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十声 乞
聂毅把喻亭玉送到了警局的大门口, 脑子里搜索了一番怎么跟年轻女性话,然后开口, “喻记者,你刚的容港高速抢劫杀人案, 你了解多少?”
喻亭玉已经走到院子里, 突然僵住动作回过头来量聂毅,反问:“你想什么?我臆想过头?我已经知道了, 不用你再多一遍。”
“不是。”聂毅走过去站到喻亭玉面前, “你能不能带我去见胡彬的母亲?”
不得不聂毅的脸比段寒江看起来具有亲和力得多, 即使上一秒还觉得他不怀好意, 但仔细一看就会推翻成错觉。
喻亭玉瞬间态度明显地好了一截,问道:“你相信我的?还是相信网上的?”
“我只是希望这世上没有那么多的冤案。”聂毅这一句回得轻描淡写,却透着一股他有故事的气氛。
喻亭玉对上他的视线,没有怀疑,反倒有点好奇, 不过她没有追问, 诡异地互瞪了两秒, 她道:“我可以带你去, 但是你能保证你不会刺激她?胡彬是她最后的依靠, 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聂毅轻嗯一下, 点头。喻亭玉没再什么, 径直转身继续往外走。
来的时候喻亭玉是被警车带过来, 自然也没有车开回去, 聂毅拿着公交卡准备去坐地铁, 被喻亭玉鄙视地瞪回来。
“你们警察比我们记者还穷?”
“不是,只是我比较穷。”
聂毅没否认他不是警察,但是在喻亭玉的目光中放弃了地铁,改在路边拦了出租车,下车的时候还忍痛抢着付了车费。
喻亭玉更加鄙视地瞪向聂毅,“你表情别跟割你肉似的,几十块钱车费而已,大不了我们aa。”
聂毅只是节俭惯了,倒没有真让喻亭玉给车费的意思,尴尬地笑了下,“不用了。”
喻亭玉立即笑出声,毫不客气地回了一句,“我只是随口,你以为我真给?”
聂毅不禁地蹙了下眉心,决定接下来都保持沉默,脚步不紧不慢地跟着喻亭玉。
但喻亭玉一点没有沉默的意思,他一路边走边:“胡彬的母亲姓林,叫林容,暂时住在我那儿。我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她拿了一张写了冤情的牛皮纸跪在市法院前,后来听她她已经在那跪了好几天,只是并没有人理会她。”
“那是多久前的事?”聂毅问道。
喻亭玉对他这个问题有些奇怪,转头从头到脚审视了他一遍,回答:“半个月前,怎么了?”
聂毅微笑地回:“没什么,只是想知道你策划多久了。”
喻亭玉登时全身细胞地警觉起来,停住脚瞪着聂毅,质问道:“什么策划?你知道什么?”
聂毅认真地对着喻亭玉,同样认真地回答,“玉山秀水的案子,其实你想博取关注的是高速抢劫杀人这个案子吧?只是借了玉山秀水的热度,我看了网上这两个案子传播最广的报道,两篇很显然都是一个人写的。”
“是又如何?我犯法了?”喻亭玉忽地又变成了她无所畏惧的斗士样子,横眼对着聂毅。
聂毅有些不明白她的怒点是什么,解释道:“我没,只是确认一下。”
“那你还要跟我去吗?”
“去,要去。”
喻亭玉十分不屑地哼了一声,没有多言地转身就走,也不管聂毅到底有没有跟上来,她进了区,上了楼才回头望了一眼,看到聂毅不愠不恼地跟在她身后。
她住的区房子也是租的,不算好也不算坏,房租不算高也算低,一室一厅本来刚好一个人住,现在把客厅腾出来给了胡彬的母亲,本来她是想把卧室让出来,但是对方如何也不肯住。
聂毅跟喻亭玉进门,看见客厅里有一个微胖的中年女人正在扫卫生,应该就是胡彬的母亲。
喻亭玉走进去:“林阿姨,你不用每天扫,反正也是要弄脏的。”
“诶,就是脏了才要扫嘛,喻,你今天怎么这么早回来了?”林容放下拖把,在衣服上擦了擦手,扶着喻亭玉,“我这都还没做饭,你先坐着休息,一会儿。”
到最后林容发现了聂毅,又转向喻亭玉求证,“喻,这是你男朋友?他出来了?”
聂毅耳朵要是能动,这会儿一定往上挑了挑,他望向喻亭玉,见对方连忙否认。
“不是!不是!林阿姨,你坐下,我有话跟你。”喻亭玉反扶着林容,把她推到沙发上坐下。
聂毅站在门口扯着脖子问:“那个,我要不要脱鞋?”他觉得别人才把地拖干净,直接踩进去太不厚道,虽然喻亭玉已经不厚道了。
“你怎么这么啰嗦,进来!进来!”喻亭玉语气很不耐凡地朝聂毅瞪过去。
聂毅最终还是踮着脚踩进了屋,然后自顾地站到沙发前,对着沙发上的林容:“阿姨好,我叫聂毅。”他的态度好得真像第一次上岳母家的新女婿一样。
“好,好!”林容有些无所适从,不解地看向喻亭玉。
喻亭玉斜眼瞪了瞪聂毅,不满他这讨好似的态度,对林容解释道:“林阿姨,他是警察。”
听到警察两个字,林容的表情立即冻住,心地量着聂毅,充满了不信任,好半天才声地朝喻亭玉问:“你带警察来做什么?”
“林阿姨,光凭我们有的事是不可能做到的。”喻亭玉解释。
但林容眼中的信任反而更明显,“可是警察,他们,他们根本就不是好人!”
聂毅目不转睛地望着眼前可能比实际年龄苍老很多的女人,头发花白得厉害,眼眶有着长期睡不好的血丝。可她的眼神却很明晰,她不信任警察,甚至是不信任所有的执法部门,在她眼中这些人都不是‘好人’。
他暗自地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阿姨,我不是警察。”
这话一出口,首先朝聂毅瞪过来的是喻亭玉,仿佛受到了极大的欺骗。
聂毅无视她的视线继续:“我只是一个相信真相的人。”
喻亭玉对聂毅这含有装逼成分的话不屑地轻笑了一声,然后坐到林容旁边,抱着她的胳膊:“林阿姨,好人和坏人又不分行业,好人是因为本身就是好人,坏人也是因为本身是坏人,不会因为干了什么职业就变成好人的,我理解你的心情,但是你也不要因此否认了所有的警察呀,他们可能不是好人,但也不是坏人。”
聂毅听喻亭玉这劝人的话,怎么听都不觉得是在夸警察,他直接接道:“所有警察破案依靠的都是证据,或许你觉得因为有警察没有相信你的话而否认了所有警察,但是在现实的证据面前,你作为胡彬的母亲,你的证词确实不能算作证据,这不是被法律排除的,而是人之常情。”
他完感觉自己这段话出了段队的气势,不自觉地挺了挺胸。
林容先是盯着聂毅,盯了半晌,鼻子猛吸,眼泪涮涮地掉落下来。
聂毅继续:“所以,如果你真的坚信胡彬是无辜,那么请你把你所知道的都告诉我。我会尽量帮你的。”
完了这一句,聂毅蹲下来,没了高高在上的身高,他抱着膝盖蹲在林容面前,就像是承欢膝下的儿子一样。
林容看了他一眼,眼泪掉得更凶了,然后磕磕巴巴地:“那天,那天胡彬,一直在家里——照顾我!”
聂毅抬眼对上林容的双眼,见她抬手用衣袖擦了擦眼泪,话得流利起来,“我的身体一直不好,经常吃药。我家胡彬之前确实是不太听话,在外面交了些社会上的朋友,跟着他们染了赌,但是他改了啊!自己在手上刻了字,向我发誓保证。我相信他!他不是骗我的!”
“然后呢?”聂毅问道。
“然后,那天天气很冷,是个阴天,他在跟我学织毛衣,要给我织个围巾。整个下午我们都在家里没有出过门,直到傍晚快天黑,他出去摘菜,摘回来手里多了一包东西,有钱有戒指项链。我问他哪儿来的,他在路上捡的。我劝他还回去,他留着给我买药,我不通他,就暂时留在家里了,结果没过多久,就有警察找上门来,我胡彬就被抓走了。”
聂毅没有出声,根本网上曝出的少量信息里,死者被杀时间是下午,如果林容的是真的,那么胡彬就没有作案的时间。这也是他决定来这里的最大存疑点。
但问题就像他之前的那样,胡彬的母亲并不能作为胡彬不在场的证明,因为伪证的可能性很高。
“阿姨,除了你之外,还有人能够证明那天下午胡彬和你一直在家吗?”聂毅认真地问道。
林容狠狠地一瞪眼,对着聂毅吼起来,“你不还是不相信我!你们都不相信我!还来问我做什么!”
喻亭玉连忙安慰地劝道:“林阿姨,你冷静点。”
“我冷静什么!我胡彬都已经死了!死了!他就是到了黄泉也不瞑目啊!他是被你们这些人害死的!我的儿子——”
林容着悲恸地哭起来,脸埋进了手掌里,弯腰伏下身。
聂毅对着她不禁地愣住,倏然想起段寒江问过他的问题。当在罪案中没有得到公平公正的人,除了绝望和犯罪之外的有没有第三条路,他的回答是‘自证无罪’,比如他自己。
可是这一刻,他不确定起来,‘自证无罪’,可是胡彬都已经行刑了,如果他真的是无罪的,那他的绝望和清白如何自证?
聂毅猛地直身站起来,笔直地立在林容面前,如同立誓地开口,“我向你保证,从此以后,无论什么样的案子,只要存在疑点我就会一直追寻下去,直到找出真相为止。并且这条路,我会永远走下去,直到我死。”