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城破
“敌袭——”
守卫整个人都弹了起来。
头儿得没错,对方果然趁着天黑风沙大偷袭,要不是他们恪尽职守看个正着,没准就让那些贵族走狗偷偷摸摸爬上城墙了!
一群奴隶闻声惊醒,飞快登上城墙,对着人影使劲投掷标枪。
虽看得模糊不清,但只要看见人影就足够,尖锐标枪形成声势浩大的枪阵,狠狠投向城池前方的空地。
标枪投过一轮,眼看着下方人影都不再前进,有人停忐忑地问:“他们不动,应该都死了吧?”
话音未落,人影又继续向前移动。
“还有人活着!”
奴隶守军瞠目结舌,又是一轮标枪齐发。
这样的过程重复了三轮,人影终于一动不动,隔着夜色和沙尘,可以隐约看到上面横七竖八插着的细长影子,鼻尖好像能闻到血腥气,足以脑补其惨烈。
奴隶累得呼哧喘粗气。
“太顽强了,太拼了。”
“难怪头儿骂我们歪瓜裂枣,被射成筛子了还要往前走,这就是正规军队的素质吗?”
然而在天亮之前,这些“惨烈赴死”的人影就和战车一起不见踪影,让守城的奴隶百思不得其解。
另一边,平乱军心翼翼地将载着草人木人的战车拉出城墙火把能照到的范围,就不再遮遮掩掩,干脆把粗麻绳往肩膀上一甩,齐心协力拖回驻地。
森那城外这个方向是斜坡,坡度不大,可以让战车车轮随惯性向前滚动,士兵只需要在不远处用绳子控制它们走走停停,就是拽回来的时候有点吃力。
“多了一堆尖杆子,真沉。”
“这是军备,白拿的。”
“忽然不觉得有多沉了,希望他们下次再多投点。”
从草人身上抽出标枪,枪头簇新,草人也不需要修补,除了极少数受创严重的,完全可以回收利用。
如果对面是有经验的将领,这种花招用不了两次就会被看穿,但对面显然不是。
攻城方故伎重施之后,城内甚至传开了正规军顽强得可怕的法,还有战车神秘消失的谜团,等女头领发现不对劲,武器储备已经离告急不远了。
当晚,女头领亲自守在城墙上,命令下人全部举火把。
火光照得通亮,纵然有沙尘阻碍部分视线,也能分辨出那些人影压根就没做出任何活人的动作,顶多被标枪的冲击力带动摇晃。
女人:“”
谁想出来这么缺德的办法??
她一口气梗在喉咙里,一下子不出话,最后只能骂了句很有当地特色的脏话,喝止周围还在投掷的奴隶,紧急清点武器库存。
女头领清晰地意识到,这样下去撑不了多久,他们被围困着,孤立无援,而对方早晚会攻破城防,将过去这些天来的反抗毁于一旦。
反正她已经向森那城主报了仇,死不死都无所谓了,可是跟着她的这些人该怎么办?
城中平民还好,他们没有参与暴动,最坏的情况就是换个城主被继续压榨,但跟随自己反抗的奴隶不会有活路。
女头领狠狠咬牙。
然而这还没完。
第二天,大概是对方发觉计谋被拆穿、守城方不上当了,趁着夜晚逼近的不再是木头草人,而是身负刀剑货真价实的士兵——这一点直到夜袭者畅通无阻来到城墙角才被确认。
守城奴隶一阵兵荒马乱,都怕无耻的权贵走狗是要趁他们疲惫不堪的时大举进攻,标枪杆子长箭石头不要钱一样倾泻。
谁曾想对方只是虚晃一枪,很快就撤退了。
隔一晚是假人,过一天又来真人,每到夜晚,奴隶便严阵以待,毕竟不管是真是假都没法掉以轻心。
结果这日攻城军全体留在驻地休息,养精蓄锐,奴隶在城墙上守了一夜,白天个个哈欠连天。
这是一个能逼疯人的无规律循环。
围城不到十天,森那城粮未尽,弹先绝。
女头领对着下人的汇报独坐一个下午,快到傍晚才站起身,去森那城主坟墓上踩了好几脚。
是坟墓,其实只是个简陋的土堆。
原本森那城主被曝尸在修建中的角斗场上,不知道是谁埋葬了他,女头领也懒得把这东西挖出来,心情好或者不好都来踩几脚。
之后,女头领召集主要帮,开口就是:
“你们也看得出来,快扛不住了。”
死一般的寂静,有人期期艾艾:“现在投降是不是来不及”
“别再让我听到投降这个词,那些军老爷草菅人命,投降就是自己找死!”
“那你,我们该怎么办?”
女头领展开从城主府搜出来的地图,指用力点在某个位置,斩钉截铁道:“必须突围。”
与此同时,攻城军驻地。
“她们会选择从这里突围,或许是趁夜,或许会等到城破时。”艾琉伊尔的指尖在地形图上方划了一圈,最终落在某个点上。
这段时间以来,将领们早已学会慢点质疑,或者根本提不起质疑的心思,只有一名将领问:“为什么选在这儿?”
“城防的修建不全是为了死守,总会留一条退路,不论搜寻城主府的记载还是逼问参与城防修缮的工匠,对面总会知道后路存在于什么地方。”
艾琉伊尔停了停,不急不缓道:“从这个角度来讲,结合森那城的地形和格局,这条路最有可能建在这里。”
“这都知道,别是工匠教出来的吧。”
守将不改杠精本色,就是压低声音不敢让王女听到,要是他知道艾琉伊尔的五感比普通人稍稍灵敏一些,估计就只敢在心里。
艾琉伊尔没理这人的嘀嘀咕咕。
她思量片刻,推测对方剩余的战力,将全力攻城的时间定在两天后。
不是夜晚,现在夜袭对攻城不占优势,反而有利于对方突围。
敲定细节,讨论也就此结束,将领们陆续离开,洛荼斯和艾琉伊尔走在最后。
路过堆放草人的空地,洛荼斯不经意间侧头看了一眼。
这些曾经立下大功的草人被摆得横七竖八,拔去武器之后的杂草身躯千疮百孔,还有的缺胳膊少腿,看起来还怪可怜。
洛荼斯注意到,其中一个草人竟然有表情,不知道是哪个赶工的人童心未泯,给它画上了黑豆眼和大张的o形嘴,有点像后世一幅世界名画:呐喊。
草人的脸不偏不倚对着这边。
洛荼斯:“”
艾琉伊尔正向前走着,忽然见洛荼斯中途拐道,去往军事垃圾旁边,默默将其中一个草人翻了个面。
洛荼斯神色清冷端肃:“你们已经完成使命,可以退出历史的舞台了。”
所以把呐喊的表情收一收,谢谢。
草人无声无息。
艾琉伊尔溢出一声带着气音的轻笑,自然而然道:“您真可爱。”
语气不只是亲昵,听上去似乎还含着一丝宠溺——这个形容词用在这里有点古怪,但贴切。
洛荼斯觉得自己需要反省。
这段时间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都怪那天晚上,还有霍斯特。
洛荼斯又在心里记了霍斯特一笔。
——————
两日后的上午,难得空气干净,少见沙尘。
云天高远,日轮明亮。
平乱大军在城外列阵,守城者在城上排兵,这一幕仿佛和数天之前试探进攻时的场景重合,却截然不同。
气氛,意图,心态全都不一样了。
艾琉伊尔没有乘战车,而是骑马立于车前,阳光为银盔镀上一道亮眼的光晕,盔沿之下,眼尾上扬的金眸锐利如鹰。
千军万马之中,她是一位统帅,也像一名骑士。
依然以高举后挥下的臂为指示,军阵压过大地,扬起尘埃。
冲锋!
箭雨和血雨几乎遍布战场的每一寸土地,但没有人退避。
战局起初似乎并没有明显的偏向,但没过多久,守城者便开始左支右绌、后继无力。
他们的军备不够了,人心难以凝聚,有人显露出想要后退逃跑的苗头,他们不像正规军那样有军令约束的意识,想要逃跑再正常不过。
女头领眼里闪过戾气,她想,在狼狈突围之前总得带走一点什么。
从盾牌后探出半张脸,目光准确地落在王女身后的战车上。
洛荼斯在那里。
上次正面攻城,女头领就注意到这辆战车了,周围的士兵隐隐以它为中心,显然上面有重要人物。
那个背着弓箭的女人箭术了得,找准时射杀了女头领倚重的同伴,而持着剑的女人全程都在观战,没有动的打算。
当时难以分辨,但从今天的站位来看,用箭的应该是卫士、骑士之类的角色,站在她身后的才是灵魂人物。
女头领伏低身体,借着盾牌和城墙的掩护捏紧标枪,这个距离好像略远,要换成弓箭吗?
换吧,投掷不一定能掷中目标。
羽箭搭在弦上,刚瞄准那个人,女头领的呼吸就莫名紧了紧。
一闪而过的直觉让她临时改变方向,利箭袭向站在前方的王女,被对方抬剑挡开。
刚才那是什么感觉?
女头领愣了愣神。
就在这时,第一个攻城军顺着云梯登上城墙,与奴隶挥刀作战,随后是第二个,第三个两方人混战在一处,占了上风的是哪一方简直再明显不过。
胜利的天平以无法撼动的姿态倒向平乱的军队。
森那城城破在即,女头领知道不能再拖,一旦发展成巷战,再想走就来不及了。
奴隶领袖且战且退着撤下城墙,丝毫没有注意到,王女的身影不知什么时候消失在战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