斗力,对食物视若无睹。
两个女孩的身影已经彻底看不见了,速度也快得像兔子,洛荼斯由此联想到阿狄亚的信使和化身。
爱**神最近都没有传信过来。
不知道是厌倦了恶作剧和八卦,还是像之前其他主神那样陷入了沉睡。
最近一次,白兔信使拨拉着长耳,兴致盎然道:“起来,你想不想知道你家王女的爱情线脉?”
洛荼斯脱口而出:“不了。”
白兔一愣,爪子松开,耳朵向后弹到了兔脑袋。
“为什么不,她是你养的人类,既然会养她,难道就不好奇吗?”
洛荼斯抿唇,无意多做解释,只简单道:“那是艾琉自己的事。”
她停了一下,又觉得不放心,谨慎地问:“不是罗穆尔吧。”
白兔:“这是谁?”
“也不会被人欺骗和伤害,不会遭受痛苦,不是悲剧?”
“问这么清楚,还不想知道!”
白兔顺了顺自己的毛,接着用后腿蹬地,最终还是自暴自弃道:“不会。后面两个问题谁知道,我又看不见。”
洛荼斯:“”
——爱神,不行。
自那之后,阿狄亚的信使就销声匿迹。
洛荼斯翻开了书,却没看进去。
湖边的合欢树枝随风轻晃,声响簌簌,她的眸光追随着游动的鱼群,出神良久。
天幕渐暗。
洛荼斯这才起身,像是从漫长的思考中醒过神,她调整好外在状态,施施然走出神庙。
入夜之后在外游逛的人不多,但从洛荼斯走出柱门的那一刻起,就有眼睛暗中盯住了她。
混在不多的行人里,不远不近地缀着,等待动的会。
洛荼斯似乎全无察觉,还在从神庙回王女府邸的固定路线上走着。
她走动时步态优雅端方,裙袍下摆晃动幅度很,像接受过严苛礼仪教育的贵族少女——不过想想她是个女官,这点也就不奇怪了。
从背后看,脖颈、臂和饰带束起的腰都显得脆弱纤细,轮廓柔和,仿佛没有半点攻击性,和王女外露的不好招惹感完全不同。
跟踪者评估着目标的危险性,捏紧了没有出鞘的刀,在必要时刻,这种刀鞘完全可以当敲棍用。
他记得自己的使命。
要把这名女官活着抓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