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不清醒了

A+A-

    艾琉伊尔很少用这种示弱的、含蜜的语调话,除了撒娇。

    但此刻,不仅声音含着蜜,黄金色的蜂蜜也蕴在那双眼尾斜挑的眸子里,隔着一层清澈透明的薄雾与洛荼斯对视,像是在话。

    “请您帮我”

    轻微开合的唇和半睁的眼睛一起呢喃,像是祈求,实质是劝诱。

    洛荼斯竟然停顿了,当她发觉自己不由自主的犹豫时,心里顿时涌起一种荒谬感。

    你在想什么——?

    顾不及梳理情绪,洛荼斯抽出垫在王女后脑的那只,感觉放在哪里都不太对,只好进退不得地悬在两人之间,僵硬地半蜷着。

    洛荼斯用尽量镇静的语气告诫:“别闹,你现在不清醒。”

    “不对,我一切都好,就是很热很难受。”艾琉伊尔吐出零散的字句,又,“凉快。”

    这么的时候,她的臂缠了上来,交叠着覆在神灵颈后,收紧。

    洛荼斯几乎被那一块皮肤上传来的温度烫到了。

    都这样了,还一切都好?

    话不成句,乱放,明显连自己在做什么也不清楚!

    洛荼斯没发现,自己的呼吸也有了些许凌乱。

    房间还没来得及点灯,窗帘半掩,明亮的月光从帘子的空隙间流进窗内,正好照亮王女染着绯红的脸,其他角落倒全是黑暗的。

    从王后那里沾上的熏香早就在路途中散尽,干净得只能闻到艾琉伊尔本身的气息。

    像蔷薇,宫廷名贵的品种,却生长在无人知晓的野地,凛冽、肆意而馥郁。

    昏暗的卧室,夏夜室内独有的闷热,贴碰,不知何时已被扰乱节奏的呼吸

    很多时候,环境会影响人的大脑,哪怕是神祇也不例外。

    而在这时,王女忽然抓住洛荼斯的。

    那只刚才替她承受撞击力道的,指节还泛着淤红,艾琉伊尔将它贴在半边脸上,猫似的蹭了蹭。

    又是一烫。

    触及渗出的汗意和黏连在脸侧的湿润黑发。

    洛荼斯感觉嘴唇有点干,抿了抿,不自觉做了个吞咽的动作。本来该立刻挣脱,却没有动弹。

    只是一瞬的迟滞,指节内侧就传来柔软濡湿的触感。

    洛荼斯怔了怔,才反应过来那是什么。

    胸腔里轰然一声,心跳失序。

    被追赶的白鹿跑过原野,鹿蹄踏下的节奏如鼓点。

    似乎是顺着艾琉伊尔还放在颈后的掌的拢力,又似乎是身体有自己的意志,洛荼斯缓慢地向下俯身。

    越来越近。

    艾琉伊尔半睁着眼,看似神智混沌,嘴角却隐现笑意。

    她上半身一动不动,一条腿悄然屈起。

    此时此刻,月光能照亮的那一块地方,洛荼斯单撑在王女耳边,另一贴着王女的脸,居高临下还在往下覆压,占尽上风。

    而在后面的阴影里,神灵双膝半跪,被艾琉伊尔支起的修长的腿分开,牢牢抵住。

    光影泾渭分明。

    距离只剩不到半指宽。

    如同被唇间呼出的热气灼了一下,洛荼斯陡然停住。

    她像是忽然醒过神来,恍惚和惊异的神色同时凝固在脸上,只维持一刹那,就很快变成了懊恼和自我怀疑。

    下一刻,洛荼斯挣开王女的,果断在半空中打了个响指。

    两人上方,足有脸盆直径的水团凝聚成形,二话不当头浇下。

    “哗啦——”

    什么炽热的念头都被浇了个透心凉。

    艾琉伊尔被这一变故惊得瞳孔缩了缩,但表情没变,身体里潜藏的热度也只是稍微退去一点,就立刻回暖。

    照理,现在还能再装一下的。

    洛荼斯却不给她这个会,干脆利落把人拦腰抱起,一掌住肩胛,另一边臂托着腿窝,难得失了平日里不疾不徐的优雅步调,径直往房间后面走去。

    艾琉伊尔修长的腿抬起,迷茫地、试探性地蹬了蹬。

    “还是热吗?再等等。”

    洛荼斯自己喘息依然乱着,语调倒是带着明显的安抚意味。

    穿过房间,迈过一道门,眼前豁然开朗,只见月夜下一片水光粼粼的池子,引的是泉水,清澈干净。

    洛荼斯倾身,依次放,让王女慢慢滑进水池里。这样靠池壁坐着时,水面刚好没过锁骨,水波一起一伏。

    艾琉伊尔:“”

    她艰难地扭过脸,深深地望着洛荼斯。

    “是不是比刚才清醒一点了?”

    王女无言点头。

    “好,你待在这里,等觉得没事了再回去休息。记得用热水洗洗,当心着凉。”

    洛荼斯语速略有些快,完就端着有条不紊的步伐走开,就是迈步的频率也有些快。

    直到离开艾琉伊尔的房间,站在走廊上,洛荼斯这时才产生出我今晚到底做了些什么的实感。

    掌心还残存着滚烫的温度,与之相对应,心跳也没完全恢复。

    耳边好像还能听到王女低沉微哑的声音——“洛荼斯。”

    尾音需要微合嘴唇,舌尖抵着牙齿发出细的气流,之后唇角翘起,像一个的微笑。

    洛荼斯摇了摇头。

    在她头顶忽现一道水帘,骤雨一般急降而下,并不因这里站着的是河流女神而留情面,比真正的暴雨落得还狠。

    “她不清醒,你也不清醒吗?”

    洛荼斯自我谴责。

    那是艾琉。

    ——是你看着长到现在的女孩子。

    是王女,是信徒,是眷顾者,是亲人,是曾经隔着时空向往和崇敬的对象。

    多重认知所带来的错乱感交织。

    骤雨急停,水帘消散。

    发梢还在持续滴下水珠,洛荼斯没有用神力弄干水迹,只是将挡在面前的湿发拨开。

    身上湿透了,算得上狼狈,但她的神情姿态仿佛又倒回到什么都没发生之前,依然沉静从容。

    洛荼斯按着额角,露出一抹自嘲的浅笑。

    嘲笑片刻前的那个自己。

    这才不当人几年啊,就差点不做人了。

    平复好心情,洛荼斯当然不会就这么放着王女不管。

    她隐在一旁耐心等待,不知等了多久,才看到披着薄巾的艾琉伊尔从池子那边回来。

    异状全然褪去之后,王女面容平静,只看表情也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嘴唇的颜色好像不如以往鲜亮,也对,像今晚这样折腾一番,又在凉水里泡了这么久,对身体素质是个考验。

    这样不行,至少也煮点热茶饮料什么的——

    她眼睁睁看着王女丢开薄巾,拿起毛巾在头发上随意擦拭,效果基本等同于没擦,就准备脱下湿透的衣服睡觉。

    洛荼斯:“”

    伊禄河女神眼角跳了跳,待在暗处烘干王女的头发,又用神力挪来一杯牛奶,加热,端端正正摆在床头桌上。

    放下时还特意发出“砰”的一声轻响,以免热气腾腾的牛奶被人忽视,放在桌上放到凉。

    做完这些,洛荼斯沉默着走远。

    她需要回房间静静。

    艾琉伊尔收回在房门处寻觅的视线,指尖插进重新变得干顺微微蓬松的发间,将头发向后梳去。

    拿起陶杯抿一口,温热的。

    王女从喉咙里溢出一声轻叹。

    并不沮丧,相反还带着愉悦。

    只有艾琉伊尔自己才知道,当洛荼斯逆着月光倾身时,她看到了什么。

    那双色泽极浅的眼睛深处,有什么东西碎裂了,像凿开冰面,投下一块圆石,乍起一时激越的水花,浅淡的水纹一圈圈扩散,震荡。

    那是与自己眼中的情感相近的东西。

    借着霍斯特的伎俩,装作意识不清时,艾琉伊尔已经做好了不管自己折腾什么,洛荼斯都不会当回事的准备。

    如果是这样,她会停止一切不该有的动作、反应,暂时退回到原本的位置。

    但倘若洛荼斯动摇,甚至就此发生些什么,王女也会自然而然顺水推舟——当然这不可能,不论是她还是洛荼斯,都不可能在这这种情况下放任自己。

    对艾琉伊尔而言,这是一个难以放弃的会,也是一场略显疯狂的欺瞒。

    神灵啊,注视着她的神灵,无法感知到她内心念想的河流女神,是否能发觉这次暗暗潜藏的心思?

    显然没有。

    神灵甚至可能都没有去思考,王女“不清醒”地叫出洛荼斯名字的时候,究竟是在外物作用下意乱,还是发自本心的情迷。

    艾琉伊尔一口一口慢慢喝完了牛奶,才慢条斯理地开始解衣物搭扣,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褪去。

    一次成功的尝试。

    王女如此评价这次冒进。

    感觉没多久就可以开始寻找漂亮的大型花瓣,好用来书写情信了呢。

    ——————

    第二日一早。

    艾琉伊尔的双乖巧地搭在膝头,端端正正地坐在洛荼斯对面。

    “就是这样。”

    将昨晚在王后宫殿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艾琉伊尔垂眸:“我应该在察觉室内异样之后立刻离开,但为了引卡蒂丝更多,才没有第一时间就走,是我的错。”

    洛荼斯不动声色地挪开视线:“好了,不用向我检讨。”

    艾琉伊尔:“哦。”

    再来一次也还是不会改的。

    先是巴伦身上吸引动物的特殊香气,又是卡蒂丝熏香浓郁的房间,两次事件都与香有关。

    可以是巧合,但要是算上频繁头痛的先王后,这种巧合就很有嫌疑了——呼吸的空气和送进嘴里的饮食,永远都是最适合长期动脚的东西。

    洛荼斯不自觉转了转镯。

    她想起后世传中古索兰王女落败的原因。

    立下赫赫战功回归王城,却功败垂成于一杯的毒酒。

    以王女的谨慎——暂且不论面对卡蒂丝时的冒险,洛荼斯很难相信普通段会让她喝到掺毒的酒水。

    况且,后世传言到底只是传言,没有切实的记载,就算有,也不一定能保证是真的。

    唯一能确认的是

    那个世界的艾琉死于暗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